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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韻事》3.人樂有賢父兄(2)

「他的銷聲匿跡,就是因為甘池的緣故。」

原來馬玉麟作客揚州,為一個大鹽商奉為上賓。這個鹽商也姓馬,生好武,更好新奇。看馬玉麟的本事,不過那一兩套,日久未免有些厭了。

有一次這鹽商到南京去訪友,無意間邂逅甘池,看他中等材,一無足奇;但偶或一兩手,令人目炫神奇。譬如一隻錫酒杯到了他手裡,要長就長,要方就方,而且談笑之,不像馬玉麟,每到奏技之時,神張如逢大敵似的。這就使得這鹽商在心目中,將甘馬二人分出高下來了。

於是,堅邀甘池作揚州之游。一到那天,大張盛宴,為他接風,當然也請了馬玉麟。但等他一到,只見甘池已為主人讓在首座,馬玉麟當時就變了。

不但變,而且發話,說他在京里為各王府招致,每皆被奉為首座。如今不甘屈居其次,說主人看不起他。當時要跟甘池一見高下。

池自然遜謝不遑,無奈旁人有看不慣馬玉麟平時那盛氣凌人的模樣的,便在一旁拿話他。搞得勢僵局,非比劃比劃不可了。

鹽商家裡的房子都很大,便挑了一座廳作比試之。馬玉麟步步進,甘池步步後退。到得退無可退之時,不知道他怎麼一閃,便到了對方後。如是數次,馬玉麟已經見汗了,心裡更惱恨甘池跡近戲侮,咬牙切齒地要抓到他好好辱他一番。

及到甘池退到柱邊,忽然腰帶斷了,正當低頭錯愕之際,馬玉麟見機不可失,用盡全力撲了過去,雙手是個「大開門」,以為一把可以抱住甘池。哪知抱倒是抱住了,卻抱的是一柱子;而且額頭在柱子上,鼓起一個大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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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惹得哄堂大笑。馬玉麟加,頓時口吐鮮,面如金紙,搖搖倒,卻仍舊虧得甘池趕上前去拿背抵背,沒有讓他摔倒。

不但如此,馬玉麟的傷吐之癥,也還是甘池替他醫好的。從此馬玉麟回到即墨,絕口不談技擊。

這個故事在胤從未聽見過。他當然相信年羹堯說的是真話,但惟其如此,越發猜疑。

「亮工!」胤喚著他的別號問,「你是哪裡聽來的?」

年羹堯笑道:「奴才那裡常有江南來的人,這些故事聽得多了。」

「照此說來,你也很結了一些奇材異能之士。」

話一出口,胤便自悔失言。再看年羹堯,臉上訕訕地,神亦不大對勁。

不過年羹堯的神,很快地就恢復正常了:「奴才留意奇材異士,亦是為了王爺。」他這樣答說。

不說「結」而說「留意」,措詞頗為得,胤便裝作地說:「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忠誠,無話可說。這次回任,萬里遠隔,不過彼此赤心相照,雖在天涯,亦如咫尺。」

「是!奴才亦就是憑一點赤心,報答主子。」

年羹堯回任不久,奉命覲見述職的遠大將軍,皇十四子恂郡王胤禎到了京。

胤禎領兵出征之時,儀節甚為隆重,皇帝太和殿,親授大將軍金印,用正黃旗纛出京。如今回京,不能沒有適當的禮節相迎。所以皇帝事先便有旨意,命禮部擬定儀注奏聞。

六部尚書,滿漢各一,誰的權重,大致視各人才幹而定,惟獨禮部,總是漢缺的尚書當家。這時禮部的漢缺尚書,剛剛由工部調任,一接事便遇到了難題。

此人名陳元龍,浙江海寧人。海寧陳家從明末以來,就是大族,本姓為高,所以陳元龍跟早年權傾一時的高士奇,算是同宗,認為叔侄。陳元龍是康熙二十四年的榜眼。長於書法,頗為皇帝所讚賞,所以一直是文學侍從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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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皇帝忽發雅興,要寫擘巢大字,便對左右說道:「你們家中,各有堂名,不妨說出來,我寫匾額賞給你們。」

於是陳元龍面奏:「臣父之,年逾八旬,臣家的堂名日堂』,倘蒙皇上賜書,榮及九族。」

皇帝便如言寫了「日堂」三字,賜給陳元龍。「日」通常是人子親之意,由皇帝來寫這兩個字,實在是異數,所以這個故事頗為人傳誦。

到了康熙四十二年,陳元龍以老父衰病,奏請「終養」——奉養老親,直待老親壽終,持服期滿再奏請起複,服行職——七年之後,陳元龍進京,被授為翰林院學士,不久遷吏部侍郎。又放廣西巡,頗有惠政。康熙五十七年調工部尚書。此時又調禮部,正好主持擬定遠大將軍回京,迎接儀注一事。

「為什麼是難題呢?」他說,「因為不知道大將軍這次回京,算不算凱旋?如果是凱旋,有例在,事就容易辦了。」

例在康熙十九年。安和親王岳樂命為定遠平寇大將軍,於康熙十四年討伐吳三桂,歷時五年,方始奏凱班師。皇帝前一天駕臨蘆橋郊迎,第二天大將軍到達,一起拜天,叩謝上蒼嘉惠。儀節非常隆重。

如今既非奏凱,當然不能援用例。陳元龍召集僚屬,幾經斟酌,方始定議。遠大將軍抵京之時,皇帝派侍衛一員勞:親貴大臣自貝子以下,齊集朝門外迎接。進了京城,大將軍詣宮門請安,皇帝在乾清宮召見賜宴,由諸皇子作陪。

復奏到達前,皇帝只將賜宴一節刪去,其餘依議。禮部隨即行文各衙門知照,按規定行事。有些人只以為「做此,行此禮」,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有些人卻別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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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想法是由熱中而來。他們在想:大將軍既非凱旋還京,本用不著如此鄭重其事,足見皇帝此舉,是在暗示,屬意於皇十四子繼承大使的初心未變。然則如今要迎接的,不是遠大將軍,亦不是郡王,而是一位未來的皇帝。倘或此時讓他留下一個深刻的好印象,何患將來不大富大貴?

其中有個輔國公阿布蘭,是廣略貝勒褚英的曾孫。太祖共有十六子,元妃生長子褚英、次子代善。褚英在十七八歲時,即以武功賜號為「洪圖魯」。滿洲稱勇士為圖魯,「洪」可解釋為大,所以「洪圖魯」的意思就是大勇士。

這個「大勇士」到了二十七歲,更被封為「阿爾哈圖士門貝勒」,譯名做「廣略貝勒」。顧名思義,可知不僅勇敢,且多智略。誰知太祖這樣一個有謀有勇的長子,竟會以「作書詛咒」的罪名,圈高牆。到了第三年死在幽所,年三十六歲。據明朝所偵得的實是,「紅把兔」——明朝不知「洪圖魯」是何名堂,以譯音稱褚英為「紅把兔」。說他諫父不可背叛明朝,太祖大怒,下令將他死。這件事書不載,但多年來,宗室中口頭相傳,都說褚英確是為他父親所殺。

就因為這個緣故,褚英與他同母弟代善的境遇,大不相同。代善是正紅旗的旗主,封為禮親王;長子岳托封為克勤郡王;三子薩哈封為順承郡王,皆是世襲罔替。清朝開國,只有八個王世襲,俗稱「鐵帽子王」,代善一家就佔了三個。

一母所生的弟兄,子孫的榮枯如此不同,褚英之後,便出了好些心理不正常的人,一種是怨恨不休;一種是拚命結,想法恰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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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命結的這一類中,有一個蘇努,有一個普奇,是堂房叔侄,曾因附和胤獲罪,被削去公爵。此刻又有一個阿布蘭,是蘇努的胞侄,算輩分比遠大將軍胤禎晚一輩,這就更便於服低做小了。當大將軍的儀仗過去,胤禎在前呼後擁之中,緩緩策馬而過時,阿布蘭突然逸出行列,跪在前面。一個人孤零零地單擺浮擱,顯得格外刺目。

阿布蘭卻不管旁人的觀,等胤禎行得近了,高聲說道:「宗人府右宗人阿布蘭,恭迎遠大將軍叔王。」

叔王是個新鮮名稱,不過意思很明白,表示他也是宗室,是胤禎的侄子。見此景,馬上的「叔王」倒很不過意,但一時想不起來他是哪一房的子孫,只在馬上欠答禮,很客氣地說:「請起!請起!」

阿布蘭這個舉,有些驚世駭俗。還有些跟他相的人,則替他老大一把汗。因為宗室中自公爵以上,對於皇子無下跪之禮,阿布蘭顯然是以儲君視胤禎,才有此逾分的禮節。皇帝曾經一再嚴飭,不準有任何擁立某一皇子之事。而阿布蘭的行為,已大幹例,倘或皇帝降旨追究,阿布蘭的命都會不保。

然而,皇帝居然毫無表示。不但如此,還有件形跡更為明顯的事——宗人府因為皇帝極六十年,特建碑亭,樹立一方神功聖德碑,由翰林院撰文,頌揚備至,而送到宗人府,阿布蘭認為文字不佳,另外命人改擬,大為稱讚遠大將軍的武功。而此文進呈以後,皇帝居然批準了。

這一來,皇帝的意向更明白了,胤禎將繼大位,已是鐵定不移,人人心照的事。

「發到軍前的十三名吏,」皇帝問道,「近況如何?」

「一發到軍營,兒子依照常規,把他們分派到比較安逸的地方。不過,」胤禎惻然不忍了,「已經有四個人死掉了。」

「死的是哪四個人?」

「只記得有個李元符。」胤禎老實答說,「其餘的,兒子記不起了。」

「這也罷了!」皇帝又問,「那活著的九個呢?你是不是格外照顧?」

「兒子沒有管這些小事。」胤禎答說,「發到軍前來效力的很多,兒子專派一個靠得住的人管。」

「這也不錯!不過言得罪,不是一件小事。」

聽得這話,胤禎愣了一下才應聲:「是!兒子記著。」

記著還不夠,你得好好去想一想!」皇帝用諄諄教導的語氣說,「有人說,前明亡於言,這話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可是,往深里去想一想,前明的言,為什麼會群結黨?為什麼會出以那樣激烈的態度?都是前明的皇帝有激使然。前明的皇帝都很怕事,或者奏章留中不發;或者不問是非,一味;或者用鎮的手段,像俗語所說的,殺駭猴,以為用嚴刑可以嚇阻言路。結果,凝戾氣!前車之鑒,不可不慎。」

這是授以帝皇之學,胤禎很用心地聽完,想一想問道:「阿瑪的意思是,凡是言,都應該另眼看待?」

「當然!自古以來,凡是盛世,無不重視言。」

「可是,可是——」胤禎訥訥然說不出來,因為要說的那一句話,似乎非常無禮,不便出口。

「可是什麼?為什麼不說?」

「兒子不敢說。」

「不要,你儘管說好了。」

「阿瑪把那十三個言充了軍,似乎有人在背後會有閑話。」

「是說我不尊重言?」

胤禎先不敢響,然後陪笑答道:「兒子可不敢這麼說!」

「傻孩子!你竟不知道我的苦心。我是給你機會。」

「給我機會?」胤禎在心裡想,細細琢磨了一會兒方始領悟,但還不敢自信。

「阿瑪是說,給兒子一個市恩的機會?」

「也不是市恩,是讓你有個視形不同,分別作適當置的機會。」皇帝說道,「言說的話一樣,而用心不同,有的是真知灼見,心以為善,雖死不悔;有的是激於意氣,一時盲從;有的是人指使,口是心非。原略跡,自然要有不同的置。」

這使得胤禎想起代父從軍的王奕清、奕鴻兩兄弟。王奕清還是奉旨行事,王奕鴻自甘陪伴長兄,同在塞外苦,更為難能可貴。

於是他說:「兒子想請阿瑪降旨,把王奕鴻放回來,復原職。」

「這樣做不好!」皇帝大不以為然,「很不好!」

胤禎大出意外,自覺他的想法並沒有錯,何以會「很不好」?照此看來,自己的程度比父親差得太遠了,不由得大為沮喪,而且也很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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