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誰是兇手
祁冉也被岳之華攙了來,他面如菜膝蓋發,半天沒說出一句囫圇話,看起來的確被嚇得不輕。
雲倚風問:“現停在何?”
“後院柴房。”金煥答道,“渾都是,也不知是誰與他有這般深仇大恨,前些年魔教作生剮活人祭祀,也沒慘這樣。”
聽他提起祭祀,柳纖纖不由便跟了一句:“會不會是因為這宅子不吉利?昨日我還在同雲門主說,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骨悚然森森的,結果晚上就出了事。”
“我不信鬼神。”金煥目環視一圈,“只信有人在背後搞鬼!”
“可那人究竟是誰?”柳纖纖追問,“銀鈴一整夜都沒有響,小廝卻離奇死了,莫不是你那陣法不好用?”
“來之前我已檢查過了。”金煥略一停頓,繼續道:“蛛與銀鈴都完好無損,之所以沒有響,是因為無人。”
這話幾乎是挑明瞭在說,謀害祁家小廝的兇徒就在此,柳纖纖打量了一番眾人,不自覺就悄悄後退兩步,與每個人都拉開了距離。
“季俠。”金滿林突然指著牆問,“那是什麼?”
其餘人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地上正卷了一大堆被褥,上頭還有痕。
岳之華臉一變:“這……”
“這是我昨晚毒發時,不慎踩到煤炭傷了腳。”雲倚風解釋,“季兄替我包紮療傷,直到天明才歇下。”他仍穿著就寢時的輕便鞋,腳上的確打了繃帶,看起來不像是在說謊。可白梅閣那頭才剛鬧出人命,這頭就卷著染的被子想丟,怎麼看都有些巧合過了頭,就連平日裡經常纏著他的柳纖纖,此時也目微疑,像是不信這番說辭。
房中再度陷寂靜。空氣如同沾滿水的厚重綢,匝匝劈頭裹來,冰冷窒息而又倍抑。眾人各懷心事,面面相覷,都想從對方眼裡尋出一異常,卻又都無果而返。兇手就混在人群裡,這樁事實足以讓最平靜的心也生出波瀾,分明就沒有誰先拔刀,可幻覺裡那微弱的武錚鳴聲,卻像細針一般,準確無誤地刺痛了所有耳。
窗外黑雲頂,風暴將至。
原本就被恐懼與謀包圍的賞雪閣裡,此番又多籠了一層猜忌與不信任。
季燕然道:“依靠雲門主的功夫,想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廝,易如反掌,何至於將他自己弄傷?”
金煥與金滿林對視一眼,剛想說話,祁冉卻聲道:“阿誠是會功夫的,只是平日裡沒顯過罷了。”
岳之華一愣:“你那小廝還會功夫?”
“是。”祁冉道,“不單單他會,我也會。我自便孱弱,前些年母親拿出私房錢,請了個武師上門,瞞著家人教我與阿誠功夫,一來強健,二來若遇到危險,也可自保,卻沒想到最後還是出了事。”
季燕然先前只知祁冉深藏不,卻沒料到連那一撞就倒的小廝也練過。雲倚風裹了大氅,耐下子道:“就算阿誠練過功夫,那比我如何?或者更退一步,即便他與我旗鼓相當,那為何在搏鬥時不傷頭不傷,反而獨獨傷了腳心,這是哪門子的邪派路數,莫非他在打架時專喜歡人鞋靴?”
柳纖纖“噗嗤”笑出聲,笑完又覺得事關人命,自己態度未免太過輕浮,於是也幫著雲倚風道:“金俠,雲門主說得有道理,祁家武師功夫再高,也不會是風雨門的對手。況且就算那小廝當真傷了雲門主,換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先理乾淨跡再上床,這又不是什麼癱著起不來的大傷,哪有先蹭一被單的,再卷起來丟的道理?”
難得平心靜氣說一回話,嗓子又又俏,聽起來悅耳,況且所言也確實在理,於是金煥抱拳道:“雲門主莫怪,祁兄也是了驚嚇,一時急才會胡思想。”
“自然。”雲倚風點頭,“走吧,先帶我去看看。”
天上還在落著細碎雪片,飄脖頸就是一陣涼。季燕然走兩步,替雲倚風撐了把傘:“你的毒與傷,當真沒事?”
“熬了這麼多年,習慣了。”雲倚風抬頭看了眼那寒梅傘面,又道,“不過還是多謝季兄,除了包紮功夫稀鬆平常,其它都很好,大氅也很暖和。”
季燕然道:“這是最好的銀貂皮,雲門主若喜歡——”
雲倚風打斷他:“喜歡。”
季燕然頓了頓:“喜歡那便多穿兩天,分別時再還我。”
雲倚風抿:“這回怎麼不送了?”
蕭王殿下心愁苦,此番出門一共就帶了四條,如何架得住接二連三往外送,按理說風雨門也不窮,為何堂堂門主竟還有霸人裳的不良嗜好。
後院罕有人至,上回埋了柴夫之後,就更沒誰肯來,因此雪積得很厚。眾人靴底踩過鬆冰碴,不斷發出悶鈍的“咯吱”聲,木門被推開時的靜尖銳刺耳,搖搖墜的舊柴棚看著已有了年歲,下頭用門板胡拼起一張床,用白布覆著,約有跡滲出來。
金煥拉住邊人:“姑娘還是別去看了,鮮淋漓著實可怕,免得晚上睡不著。”
柳纖纖停住腳步,又不安地問:“你當真不信鬼神嗎?我這兩天怕得很。”
金煥道:“我不信,況且就算真有鬼神,也該奉行善惡有報,斷沒有濫殺無辜的道理,你我若不做虧心事,又為何要懼怕半夜鬼敲門?”
他說得鏗鏘,柳纖纖便也跟著點頭:“嗯。”
雲倚風手掀開白布,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還是被那呼刺啦的容驚了一驚。先前在風雨門時,他也曾幫忙驗過不首,可哪怕是被五馬分後的塊,看起來也要比這祁家小廝強上許多。
季燕然站在一旁猜測:“如此殘忍,莫非真有什麼海深仇?”
雲倚風道:“他一個家奴小廝,平日裡頂多為了月錢賞賜,和別院的爺卯著吵一架,到哪裡去結這種大仇?致命傷是脖頸一刀,半件服都被浸,若要殺人,做到這份上也足夠了,實在沒有理由再在上臉上撓滿恐怖痕。”
祁冉聽得面發白:“那為何還要行此舉?”
“這就得問祁兄你了,看平日裡有沒有與誰結過大仇,讓對方非得挫骨鞭方能解氣。”雲倚風道,“若實在想不起來,那這兇手要麼在故弄玄虛,要麼乾脆是個口味獨特的失心瘋,就喜歡此等淋淋的恐怖場景。”
柳纖纖猶豫:“可……”只說了一個字,眾人卻都明白是什麼意思,可蛛銀鈴陣並未被發,也就是說,這瘋子很有可能正冠楚楚地混在人群裡。
雲倚風將白布重新覆好,只道:“先回前廳吧。”
玉嬸很快就送來茉莉熱茶,也聞聽了祁家小廝的死訊,不過柳纖纖並未說那惡鬼夢魘一般的場景,只道是半夜不小心跌了一跤磕到頭,在外頭昏迷一夜,便再也沒能醒來。雖說一樣可憐,卻總算不再那麼嚇人。
金滿林胡吹了吹茶上浮沫,喝一口燙,心裡就更焦躁,索將茶碗重重放回桌上:“不如這樣,我們先各自說一說,昨晚都做了什麼。”
金煥第一個道:“我昨晚在陪父親下完棋後,到玲瓏閣裡同岳兄聊了兩句,回去就睡了。”
岳之華附和:“我的確與金兄聊到了深夜,此後也一直沒有離開過住。”
雲倚風問:“聊到深夜,都聊了什麼?”
岳之華猶豫片刻,還是老實答道:“在山上這些人裡,我與金兄的關係最為親近,所以想請教他,看看轟天雷到底是怎麼回事,也想讓他們更相信我。”
“原來如此。”雲倚風了然,“那可有聊出結果?”
岳之華歎氣:“若有收穫,我們一早就該來找雲門主了,可這回當真是一頭霧水,越聊越。”聽起來倒還不如不聊。
“我向來睡得早。”柳纖纖接話,“今晨天沒亮時,聽到玉嬸要去廚房準備早飯,我便一道跟了去,金俠為了小廝之事找來時,我還在幫著蒸包子。”
祁冉道:“我也同柳姑娘一樣,習慣早睡,又睡得沉,直到今天早上才被風聲吵醒。”
雲倚風問:“然後就發現了小廝的?”
祁冉點點頭:“往常我一睜眼,他就該端著熬好的藥來了,這次卻遲遲不見人,我以為是貪睡或者染了風寒,就想去隔壁看看,結果剛一出屋門,就見他正躺在院子裡。”話說到最後,聲音又哽咽起來。
柳纖纖安:“祁公子,你也別太難過了,以後要喝的藥統統給我,我幫你熬好送來便是。”
雲倚風道:“柳姑娘真是古道熱腸,俠風範。”
“我若真是俠,早就揪出幕後兇徒,帶領大家一起下山了。”柳纖纖心中不甘,握了握劍柄,繼續道,“你與季俠昨晚在療傷,應當也不可能看到誰是兇手。這下倒好,人人聽起來都沒空出門,無辜得很,真鬧鬼了不。”
雲倚風搖頭:“就像金兄所言,我也不信鬼神。賞雪閣都是高手,不管是誰作,最後總會真相大白,姑娘不必著急。”
柳纖纖依舊憂慮:“話是這麼說沒錯,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大雪封山寸步難行,還能怎麼辦。”雲倚風道,“先保全自己吧,以後無論做什麼事,都要加倍小心,切記不可給匪徒可乘之機。”
柳纖纖答應一聲:“好,我記下了。”
“雲門主。”金煥在旁提醒,“我們在這裡互相猜忌,可那西暖閣裡,分明就還住了一位高手。”
“暮雪?”雲倚風放下茶盞,“他要殺你殺我,倒也能想通,可為何要殺一個小廝?”
金煥反問:“那你、我、祁兄、岳兄,再加上季俠與柳姑娘,這些人又為何要對一個小廝下手?”
雲倚風像是被他問住,思索片刻後才道:“這麼一說,似乎也有些道理。不過若真是暮雪幹的,那我們下一步要做什麼?找上門算帳,讓他債償?”
“咳咳!”季燕然趕道,“我聽說那殺手窮兇極惡,你們若沒有十勝算,千萬別貿然行,就算真貿然了,也千萬別拉上我。畢竟大家都年輕,還指著多過幾年紙醉金迷的逍遙日子。”
“季俠不必擔憂,倒不會現在就去。”金煥,“但就如雲門主所言,往後多加注意總是要的,總之在離開縹緲峰之前,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再出事了。”
他這話說得誠懇,可再誠懇也只能是一句輕飄飄的關懷,分量比如落池塘的柳葉還不如。所有人心裡都清楚,若說上回的驚天炸是一個不能輕易離開縹緲峰的警告,那麼這回祁家小廝的慘死,便是幕後控者發出的另一個訊號,更殘酷的,更令人膽寒的——因為它代表著即便你好好待在賞雪閣中,也一樣隨時都會惹來殺之禍。
柳纖纖坐立難安,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他會殺了我們所有人嗎?”
話音剛落,祁冉手中的茶盞就跌落在地,清脆的碎裂聲加上窗外沉沉黑雲,驚悚之外更添驚悚,連雲倚風的手指也跟著微微一。
季燕然餘瞥見,來玉嬸替他換了杯微燙的安神茶。
金煥道:“這事詭異,難保後頭還藏著什麼。白梅閣裡剛鬧出事,祁兄若信得過我,不如搬來觀月閣同住吧。”
“多年故,我自然信得過金兄。”祁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趕忙道,“好,那我下午就收拾東西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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