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古怪大宅
吃罷飯後,天也早就黑了, 整個客棧、整座城, 都由喧囂落寂靜, 只有草中蟲豸伴著月影嗡鳴。
長右的住在城南, 荒僻郊野, 高深林木圍住一棟屋宅,牆與頂皆是漆黑的, 門口還立了兩隻怪模怪樣的猙獰石, 張牙舞爪, 眼珠子用漆料塗紅, 這建築風格與思路, 倒是與大年初一時,蕭王殿下親自選的那件寶石大袍有異曲同工之妙——後者是明晃晃將“富貴有錢”纏在腰間, 前者是明晃晃將“詛咒嚇人”刷在房上, 怎麼看都像是“法不夠,恐嚇來湊”的江湖老騙子。
季燕然帶著雲倚風,二人悄無聲息落在蔽。房中燈都是熄滅的, 細聽時, 只有男子偶爾的打鼾聲,與後院牲畜嚼草的靜。
雲倚風道:“巫不巫師先不說,地主倒是實打實的地主。”房屋一排扯出十幾二十間,比玉麗城最闊氣的財主還要有錢。牲口也養了不, 十幾頭大豬正在哼哼睡著,皮黝黑發亮, 看並無異常。季燕然穿過這腥臊味彌漫的豬圈,打算一間一間房看過去,雲倚風跟在他後,雪白擺隨著作微微揚起,帶出一茉莉熏香,一頭黑豬鼻子了兩下,半夢半醒地睜了睜眼睛,很快就又閉上了。
月下,那瞳仁竟是一般的紅。
走廊裡飄著一子妖異怪香,應當是長右存儲藥材與幹花的地方,再往前走,是一間擺了許多瓶瓶罐罐的藥房,第三間房裡有“嘶嘶”細響,雲倚風自窗中看了一眼,一雙碧綠幽幽的眸子,正鬼火般漂浮在半空中,地上還流淌著許多……滿滿一屋子細各異的蟒與毒蛇。
季燕然暗自搖頭,剛打算繼續往前走,卻被握住手腕,雲倚風將他按在窗戶前:“看右側。”
右側,有幾散的白骨頭……人骨,兩條鮮紅小蛇正盤在上頭,吸食著骨髓。
“怪不得百姓人人都怕他,這麼一個腥殘暴之徒,誰能不怕。”雲倚風道,“憑這幾截新鮮白骨,就足夠將他捉拿歸案了。”
這時院中恰好刮起一陣風,隔壁房的窗戶沒關好,晃兩下,“砰”一聲撞開了。
一個面花花綠綠的人正站在那裡,目直勾勾瞪著,笑得森滲人,風將髮吹得如黑蛇狂舞。
三更半夜這麼來一遭,雲倚風驚不淺,幾乎與季燕然同時拔劍出鞘,龍飛鸞一左一右架上脖頸,那人卻毫反應也無。
……
偶人,還是死人?
雲倚風合劍回鞘,強忍著那膩人甜味,湊近一觀。
皮細膩,上頭還有細細的汗,偏又冰冷堅,那就應當是……由活人、或者由製的偶人,臉上用劣的脂塗抹著,套一條大紅,手中還握著紅蓋頭。
雲倚風心“砰砰”狂跳:“配魂的?”
“不好說。”季燕然將窗戶重新關好。再查下一房間時,擔心又冒出這麼一個活靈活現的驚悚偶人,便將雲倚風擋在後,自己湊近窗戶。
“是什麼?”
“許多桌子,還有許多瓷盅,桌上有一群鮮紅的大蜘蛛。”
“腹背生有黑紋?那秋娘,是一等一的毒蛛,先前吃過不,口脆,味道酸甜。”
尋常人形容毒蟲,顯然不會說出什麼“味道酸甜”,想起他先前所那些折磨,季燕然難免心疼,剛出言安,雲倚風卻又一笑,在他口拍了拍:“騙你的,沒吃過,不過鬼刺的確拿這玩意咬過我。秋娘原只有迷蹤島上才有,現在卻憑空出現在了西南,看來鬼刺當真在野馬部族的老巢裡,沒得跑。”
“先留著此人吧。”季燕然道,“放長線釣大魚,既然頻繁進出瘴氣林,那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又會去頭。”
雲倚風點點頭,隨他一道進到蠱室,隨手翻了兩排瓷盅,裡頭還真有不劇毒蟲蟻,這麼一看,方才倒是錯怪了這棟古怪黑宅——並非徒有其表,而是從裡到外,都是一脈相承的詭異驚悚。以及那紅偶人臉上滲人的笑,雲門主覺得自己八要認認真真忘上三百年。
這巫師也算得上“家大業大”,不過並無僕役,只有兩三名小,著住在最偏院。
天快亮時,兩人方才回到客棧。暮雪已經起床,正坐在桌邊喝茶:“如何?”
“滿宅子的,滿宅子的古怪。”雲倚風道,“有毒有蠱有蛇蟲,有骷髏,還有幾偶。按照那巫師的行習慣,半月之,他估還要回一趟瘴氣林,所以我與王爺商議,決定由暮兄去跟蹤他。”
暮雪:“……”
貂正在桌上,搖頭晃腦,挑點心渣滓裡的末吃。
又想起當日那句——
“野馬部族一事解決後,我便再也不同你爭這只貂。”
殺手冷冷道:“好。”
……
王城裡,李珺正在呵欠連天往書房趕。他今日實在犯懶,便裝病告了個假,盼著能逃過一日上朝,誰知睡了還沒多久,德盛公公旁的小泉子就親自上門,說是皇上有請,又補一句,皇上看起來像是心不大好,平樂王可得事事留神。
“好端端的,怎麼就又心不好了?”李珺長籲短歎,心中悲傷得很,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等到紈絝惡霸的大好時。進到書房後,見李璟正坐在龍案後,便小心翼翼賠笑:“皇兄。”
李璟將函丟給他:“看看吧。”
李珺忙不贏地接住,一看是季燕然的火漆燙印,倒是放了幾分心——至不是哪個員又閑得沒事幹參自己。七弟那頭嘛,因為最近正在江家,八是武林盟又出了事,不是什麼大……大……
他震驚地盯著最後那幾行字,腦子像是被人“砰”地砸了一悶,半天沒反應過來,手和皮子一起哆嗦:“江江江三?這怎麼可能,這不可能啊,這……這是不是有人冒充七弟,故意來挑撥的?”
“朕先前問過你,江淩飛是什麼樣的人。”李璟道,“現在再答一遍。”
“這……臣臣臣弟與他,確實不……不是,他真不像壞人啊。在雁城作戰時,與七弟配合無間,更是不顧自安危,與雲門主一道破了迷魂陣,怎麼可能是叛黨?”李珺說這一段話時,舌頭被咬了七八回,牙齒狂抖,皮子上都磕出來了,但總算沒有再像當初揭發親舅舅那樣,為求自保六親不認,只磕頭嚎“狼子野心,斷不可留”,也算是為同過軍營帳篷“江湖朋友”,鼓足了一回戰戰兢兢的勇氣。
李璟暗自歎氣,下令德盛先扶他坐下。其實莫說是李珺,就連自己,這麼多年來說也見過二三十回江淩飛,回回都只覺他意氣風發、浪瀟灑,甚至還過招朝中的心思,無論如何都不會猜到,對方竟會是藏得最深的那條線。
李珺還在結結地問:“會會會不會是有什麼誤誤誤會?”
“燕然說他會追去野馬部族,給朕一個待。”李璟道,“你曾與江淩飛同吃同住數十日,回去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想起什麼古怪異常。”
我能想得出什麼古怪異常啊。李珺又快要哭了,我真的就是個草包啊。
但這話又不能當著皇兄的面說,便也只好跪地領命,拖著驚過度的胖軀、腳步虛出去了。
小廝正在門外等他,見自家王爺面慘白滿頭虛汗,神還很恍惚,被嚇了一跳,趕小跑扶住他,小聲問:“皇上又責駡王爺了?”
李珺哭喪著臉:“我倒寧可皇兄責駡我。”
小廝不解:“啊?”
“罷了,先去花園中走走吧。”李珺有氣無力,“曬曬太,緩一緩。”
“哎!”小廝答應一聲,扶著他去了花園。這一去,好巧不巧,老太妃正在與惠太妃一道遊園,打算剪幾枝新鮮的朝玫瑰回去做香囊。
李珺如同見到救星,趕小跑著撲過去:“太妃!”
一嗓子嚎得,驚飛鳥雀無數。
……
李璟理完幾樁政務,想起江淩飛的事,心中再度煩躁起來。雖說季燕然在信中並未瞞江家事,也已帶著雲倚風前往西南收拾爛攤子,但一想到自己翻遍皇宮都苦尋不得的眼線,居然會是……便覺得頭腦脹痛,太也生生擰出一青筋來。
德盛從門外進來,惴惴道:“皇上,老太妃求見。”
李璟一愣:“老太妃來做什麼?”
德盛道:“平樂王也在,許是與江爺有關吧。”
李璟對這添的草包,是恨得牙都。自己只是一時疏忽,叮囑了一句“保”,他便恨不能站在城牆上吼得人人皆知了?
“皇上?”見他遲遲不語,德盛只好又提醒一句。
李璟歎氣:“宣。”
老太妃這一路走得匆忙,途中還險些跌了一跤,簪發散著,也顧不上檢查儀容是否整齊了,臉發白道:“淩飛……淩飛之事,可是真的?”
李璟點頭,將信函遞給他:“原不想驚擾太妃的。”
老太妃看完之後,連連跺腳:“糊塗,糊塗啊!”
撐著站起來,不顧德盛勸阻,跪地叩首:“皇上,還請皇上恩準老前往西南,去將那不懂事的逆子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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