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七日不見了。將房客登記簿平攤在料理臺上。鋸齒狀的撕痕直直立起。有人把那一頁撕掉了。
「這味道聞起來……」卡雅說。
「是大便的味道,」哈利說,「牛糞的味道。歡迎來到雅倫區。」
曙從雲層隙流瀉而下,照在春天的綠草地上,牛兒在石牆後方靜靜看著他們搭乘的計程車。他們正在從索拉機場前往斯塔萬格市中心的路上。
哈利傾於前座之間:「司機先生,你可以開快一點兒嗎?」哈利亮出警察證。計程車司機面喜,催油門,在高速公路上加速前進。
「你是不是怕我們來得太遲?」卡雅問道。哈利靠回後座。
「沒接電話,也沒去上班。」哈利說,並不需要把他的推論說完。
昨晚哈利跟卡翠娜通完電話之後,瀏覽自己所做的筆記。他寫下了十一月那天可能和三名被害人一起下榻小屋的另外兩人的姓名電話,這兩人應該還活著。哈利看了看錶,推算這時悉尼應該是清晨,於是撥打伊卡·貝勒的電話號碼。伊卡接起電話,聽見哈利提及荷伐斯小屋,到非常驚訝。關於那天晚上的事,伊卡沒有太多可以說,因為那天發高燒,整晚都待在臥室。之所以發高燒,可能是因為把汗的服穿在上太久,也可能是因為從一個小屋雪到另一個小屋的行程對這種經驗不足的越野雪者來說,宛如火的洗禮。又或者純粹是因為冒病毒隨機挑中來攻擊。無論如何,設法拖著病抵達荷伐斯小屋,的同伴夏綠·羅勒斯立刻上床休息。伊卡躺在床上昏睡,不斷做夢,流到酸痛、發汗和發冷的襲擊。和夏綠是首先抵達小屋的人,因此完全不知道當晚住在小屋的其他房客是誰,也不知道房客之間發生過什麼事。隔天依然臥病在床,直到夏綠設法聯絡到一名當地警察。這名警察駕駛著雪地托前來,把們載回他家,告知們說當地唯一一家旅館已經客滿,同時邀請們留下過夜。們接邀請,但當晚又改變主意,搭上前往耶盧市的晚班列車,在耶盧市的旅館過夜。夏綠並未對伊卡特別提及那天晚上荷伐斯小屋發生過什麼,顯然平靜無事。
雪旅程結束后五天,伊卡離開奧斯陸,返回悉尼,依然發燒,但仍和夏綠保持電子郵件往來,並未發現任何不尋常的跡象,直到接到令震驚無比的消息:的朋友夏綠被發現陳在奧斯陸郊區多夏湖畔樹林邊的廢棄車輛後方。
哈利對伊卡說明,措辭謹慎,但不拐彎抹角。他說他們擔心十一月七日那晚在小屋過夜的人有生命危險,因此他掛上電話之後,立刻會通知悉尼南警區的犯罪特警隊隊長尼爾·麥考梅。過去哈利曾和尼爾合作過。哈利還說,尼爾會需要說明一些案,儘管澳大利亞離奧斯陸很遠,尼爾還是會為提供保護,並等候進一步通知。伊卡似乎很鎮定地接了這個安排。
接著哈利撥打卡翠娜給他的第二組號碼,這是斯塔萬格市的手機號碼。哈利打了四次都沒人接聽。他知道這並不代表什麼,不是每個人睡覺時都開著手機,但顯然卡雅·索尼斯是這種人,手機響了兩聲,就接起來。哈利說他們要搭乘第一班飛機前往斯塔萬格市,因此必須搭上六點五分的機場快線。卡雅只說了一個字:「好。」
凌晨六點半,兩人來到奧斯陸的加勒穆恩機場。哈利又打了一次電話,對方依然沒接。一小時后,他們降落在索拉機場,哈利再打一次電話,仍舊無人接聽。他們前往計程車搭乘站時,卡雅聯絡到那人的僱主,僱主說他們要找的那個人沒去上班。卡雅如此告訴哈利,哈利只是用手輕輕護著卡雅的背部,堅定地帶越過等候計程車的隊伍,坐上計程車,並面對大聲抗議的排隊群眾說:「謝謝各位,祝你們有好的一天。」
早晨八點十六分,他們抵達那人的住,位於弗蘭區的一棟白木屋。哈利讓卡雅付錢,先行下車,並未關上車門。他觀察木屋外觀,什麼都沒發現,於是吸了一口、新鮮、依然暖和的西岸空氣,做好心理準備。他已知道結果。當然了,他有可能判斷錯誤,但他對自己的判斷很有把握,就像他知道卡雅收到計程車司機遞來的收據之後,一定會說聲「謝謝」一樣。
「謝謝。」車門關上。
大門旁邊有三個門鈴,那人的名字寫在中央門鈴的旁邊。
哈利按下門鈴,聽見屋某傳出鈴聲。
一分鐘后,他已按了三次門鈴,於是他按下最下方的門鈴。
哈利注意到卡雅憑直覺知道應該由誰來負責說話。「你好,我的名字是卡雅·索尼斯,我們是警察。你樓上那一戶沒人應門,請問你知道樓上有人在家嗎?」
「應該有吧,不過今天早上很安靜。」一樓出來應門的婦人說,看見哈利揚起雙眉,又猶豫地補充,「這裏什麼聲音都聽得見,昨天晚上我就聽見有人發出聲音。既然房子是我租出去的,我總該留意裏頭的靜吧。」
「留意裏頭的靜?」哈利問道。
「對,可是我不會一直……」婦人的雙頰泛起紅暈,「應該沒什麼事吧?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從來沒發生什麼問題……」
「我們還不清楚。」哈利說。
「最好的辦法是上去查看,」卡雅說,「如果你有鑰匙的話……」哈利知道這時卡雅的腦袋裏有很多不同說法正在打轉,因此興味盎然地等著聽繼續往下說。「……我們想協助你確定一切都安然無恙。」
卡雅是個聰明子。倘若房東太太同意這個提議,而他們有了發現,那麼報告上會說是房東太太請他們進去查看,如此一來,就不會產生他們在沒有搜索令的狀況下強行進屋搜索的問題。
房東太太遲疑難決。
「不過你也可以在我們離開之後才進去,」卡雅出微笑,「然後再報警,或救護車,或……」
「我想你們最好跟我一起上去,」房東太太說,眉頭深蹙,憂心忡忡,「請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拿鑰匙。」
一分鐘后,他們進二樓屋。屋子裏整齊清潔,幾乎沒有傢。哈利立刻察覺寂靜挾帶著強大的存在及迫,出現在早晨的這間空屋子裏,耳中約聽見外頭傳來一天工作即將開始的繁忙聲響。他也聞到一種悉的氣味,膠水的氣味。他看見一雙鞋子,但沒看見外出的服。
小廚房的水槽里有個大茶杯,架上錫罐裝著哈利不認得的茶葉:烏龍茶和安吉白茶。他們繼續往屋走去。客廳牆上掛著一張照片,哈利心想照片中應該是K2峰,喜馬拉雅山脈人氣最高的殺人機。
「你查看那個房間好嗎?」哈利朝一扇了心形圖案的房門點了點頭,自己朝他推測應該是臥室的房門走過去。他深吸一口氣,按下門把,推開房門。
床是鋪好的,裏頭很整齊,窗戶微開,沒有膠水的氣味,空氣清新得有如孩的氣息。哈利聽見房東太太走到他背後的房門口,停下腳步。
「奇怪,」說,「昨天晚上我明明聽見他們的聲音,可是我只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
「他們?」哈利說,「你確定不止一個人?」
「對,我聽見說話的聲音。」
「幾個人?」
「應該是三個人。」
哈利打開櫃看了看:「男人還是人?」
「我沒辦法聽得那麼清楚。」
櫃里有服、一個睡袋、一個背包,以及很多服。
「為什麼你會認為有三個人?」
「因為其中一個人離開以後,我聽見樓上還有聲音。」
「什麼聲音?」
房東太太的臉頰再度泛紅:「撞擊聲,就好像……呃,你知道的。」
「可是沒有說話聲?」
房東太太想了想:「沒有,沒有說話聲。」
哈利走出臥房,驚訝地發現卡雅依然站在浴室門前的走廊上,站立的方式猶如面對強烈逆風。
「怎麼了?」
「沒什麼。」卡雅立刻輕快地說,語氣太輕快了。
哈利走上前去,站到旁。
「怎麼回事?」他低聲問道。
「我……我對閉的門有點兒小問題。」
「沒關係。」哈利說。
「我……我就是會這樣。」
哈利點了點頭,就在此時,他聽見一種聲音,那是期限已到的聲音,電話時間用完的聲音,秒數消失的聲音。那聲音是快速的咚咚水聲,既不像水流聲,也不像水滴聲。那是門的水龍頭傳出的聲音,於是哈利知道自己沒有判斷錯誤。
「在這裏等著。」哈利說,把門推開。
哈利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浴室里的膠水味更為濃烈。
第二件事是地上散落著夾克、牛仔、、T恤、黑子、帽子、薄套頭羊。
第三件事是水龍頭流出涓涓細水,注浴缸,浴缸的水非常滿,因此水從側的溢水孔流了出去。
第四件事是浴缸里的水是紅的,他分析那應該是的。
第五件事是一雙獃滯的眼睛,那雙眼睛位於被膠帶封住的上方,屬於一個赤蒼白有如的人,這人躺在浴缸底部,面對浴缸側邊,彷彿想看一看盲點裏的東西,看一看他沒預料到的東西。
第六件事是看不見任何暴力跡象,沒有任何外傷可以說明是從哪裏來的。
哈利清了清嚨,心想該如何用最周到的方式,請房東太太過來看看這是不是的房客。
結果不必哈利麻煩,房東太太已來到浴室門口。
「我的天哪!」房東太太發出,接著一個字一個字緩慢而沉重地說,「我的老天爺!」最後帶著哭音,語氣更為加重:「我的老天爺啊……」
「這是……」哈利開口說。
「對,」房東太太哭著說,「他就是我的房客艾里亞斯。艾里亞斯·史果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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