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西恩娜說，「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蘭登邁廚房，覺腳步更穩了。他穿著鄰居的布里奧尼西裝，大小合適，恰似為他量定做一般。就連腳上的路夫鞋也很舒服，蘭登暗記在心，等回國以後，一定要換義大利的鞋子來穿。如果我能回去的話，他心想。

西恩娜改了裝扮，變自然風格的人，換上牛仔和米，輕盈的形被完地勾勒出來。頭髮還是向後紮馬尾辮，但卸下醫院手服帶來的威嚴之後，顯得更加弱。蘭登注意到雙眼微紅，像是剛剛哭過，於是心頭一，再次湧起負疚。

「西恩娜，我很抱歉。我聽到電話留言了。我不知該說什麼。」

「謝謝，」答道，「但現在我們得把重點放在你上。請坐下。」

語氣變得堅定，讓蘭登聯想到在剪報中讀到的那早慧的年。

「我需要你好好想想，」西恩娜示意他坐下，「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麼來到這間公寓的嗎？」

蘭登搞不懂這有什麼關係。「搭計程車來的，」他挨著餐桌坐下，「有人沖我倆開槍。」

「是朝你開槍，教授。這點得搞清楚。」

「是的。對不起。」

「在計程車上的時候，你還記得槍響了幾聲嗎？」

奇怪的問題。「記得，兩聲。一槍打在側邊後視鏡上，另一槍打穿了後車窗。」

「很好，現在閉上雙眼。」

蘭登這才意識到在檢查他的記憶恢復況。他閉上眼睛。「我穿的什麼服？」

的樣子浮現在蘭登腦海里：「黑平底鞋、藍牛仔和米V領。你的頭髮是金的，齊肩長，向後紮起。你的眼睛是棕的。」

蘭登睜開眼睛，端詳著，也為自己的細節記憶功能恢復正常而欣喜。

「很好，你的視覺認知銘印很棒，證明你的失憶完全是可逆的，對你的記憶形過程沒有任何永久損傷。關於過去幾天，你又回憶起什麼新的事了嗎？」

「很不幸，沒有。但你出去那會兒，我又產生了一堆幻覺。」

蘭登告訴幻覺中反覆出現的蒙面子、堆的死、還有那半埋在土裡、烙著字母R、並痛苦扭的雙。然後他又說起從天而降的那副奇怪的鳥喙面。

「『我是死亡』？」西恩娜問道，一臉的迷惘。

「沒錯，它就是這麼說的。」

「好吧……我想這要比『我是毗奴，世界的摧毀者』更加震撼。」

年輕醫生剛剛引用了羅伯特·奧本海默在試驗第一顆原子彈時的名言。

「那這個長鼻……綠眼的面？」西恩娜說，大不解地問，「你知道為什麼會引發這種聯想嗎？」

「毫無頭緒，但那種樣式的面在中世紀相當普遍，」蘭登頓了一頓，「它被稱作瘟疫面。」

西恩娜莫名其妙地焦躁不安起來：「一副瘟疫面？」

蘭登接著向解釋，在符號學領域，鳥喙或者長鼻面的獨特形狀基本上就是黑死病的代名詞。公元十四世紀席捲整個歐洲的那場致命瘟疫，在一些地區，甚至奪走了三分之一居民的生命。大多數人認為「黑死病」之所以「黑」死病，是由於患者因生壞疽和皮下出導致發黑；但實際上「黑」字指的是這種傳染病在民眾中造的極度恐懼。

「而鳥喙面，」蘭登說，「是中世紀醫生在治療被染的病人時佩戴的，用以避免他們的鼻孔接到瘟疫。如今，只有在威尼斯狂歡節上你才會看到它們作為裝飾佩戴，算是對義大利歷史上那段可怕歲月的一種怪異的提醒。」

「你肯定在幻覺中看到的是這種面？」西恩娜追問道，的聲音已有些發抖，「中世紀瘟疫醫生所佩戴的面？」

蘭登點點頭。鳥喙面特徵明顯，他絕不會認錯。

西恩娜皺著眉頭，這讓蘭登有種預，正在想如何用最好的方式告訴自己一些壞消息。「還有那個子不停對你說『去尋找，就會發現』？」

「沒錯。和之前完全一樣。但問題是，我兒就不知道要我去找什麼。」

西恩娜緩緩地長舒一口氣，面凝重：「我猜我或許知道。另外……我想你或許也已經發現了。」

蘭登目瞪口呆：「你在說什麼？！」

「羅伯特，昨晚在你來醫院的時候，你夾克口袋裡有一件不同尋常的東西。你還記得是什麼嗎？」

蘭登搖搖頭。

「你隨帶著一件東西……一件讓人相當震驚的品。我是在幫你做清潔的時候偶然發現的。」指了指蘭登那件跡斑斑的哈里斯花呢外套，它就平鋪在餐桌上，「那東西還在口袋裡，或許你想看一眼。」

蘭登打量著他的外套，舉棋不定。這至解釋了為什麼要返去取我的夾克。他抓起沾的外套，把所有的口袋翻了個遍。什麼也沒有。他又搜了一遍。最終，他沖聳聳肩：「什麼也沒有。」

「看看服的暗袋？」

「什麼？我的夾克上可沒有什麼暗袋。」

「沒有？」大不解，「難道這件夾克……是別人的？」

蘭登覺大腦又開始糊塗了：「不，這是我的夾克。」

「你確定？」

太他媽確定了，他心道，實際上，它一直是我最喜歡的一件金莉上裝。

他翻出襯裡，給西恩娜看標籤上他最喜歡的時尚界符號——哈里斯花呢的標誌圓球，上面飾有十三顆紐扣狀的珠寶，頂上是一個馬爾他十字。

被一塊斜紋布勾起對基督教戰士的回憶，這種事還是留給蘇格蘭人吧。

「你看這兒。」蘭登指著標籤上手繡的姓名首字母寫——R。L。——那是專門加上去的。他始終鍾於哈里斯花呢的手工製，正因如此，他總會多付些錢，讓裁把他的姓名首字母綉到標籤上。在大學校園裡，你會撞見百上千件斜紋花呢夾克，在餐廳和教室里，不斷有人下又穿上。蘭登可不願意因某次疏忽而蒙損失。

「我相信你，」從他手中拿過夾克，「但是你看。」

西恩娜攤開夾克，出頸背附近的襯裡。下面小心地藏了一個整齊形的大口袋。

真是活見鬼？！

蘭登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暗袋。

口袋的走線蔽，製得十分完。

「以前沒有這個暗袋！」蘭登堅持道。

「那我猜你也從沒見過……這個？」西恩娜將手進口袋，掏出一件的金屬，輕輕地放在蘭登手中。

蘭登低頭著這件什，完全沒有頭緒。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西恩娜問。

「不知道……」他結結地說，「我從未見過類似的東西。」

「嗯，我不幸巧知道這是什麼。而且我相當肯定就是因為這玩意兒，才有人要殺你。」

在「門達西烏姆號」上，協調員諾爾頓在他的私人隔間里踱來踱去。明天一早就要將這段視頻公諸於世，他越想越不安。

我是幽靈？

有謠言說，這名委託人在死前最後幾個月已經神崩潰，而這段視頻貌似證實了這些傳言確定無疑。

諾爾頓明白自己有兩個選擇：他可以依照承諾將視頻理好，明天上傳；他也可以拿著視頻上樓去找教務長，再請示他一次。

我已經知道他的意見，諾爾頓從未見過教務長採取與對客戶的允諾不符的行。他會告訴我將這段視頻上傳，公諸於世，不要多問……而且他會對我的請求暴跳如雷。

諾爾頓的注意力又回到視頻上，他將視頻後退到一特別讓人不安的地方。他點下重播鍵，散發著詭異芒的窟再度出現，並伴著水浪拍擊的聲音。那個似人非人的影子在淋淋的牆壁上若若現——是一名高個子，有著一個長長的鳥喙。

這個扭曲的影子甕聲甕氣地演說道：這是新的黑暗世紀。

幾百年前，歐洲於水深火熱之中——人們群居於窮山惡水間，食不果腹，不蔽，還背負著生來便罪孽深重的思想重負，看不到救贖的希。他們如同一片茂的森林，太多的枯木朽枝快要將其淹沒窒息，正盼著上帝的閃電——它的火花將最終點燃凈化的火焰，肆這片土地，摧枯拉朽，讓雨再次灑落在茁壯的樹上。

汰劣存優是上帝的自然秩序。

你們捫心自問，黑死病之後發生了什麼？

我們都知道答案。

文藝復興。

重生。

生死循環。自古如此。

要想進天國，你必須經過地獄。

這，大師已經告訴我們。

但是那個銀髮的白癡居然膽敢稱我為惡魔？難道還沒有把握未來的規律？沒看到它將帶來的恐懼？

我是幽靈。

我是你們的救贖。

所以我站在這裡，這座窟深，著那片吞噬所有星的瀉湖。在這座沉沒的宮殿里，地獄之火在水下燃燒。

很快它就會迸出火焰。

等到那一刻，這世間便再無可以阻擋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