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自稱邁拉克①的人，把針尖抵在自己剃的腦袋上，隨著針尖在皮上一進一出，他愜意地輕嘆著。電玩意兒扎真皮，發出和的嗡嗡聲，這真讓人上癮……還有針頭鍥皮、釋放料時的嚙咬也是。

『注①：邁拉克（Mal'akh），這個名字在希伯來文中有「天使」的意思。』我是曠世傑作。

文的目的絕不是為了，而是為了改變。從公元前二千年遍鱗傷的努比亞祭師，到古羅馬西布莉②拜儀式上的文侍僧，直到當代利人的文制，人類在自己皮上文，忍修飾及改變外觀的痛楚，意在奉上局部作為祭品。

『注②：西布莉（Cybele），古代小亞細亞人崇拜的自然神。』《利未記》第十九章二十八節有過危言聳聽的訓誡，雖有止在人上刻刺花紋的經文，文還是了某種司空見慣的儀式——無論是眉清目秀的青年、不可救藥的吸毒者，還是城郊的家庭主婦，無數人都藉此改變自己。

在自己的皮上文，是一種變相的權力聲明，是對這個世界的一個宣告：我掌管自己的。這種由的改變激發出的令人沉醉的控制蠱著千上萬改造好者……容外科、刺青、健塑、使用類固醇……忍飢挨，乃至變。人類的神掌控自己的軀殼。

邁拉克的落地式大擺鐘響了一下，他抬頭看了看。晚上六時三十分。他放下文工，用桐生③綢長袍裹住赤的，邁步走下樓。他足有六點三英尺高，材魁梧。這所豪宅氣味濃郁，瀰漫著文料的辛香味兒、用來給針尖消毒的蜂蠟煙味兒。他一路走過擺放著幾件價值連城的意大利古董的走廊——皮拉西④的蝕刻作品，薩伏那拉⑤的椅子，還有一盞布加里尼的銀油燈。

『注③：桐生（Kiryu），日本地名。』『注④：皮拉西（GiovanniBattistaPiranesi，1720—1778），意大利雕刻家和建築師。』

『注⑤：薩伏那拉（GirolamoSavonarola，1452—1498），意大利修道士、宗教和政治改革家。』

他經過落地長窗時朝外去，默默讚歎著遠映襯天際的經典廓。國國會大廈明亮的圓頂在暗沉冬夜的天幕中閃耀著神聖的權力之。

那就是藏寶地，他想。它就埋在那兒的某個地方。只有寥寥數人知道那東西的存在……更有人知道它那令人敬畏的威力和巧妙藏匿的方法。時至今日，它仍然是這個國家不為人知的最高機。這一就藏於符號、傳說和寓言之中，知人屈指可數。

現在，他們向我敞開了大門。邁拉克想道。

由國最富影響力的權貴名流見證，邁拉克在三個星期前的儀式上晉陞至第三十三等級——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兄弟會中的最高一級。雖然他已獲得新等級，但兄弟會仍然沒有向他任何消息。他們以後也不會說的，他知道。這不是兄弟會的行事方式。圈子裏面還有圈子，他也許永遠都無法得到他們的徹底信任。

幸運的是，他不需要他們的信任也可以獲得他們藏最深的。

我宣誓晉階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這會兒，眼前的事讓他神抖擻。他向臥室走去。歌聲響徹整座房子，音響里在播放一張珍稀唱片《永恆之》⑥，變男歌手的聲音張而怪異，這是威爾第《安魂曲》中的一個片斷——歌詠生命的可貴。邁拉克按了一下遙控，把曲目換為震耳聾的《最後審判日》⑦。在決絕的定音鼓和平行五度背景聲下，他一躍三步跳上大理石臺階，上的長袍翻騰，出他健壯的大。

『注⑥⑦：原文為拉丁語。』

跑時，空的胃裏發出呼鳴之聲。邁拉克已食兩天，只喝水，這是依照古法而行，讓做好準備。你的飢腸會在黎明時得到饜足，他這樣提醒自己。

痛苦也是一樣。

邁拉克帶著恭敬之意步蔽的臥室，鎖上門。走向梳妝區時，他停下腳步，彷彿有隻手牽引他走向那面金框大鏡。他無法抗拒地轉過，面對自己的鏡像。

邁拉克緩緩地，好像打開一件無價之寶似的解開長袍，顯出赤的軀。面前的形象讓他心生敬畏。

我是曠世傑作。

他壯碩的軀已剃了髮，平潔。他低下頭，先看自己的腳，那上面文著天秤和鷹爪。再往上，強健的雙如同兩雕紋立柱——左是旋紋，右是垂直線紋。波阿斯和雅斤⑧。腹和小腹猶如裝飾拱門，再往上，強壯的部文著雙頭凰……每個頭都是側形，凰的眼珠正好是邁拉克的頭。他的肩膀、脖子、臉部和剃的腦袋上，像織錦似的佈滿了錯綜複雜的古代符號與魔咒的圖紋。

『注⑧：波阿斯和雅斤出自《聖經·舊約》，《列王紀》中描寫所羅門王建造神殿供奉耶和華，「他將兩柱子立在殿廊前頭，右邊立一，起名雅斤，左邊立一，起名波阿斯。」』

我是人造之……進化中的偶像。

十八小時前見過邁拉克的人曾驚恐地大：「天哪！你是惡魔！」

「你覺得是，那就是。」邁拉克回答，他明白，在古人看來，天使與魔鬼完全是一樣的——是可以轉換的原型——所有截然對立的事都有此特徵：守護天使在戰鬥中戰勝了你的敵人，在你的敵人眼中，他就是毀滅一切的魔鬼。

邁拉克微微低下頭，看到了自己的頭頂。王冠似的暈中，一圈未經刺青的皮顯出來。這圈被小心守護的留白是邁拉克周上下僅存的一塊「」。

神聖的留白已耐心等待良久……今晚，這兒將被填滿。雖然邁拉克還未擁有完他傑作所需要的東西，但他知道，這一時刻正在迅速到來。

鏡中影像令他興不已，他覺自己的力量正在壯大。他合攏長袍走到窗邊，再次凝眼前神的城市。它就埋在那兒。

邁拉克再度凝神思索要做的事，他走到梳妝臺邊，仔細地往臉上、頭皮上、脖子上塗抹厚厚的化妝底，把所有的文樣全都掩飾掉。接著，他穿上那套特殊的服裝，以及為今晚特意準備的什。一切收拾停當，他在鏡前檢視自己。非常滿意，他的手掌拂過的頭皮，出了微笑。

就在那裏，他想，今天晚上，有一個人會幫我找到它。

邁拉克走出家門，他打算要乾的這一番大事，將震撼國國會大廈。為了今晚，他完的準備和安排已夠充分了。

現在，終於到了要使出殺手鐧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