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星雲小說 恐怖靈異 大唐狄公案·迷宮案 第九章

《大唐狄公案·迷宮案》第九章

丁秀才剛一離去,狄公便命洪參軍:「搜查死者衫!」

洪參軍進死者袖,從右袖管取出一方手絹和一隻裝牙籤、耳的小袋,又從左袖管掏出一把式樣巧的鑰匙和一隻紙盒。再腰帶,裏面除另一方手絹外,別無它

狄公將紙盒打開,棗九枚,齊齊整整擺了三排。這種棗乃蘭坊名產,香甜,是上好的禮品。盒蓋上有紅紙一方,上書一副壽聯:

壽比南山松不老

福如東海水長流

狄公嘆息一聲,將紙盒擱於書案之上。仵作從死者僵直的手中將筆拔下,兩名衙卒進來,將死置於擔架之上,抬出書房。

狄公在死者的坐椅上坐下,命道:「你們眾人均去大廳,我在此稍坐片刻。」

眾人離去后,狄公靠椅背,面對擺滿書籍的書架靜觀沉思。牆面沒被書架遮蓋的惟一地方是房門兩側,但卻懸了畫軸。門上方有一橫匾,上刻「自省齋」三個大字,這分明是丁將軍為其書房所起的雅名了。

狄公目移至近前書案之上。只見右首有一方巧秀麗的端硯,左首有一隻湘妃竹筆筒,筆筒旁有一隻供研墨取水用的紅瓷水缸,上面亦有「自省齋」三個藍字。顯然,這水缸乃為了將軍專門製作。書案上還有一玉雕小托,上面放了一塊黑墨,名日「金不換」。左首是兩方青銅鎮紙,上面亦鐫有對聯一副:

吹楊柳依依

秋月照漣漪燦燦

下面署名「竹林士」。狄公估此乃丁虎國一友人的雅號,鎮紙是他特製了送給丁將軍的。

狄公事起死者用過的小楷狼毫,見紅雕漆筆管上也刻有三字:「暮年酬」。再一細瞧,旁邊還有一行娟秀小字,讀做「丁翁六秩華誕之喜——寧馨簃①敬題」。如此,這管朱管狼毫乃將軍另一友人所贈壽禮無疑。

Advertisement

狄公將狼毫重新放於桌上,仔細閱讀起死者寫的那頁書稿來。上面只有兩行文字,字跡大醒目:

序言

自從盤古開天闢地,三皇五帝定立乾坤,史策紛繁,典籍浩瀚,歷代英雄豪傑,功高日月,流芳萬古。

狄公思忖,序言這一開頭乃是一完整句子,如此,丁虎國揮毫疾書之時並無人打攪於他。也許,正當他苦思索句準備往下寫時,兇手對他下了毒手。狄公復拿起那管雕漆狼毫,觀看筆管之上的雲龍圖案。書齋一片寂靜,外界的喧鬧一點也不進來。

突然,狄公依稀到一種危險向他襲來,他現在正坐在死者坐過的椅子上,死者喪命之時就正坐在他現在坐的位置上。

狄公迅即抬頭觀瞧,猛見門旁的畫軸歪斜過來,不覺一驚。莫非的手就是從那畫軸後面的衝進房殺了丁將軍的?若果真如此,現在他已陷了兇手的掌握之中。狄公兩眼盯畫軸,只等畫軸移向一邊,兇手可怕的形象出現在自己眼前。他竭力保持鎮靜,急尋思道,對如此一個明顯的門陶甘是不會疏忽的,一定是他檢查畫軸后牆之時將它弄歪了。想到此,狄公拭去額上冷汗,長長舒了一口氣。一場虛驚雖然過去,但他總覺得兇手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這一可怕的覺始終縈繞心頭。

狄公於水缸中蔬了筆尖,伏在書案之上意試筆,卻見右首的蠟臺礙手礙腳,正將它推向一邊,出的手卻又了回來。

狄公靠椅背,對著蠟臺沉思起來。害者寫完開頭兩行之後,停筆將蠟臺移近,這是顯而易見的。但他並非是要看清寫下的文字,若如此,他就要將蠟臺移到左首。他的目一定是落到了他希在燭下看得更清楚的什麼東西上面,兇手就是在這個時候出其不意對他下手的。

Advertisement

狄公放下手中狼毫,又拿起蠟臺左觀右瞧,亦未發現一異常,只得又放回原

狄公連連搖頭,站起來走出書齋,走廊中兩名衙卒正在值哨,狄公命他們好生看守房門,在門板修復上縣衙封條之前,不許任何人走近書房。

大廳中一切準備停當。狄公在公案后坐下,丁虎國躺在公案前蘆葦之上。丁秀才上前驗明死確系他亡父之後,狄公命仵作手驗傷。

仵作仔細卸去死者袍,丁虎國一把瘦骨頭便暴在眾人眼前。丁秀才見了,忙用袖掩了臉面,書辦及堂役則立於一旁默默觀看。

仵作在旁蹲下,一寸一寸查驗,對頭顱等致命之查看尤為仔細。又用一銀質舌板撬開牙齒,看了舌頭和咽。最後,仵作立起,稟道:「死者雖年邁清瘦,但並無暗疾,亦無生理缺陷。從查驗結果看,四肢均有銅錢大小變斑塊若干,舌頭上裹有一層厚厚的灰。咽傷輕微,不足以致命,死亡乃部利刃將劇毒帶進所致。」

眾皆愕然。丁秀才放下手臂,看著,驚恐萬狀。

仵作將包裹小匕首的油紙包打開,將兇刀輕輕放在公案之上。「老爺請看,這利刃上除干之外,尚有異相附,這便是劇毒。」

狄公小匕首木柄在手,舉起細看,見刀尖之上確有褐斑漬,乃問仵作:「此系何毒?」

仵作搖頭,苦苦一笑道:「啟稟老爺,這窮山惡水之地,小可苦於械不全,實無法鑒定此種外用毒藥質。若是服毒劑,小可倒是一一知曉,服后癥狀亦了如指掌。小可只能說,從死者四肢斑痕和形狀看,此毒似從毒蟲口中毒提煉而。」

Advertisement

狄公聽罷未再追問,親將仵作相驗結果填傷單,又命仵作當場宣讀,了指印。

狄公命將重新穿戴整齊,好生收后,一面命將丁宅管家帶上堂問話。

堂役將丁虎國用壽裹了,抬出大廳。須臾管家進來,跪於案前。

狄公道:「你為管家,顧名思義,丁宅一切家務均由你主管持。本縣問你,昨夜丁宅都有何事,你須從晚宴開始如實講來。」

管家道:「老爺的垂問,且容小人細細稟來。昨日乃丁大人六十千秋,晚間,就在這間大廳中擺下壽宴,丁大人居中坐了上席,同桌圍坐了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爺夫婦倆,還有十年前已亡故的大夫人的兩名表親。廳外平臺之上有應聘樂工一隊,吹吹打打,直至亥牌時分方散。

「樂工去后,壽宴繼續進行,自是觥籌錯,合家歡。席至午夜,爺引全家向老大人敬了最後一盅長壽酒,至此,歡盡席散。老大人起座,言稱去書房,爺隨即送他前往,小人秉燭隨在後。丁大人開了門鎖,小人走進房,用手中蠟燭將書案上兩支蠟燭點燃。小人可以作證,其時房空無一人。小人走出書房,見爺正跪於老大人面前叩頭請安,老大人則將鑰匙納左袖之中。爺請安畢站起,丁大人走進房中,關門上閂,閂門聲爺與小人在門外均聽得明明白自。小人所言句句是實,不敢有半句虛假,請大老爺明鑒!」

狄公命書辦將管家供詞念讀一遍,管家確認筆錄無誤,在供單上畫了押。

狄公遣走管家,問丁禕道:「丁秀才,你此後又作得何事?」

丁秀才見問,有些局促不安,言又止。

狄公疾首蹙額,提高嗓門說道:「回本縣問話!」

Advertisement

丁秀才勉強答道:「老爺,非是小生不答,怎奈這閨閫②中事,實難於張口。老爺定要追問,小生只得以實相告。小生向家父請了晚安,徑直回到宅上房,不期拙荊卻撒放潑,與小生吵鬧一場,進而不讓小生上床將息。責怪小生壽宴上對尊重,讓在眾眷面前出乖醜。小生宴會後已十分疲乏,又思流之輩頭髮長見識短,與爭論無益,更念家父大慶剛過,若鬧得全家不寧,非但沖了喜氣,也有違孝道二字,故也未認真回敬於。趁侍婢為解帶寬之時,小生坐在床邊喝了一盅濃茶。爾後,拙荊又喚頭痛,命一婢捶背肩。半個時辰過後,終於風平浪靜,各自安息。」

狄公將案卷捲起,從容道:「丁秀才,此案與吳峰有何關聯,本縣實查不出證據。」

丁秀才一聽著了慌,忙道:「青天大老爺,家父死得凄苦,為人子,這殺父之仇,豈能不報!務求老爺開恩格外,對兇刑拷問,這殺人之罪,何愁他不招!」

狄公未言可否,只宣稱初審完結,起默默走日前院,打轎回衙。丁秀才站立轎旁,稽首長揖,送別縣主。

回得縣衙,狄公徑直去了大牢,牢頭口稟錢牟仍昏迷不醒。狄公聞言,即命遣人去請大夫來行診治,務使錢牟蘇醒過來。吩咐完畢,與陶甘和洪參軍一同回到衙書齋。

狄公於書案后坐定,從袖中取出那殺人的,放於書案之上。一侍役進來,獻上一壺熱茶。三人各喝一盅。狄公慢捋髯,開言道:「這件命案非同一般,且不說作案機及兇何人無法知曉,就是眼下這兩道難題又如何解答?第一,那書齋與外界隔絕,惟一的房門又是閉閂死的,兇手如何能夠進出?第二,這把兇刀既小又奇,又如何刺進死者咽?」

洪參軍大為不解,只是搖頭。陶甘兩眼盯著利刃,一隻手捻弄一陣左頰上的三,慢言慢語道:「老爺,一時間我曾以為解開了此謎。昔年我浪跡嶺南各州縣時,聽人講過不有關深山老林生番野人的故事,據說他們慣用長竿吹管行獵。我尋思這小小管狀短把匕首乃從此類吹管中出也未可知,故推測兇手有可能從外面通過風道將它向目標。但後來我卻發現此兇刀刺進害者部的角度與我的這一設想全然不符,除非兇手早先坐等書案之下,方能刺中現在這個部位。再者,我見書齋后牆對面尚有一堵無窗高牆,誰也無法在那裏架起雲梯。」

狄公從容呷口香茗,略思片刻,乃遣:「我也以為施用吹管之論難以立足,但你道此匕首並非是由人直接刺害者部,我亦有此同,這匕首把兒小得連孩的小手都無法拿住。還有,這匕首的形狀也非同尋常,它中間凹了進去,與其說是把匕首,倒不如說它是把弧口小鑿。至於此利如何施用,鑒於勘查剛剛開始,我連猜也不打算去猜它。陶甘,你去以木片照實為我仿製一把。不過,你須萬分小心,天曉得這刀尖上塗了何種劇毒!」

洪參軍說道:「老爺,依我愚見,此命案有何背景,也是我們須深勘查的題目。我們不妨將吳峰傳至縣衙問話,不知老爺意下如何?」

狄公點頭道:「此言正合我意,不過我想微行去他下訪他一訪。深嫌疑犯自的環境之中,聽其言,觀其行,乃我一貫主張。洪參軍,我們說去就去,你陪我前去走一遭。」

狄公剛,不期牢頭偏撞進了衙。

「老爺,大夫給錢牟用了一帖虎狼之劑,倒是將他灌醒了過來,不過,照現在的形看,他恐是活不長了。」

狄公聞言急隨牢頭而去,洪參軍與陶甘跟在後。

錢牟四肢直躺在獄中木床之上,雙目閉,直氣,一塊冷水巾敷於額前。

狄公見此景,明白錢牟就要氣絕,俯急問道:「錢牟,殺害潘縣令為誰人所為?」

錢牟兩眼慢慢睜開,見了狄公,立時出怒火,只見他,卻說不出話來。最後,他竭盡全力氣,才從牙中模糊迸出一個字來,隨即聲音又聽不見了。

突然,錢牟巨大的搐起來,又是蹬,又是臂,頃,便躺著不了,一雙眼睛仍睜著凝視上方。

錢牟終於一命嗚呼:在他,死不瞑目,在人,死有餘辜。

洪參軍道:「他剛說了個『你』字就說不下去了。」

狄公直起子,點頭道:「我也聽他講了個『你』字,只可惜他沒將我們急要追查的兇犯名姓講出來就一命歸了!」說罷,低頭看著殭,心中苦不迭,喟然長嘆道:

「潘縣令為誰所害,我們永遠也查不出來了!」

狄公連連搖頭,默默走回衙書齋。

註釋:

①簃:讀『移』,樓閣旁邊的小屋。

②閫:讀『捆』,婦居住的地方。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