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
天子臣。
硃筆直,
烏紗真。
冰心一片奉日月,
鐵面千古驚鬼神。
這詩單表大唐名臣狄仁傑狄公居清正,仁慈民,義斷曲直,扶著鋤惡的高風亮。看但知狄公乃盛唐名相,國之鼎鼐,他出為統帥,人為宰輔,執朝政,理萬機,播名海,流芳千秋。其實狄公早年吏生涯更有可大書特書者,史載狄仁傑高宗儀年間為大理寺丞,一年斷滯獄一萬七千人,無冤訴者,一時朝野傳為談。仙機妙算,斷獄如神之名,不脛而走。在擔任縣、州衙員期間,勘破疑案無數,其中多有曲折離奇,驚心駭目者。
大唐高宗皇帝調元年,狄公歡仁傑由京師外放登州蓬萊縣任縣令。京師一班同年僚友於東門外五里地的悲歡亭設宴餞送。時值暮春三月,雨綿綿,一連十幾日不見天晴,亭外的桃花、杏花紛紛被風吹落,狼藉一片。一條曲折的石子幽徑涔涔滿眼緋紅白,這景象不由使離別人更添幾分悵惘。
餞席約莫有了一個時辰,見亭外雨漸漸小了,只是涼風偶爾夾著幾點雨珠。來送行的員紛紛告辭退席,執手咽噎,叮嚀贈言。狄公—一屈躬稱謝,並不傷。驛車在遠的一株虯松下等候。
亭如今只剩三人:梁仁和侯鈞,同是刑部員外郎,與狄公最是莫逆。——狄公為大理寺丞,與刑部的員過往甚,職司隸屬雖有差異,但理刑析獄等卻是雷同的公事。兩下又時常為斷決滯獄互通案,往複公牘,遇有疑難,也常在一起切磋議析,故最為投契。梁、侯二人對狄公自薦外放深惋惜,臨到此時尚存一線希,力圖勸他口心轉意,仍舊留在京師任上。
「狄年兄此舉,小弟們還是不解。京師如同那北斗,天下州郡不過拱北的眾星。年兄寧棄中樞而赴邊陲,難道真的不屑於京師的繁華富庶,居息便利。」梁仁又苦勸。
侯鈞點頭贊同:「年足在大理寺時一年間斷滯獄一萬七千,無冤訴者,令名鵲起,天下聞知。正待展鵬翼奔錦繡前程,卻自選了蓬萊那個海隅邊地去當縣令,有何出息?沒見亭外那一片落紅,陷在泥淖中,污了澤芬芳,好不人憐惜。」
狄公須微笑:「你我都是年得意之人,又長期在京師當刑,審理公案,彰善鋤惡,固然是居帝都而俯天下,風雲叱吒,前程遠大。只是我生好而不耐靜,不堪寂寞,又熱鬧。每每憎嫌那一堆堆部文案牘,紙上司,終覺無味。只想揀一用武之地使手腳,試試自己獨機宜的真本事,也過過專擅一方的癮,庶不負我平生疏狂氣格和風流志。」
梁仁大不以為然,道:「刑部、大理寺莫非沒你用武之地?不能專擅獨斷便是捆束了你手腳?部文案牘、紙上司,便是都沒趣味的?前幾日邸報道,戶部的度支郎中王元德私竊了庫銀三千兩潛逃。為朝廷命,竟還是盜賊之,刑部這兩日已發出海捕文書,著天下州縣緝查訪拿。戶部尚書侯年伯日日來刑部催問信息。這眼前的一樁巨案,不正是大展手的用武之麼?」
侯鈞呷了一口冷酒,接上話頭,「狄年兄,這王元德之案非同小可,雖說目下尚無半點線索,想來天網恢恢,罪犯終有伏法之日,怎會縱容逃這吞舟大魚。」
梁仁又道;「侯鈎賢弟乃侯年伯之親侄,待訪拿了王元德,也解了侯年伯心中一塊懸石。再說,再說蓬萊原縣令被殺之事刑部堂親去勘查,尚無結果,年兄你如今貿然接了這印,又焉知此案由備細、曲微妙?明日卷漩渦險流,退不得,後悔恐是遲了。」
狄公笑道:「你兩位不必過慮,蓬萊究竟是海隅一曲,彈丸之地,如此些小之案勘破不了,枉在大理專位若許多年。」
梁仁小聲道:「刑部汪堂從蓬萊攜來之案牘檔卷中最要的幾札信函竟不翼而飛。年兄還不明白,那親案子必有京師的高巨宦捲。倘是真有個山高水低,年兄你丟了前程事小,只恐怕還有不測之禍哩。」
侯鈞也道:「年兄今日思退步,時猶未晚。只需推說舊病復犯,子不適,向吏部遞一表呈,十日之吏部必重行議選。我先與吏部去打個招呼,到時候改了牒文,另派人去蓬萊,年兄還是照舊留在京師,我們亦可久聚一,永不離分了。」
狄公聽罷,心中十分檄。朋友真摯之、肺腑之聲固當領佩銘,但心志已決,堅不可改。他慢慢呷了一口酒,正道:「蓬萊縣是我真正踏上仕途的起步,也是我報效朝廷之伊始,我狄仁傑此念已定,你們兩位也不必再勸了。有道是人各有志,即便從此陷泥潭、填壑,也必無反悔之心」
侯鈞嘆道。「怕是效命不,空折了前程,徒生傷悲。」
狄公抬頭了天,此時春雲舒捲,斷雨零星,籠罩在遠樹林間的霾被溫風漸漸吹散,馨香四起,天大開。周圍深綠淺翠平添一重生,桃杏笑靨,面撲人。斷續可聽到林間的鳥雀啁啾囀鳴。
「我該啟程了,多勞兩位遠送。」狄公站起,鞠躬拜辭,雙手各執定梁、侯的袖,久久噎哽不語。
梁、侯兩人也只是嘆息連連,拱手還禮,隨狄公出了悲歡亭,向驛車仍慢慢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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