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榮、喬泰領命去后,洪亮、陶甘也去膳房進晚餐,狄公乃細細閱讀書案上的一厚疊公文。
有人輕輕叩門,狄公以為是衙役送酒飯來了,忙傳命進來。門推開了,進來的竟是郭夫人。
狄公微微一驚,忙道:「郭夫人請坐,什麼風將郭夫人吹送到此。」
郭夫人向狄公請了安,便將牢發送北鎮軍營之事向狄公作了詳細稟報。——這最後一批犯遣放完,牢幾乎全空了。
狄公深深佩郭夫人的明幹練,也微微被那意態風神起一點迷惘。
郭夫人稟報完畢,道了個萬福,恭敬退出衙舍。
狄公忽想到他的三位夫人此刻也許已到了黃河邊,正在第一個大驛站歇宿。
衙役送來了晚飯,狄公匆匆吃了,漱了口,用熱水拭了臉。剛沏了盅釅茶呷了一口,馬榮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
「稟告老爺,葉泰這廝中午出去后一直不曾回家來,只葉彬一人在家吃晚飯。聽他家僕人說,他常與一些賭徒在酒樓飯館里狂飲爛醉,到深夜才回家。此刻喬泰在那裏監視著他的門。」
狄公道:「看來今夜監視他家也沒有什麼用,你可喬泰回衙。反正明天早衙他要上公堂聽審,屆時再當堂拿獲他也不遲。」
馬榮走後,狄公心裏很是不安。他到葉泰的事還有許多枝節,保不定他酒樓飯館狂飲爛醉后再去那絕所在害廖小姐。此刻或許正在去那裏的路上呢!他那頂黑皮帽在人群中最易被認出的。突然狄公想到上回在城隍廟附近見到他,好像正戴的那頂黑皮帽。
狄公站起來去櫥里揀了一領舊皮袍,又換了一頂帽子,背上了衙舍里那箇舊藥箱,裝扮一個江湖郎中的模樣,悄悄從後院花園的角門溜出了街府。
天漆黑一片,北風漸,彤雲低沉,雪片像鵝一般紛紛揚揚,遠近人家都關閉了門戶,連狗吠的聲音都很聽到。狄公匆匆向城隍廟趕去,一路上幾乎沒有行人。
城隍廟四周寂靜一片,廟裏的香火都熄滅了,哪裏去找那頂黑皮帽?狄公不苦笑了起來,到了一種莫名的煩惱。他穿一條小巷,認得從小巷穿出頭,轉個彎,過孔廟便可回到州衙正門了。
突然,前面暗黑的屋檐下傳來低微的哭泣聲。狄公停住了腳步仔細尋覓,見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坐在冰冷的石階上泣,小小的臉蛋凍得通紅,頭上上都落滿了雪花。
狄公趕上前將那小孩抱起在懷中,用皮袍一角將裹。不一會,小孩到了溫暖不哭了。
「小姑娘,你爹爹、媽媽管你什麼?」
「梅蘭。」小孩答道。
「對,你是不是王梅蘭?」
「不,我陸梅蘭。」小孩撅起了小。
「對,你爹爹對你很好,常買糕給你吃。」
「不!你瞎說。我爹爹死了,我媽媽在店鋪里賣布。」小孩很是失。
狄公笑道:「我知道了,你媽媽開著爿棉布店。那麼,陸梅蘭,你家就在城隍廟旁邊嗎?」
小孩點了點頭:「在一隻石頭獅子對面。」
狄公記起城隍廟正門對面是有一爿棉布店,於是抱起小孩便向城隍店走去。
「我要媽媽給我看看那隻貓。」陸梅蘭又打開了話匣。
「什麼貓?」
「那個大叔來我家時,上總是說貓啊貓啊,你這隻貓啊。——你不認識那大叔嗎?」
狄公納罕,問:「那大叔常去你家嗎?」
「不常來。來的時候總是夜裏,我都睡了。我問媽媽貓在哪裏,我要貓玩,我最喜歡貓了。媽媽聽了十分生氣,又罵我又打我,說我是做惡夢,家裏哪來什麼貓。真的,我聽見那大叔與貓說話哩。」
狄公嘆了一口氣,他猜出那寡婦必是搭上了漢子。
狄公又問:「你家裏除了媽媽還有什麼人?」
「沒有人了!我夜裏睡覺總做惡夢,很害怕。」
狄公尋到了「陸記棉布莊」,輕輕敲了一下門。
門很快開了,閃出一個妖艷的婦人。打量了一下狄公,惡狠狠地問:「你這個野郎中將我兒拐騙到哪裏去了?」
狄公一愣,平靜地答道:「你兒迷了路,在一條小巷裏哭泣,我將領了回來。穿得太單薄,恐怕凍了。」
那婦人咧了咧兩片尖而薄的,譏諷道:「賣你的假藥去吧!還來管人家的閑事!」說著將小孩一把拉進屋去,「砰」一聲關上了門。
「好一個厲害的人!」狄公聳了聳肩。
他折回大街,慢慢向衙門走回去。猛聽得後面一陣穿著馬靴的急步聲,回首卻見馬榮、喬泰正急急忙忙向衙門跑去。
喬泰先認出狄公,慌忙叩見。狄公見他滿頭大汗,驚問:「出了什麼事?」
馬榮搶著答道:「老爺,藍大哥被人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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