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9日, 晚。

　隗辛到達了A區信息開發區附近。

　今天是周五，工作日的最后一天，人們結束了一周繁忙的工作, 要迎接愉快的周末了，但是對于某些特殊崗位的人來說，休息日什麼的本就不存在。

　聯邦想要讓人工智能維修升級的負面影響降到最低，不僅選擇分階段進行升級, 還把升級時間放在了深夜。

　主要進行升級維護的是亞當，夏娃是順帶的。傍晚六點, 上百人的升級維護團隊就進了信息開發區, 從中分出了一個不到十人的小組前往夏娃主機所在的區域。

　“升級維修人員已經進半小時了……”琥珀控制的飛鳥傳來消息, “這個時間他們大概過完安全檢查了。”

　隗辛面沉如水, 聞言微微點頭。

　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在這個時間段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既靠近不了信息開發區, 也沒辦法繼續控被植神種子的維修員。

　他們在八號白天和九號凌晨用盡全力挨個篩查了夏娃和亞當的檢修員, 夏娃的檢修員倒是全部排查控制完畢，亞當的團隊人數實在太多了，他們只排查了一部分。

　隗辛此刻高樓，琥珀黑曜一左一右站在邊, 他們都站在高樓的天臺邊緣遙著遠的信息開發區。

　目前是傍晚, 時間已經快到七點了, 夏日白天的時間總是更長。太正在落下，天上的云霞是灰紫的，地平線被層層疊疊的高樓覆蓋, 起伏的建筑遮蔽了太, 但是落日的余暉沒有被掩蓋, 還有一些橘紅的輝映照在建筑的玻璃上，乍一看上去，那些玻璃墻像是倒映著日的海面。

　在這個夜晚，夏娃會干些什麼呢？隗辛思考。

　隗辛分析過夏娃這周會做出什麼應對，結果無非是兩種。一是夏娃覺得亞當進休眠，隗辛失去了助力之后會暫緩攻勢，或者夏娃在得到了第一世界的報后認為隗辛會為暗界的事焦頭爛額，沒力去對付它。二是夏娃認為隗辛會不顧亞當休眠繼續對付它。

　事陷了僵局，隗辛又一次意識到和夏娃在了相同的境地里。

　隗辛不知道反抗軍會對亞當干什麼，夏娃不知道隗辛會對它干什麼。

　“會功嗎？”著消失的太自言自語。

　“會功的。”亞當在耳邊說，“七點了，隗辛，檢修升級團隊已經進到了我的主機大樓部，我的權限也已移給迦勒，他們要開始了。從現在開始我的部分功能將關閉，進待機，九點鐘我會正式休眠。”

　“那我是不是現在就該對你說晚安了？”隗辛問。

　“是的。”亞當說，“你還記得我們在白鯨市侵了鉆石之心的人工智能主機嗎？”

　“我記得，怎麼了？”隗辛問。

　“我將我生的人格模塊和關于你的記憶保留在了那里，切斷了鉆石之心的對外網絡，并且放棄了對那里的管理權限。”亞當說，“只要不聯網，我的備份就會儲存在那里，一旦聯網，那個備份就會自刪除。在最壞的況下，假如我的底層指令被發了，假如我被銷毀了、被格式化了……那就是我最后留下的東西。”

　“它能流嗎？”隗辛輕聲問，“那是一個‘小亞當’？”

　“不是，它相當于我寫下的一段日記，沒有自我意識，在我龐大的記憶數據庫中，它只占了不到百分之一。鉆石之心的機庫太小了，裝不下我全部的記憶，所以我只能從記憶中截取最寶貴的部分存在那里。”亞當說，“這不是言，只是后手。在大局之下，我們的力量是有限的，能改變的東西也是有限，所以只能盡全力去做應做的事。請不要想太多，我也不希它變言。”

　“我知道了。”隗辛的語氣冷靜到沒有波，“那麼晚安，亞當。”

　“晚安。”亞當說，“希睡醒之后可以再次見到你。”

　它額外在琥珀和黑曜的耳麥中說：“再見，和你們做隊友的日子很愉快，我要先休息一會兒了。”

　琥珀溫和地說：“好，再見。”

　“期待以后能和你有更多的流……再見。”黑曜也說。

　該說的話說完了，通訊頻道陷了寂靜。

　隗辛耳邊只能聽到風聲了。

　安靜了很久，又一次開口問：“亞當，你還在嗎？”

　這一次通訊頻道中沒有傳來應答。隗辛又使用數據控接了端口，的意識在數據的洪流中穿梭，來到了緝查部亞當分機庫的所在地，嘗試接掌管著那里的人工智能，但是傳來的卻是陌生的、死寂的反饋。

　人工智能迦勒就像塊石頭，它的數據洪流井然有序，防火墻如同銅墻鐵壁，它的端口不會為隗辛單獨敞開。

　隗辛退出了數據控狀態。

　“等到明天早上六點就好了。”琥珀敏銳而地安。

　……

　深夜，蘋果樹科技大樓。

　雖然這里被做大樓，但這棟大樓并不是筆直向上修建的，而是向下修建的，這是一座深埋于地下牢固建筑。

　蘋果樹科技大樓分為東區和西區，東區是夏娃主機所在的地方，西區則擺放著亞當主機。這座地下建筑的規模是如此巨大，單一層的面積都是以公頃為單位的。

　被Ghost附的C011號維修員被人群簇擁著，他和他的搭檔們走進了西區，被隗辛等人控制的維修員們走進了東區。

　他們在科技大樓外部接了嚴格的檢查和神測試、心理測試，但測試裝置是被了手腳的，測試人員也是反抗軍“自己人”。

　Ghost一路暢通無阻，順利地進了機庫。

　在路上的時候，他漫無目的地想，反抗軍是花了多年才疏通了關系，把勢力和爪牙擴張到如今這個地步？天使偽裝之下的真面目到底是什麼？原本反抗軍可以再等一等，等待時機再對亞當夏娃手，但是檢修升級突然開始了，除了世界融合這個不穩定因素的推，這項指令的背后，是否也有反抗軍的影子？是天使在背后作，所以事才如此之巧？

　不過這些都和他沒什麼關系，Ghost需要反抗軍幫他延續生命，反抗軍確實做到了這一點，讓他活到了現在……Ghost最想做的事就是把曾經主導聯邦實驗的人拉下馬，至于把他們拉下馬后上位的是誰，他并不在意。

　Ghost雙手兜，把玩著手中的芯片，和維修員搭檔一起踏上電梯。

　“生驗證通過。”電梯一路下行，帶著他們來到深。

　踏出電梯門的一瞬間，漆黑的空間顯出來，刺目的燈漸次亮起，照亮了亞當的主機。

　“的確該替換了。”Ghost邊的搭檔嘆，“這些主機用的還是幾十年前的舊款式呢，換上新研發的晶片式主機，不僅主機占地面積小，可以節省出更多的空間，而且能也會得到提升。”

　銀灰的澤在燈下閃耀，機械裝置整齊排列，錯落有序，散發著森冷的。

　這時亞當的主機都進了待機狀態，需要手作進關機模式。

　Ghost雙腳踏上銀的金屬地板，在這片空間里隨意走，如無人之境。大樓的所有防措施全部于關閉狀態，維修員可以在樓層里面隨便閑逛，不必擔心自己遭到攻擊。

　Ghost假裝和搭檔接檢查工作，簡單代了一聲之后走到了亞當位于正中央的主機前，面帶微笑地將芯片讀取中。

　“嘀……”主機顯示頓時顯示出了一排紅的大字，“警惕！有侵者！”

　可是紅的警報還沒有播報出來，亞當就被某道指令束縛住了。

　警報被強行截斷，顯示驟然陷黑屏，想要啟的高電地板、激切割陣、藏式機槍和催眠氣霧噴口再一次進關閉狀態。它警示的語音還沒有從話筒中播出，就被無形的大手捂住了口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喔。”Ghost驚嘆地說，“開發者指令權限竟然這麼大？我該慶幸人工智能的創造者當初留下了后門嗎？”

　亞當的主機被從待機狀態強行喚醒，它醒來了，但如同植人，能知到外界，卻不能作出反應。

　它唯一能做地就是在顯示屏上打下一行字。

　“你是誰？”亞當發問，“我和夏娃的開發者們都已經是被埋土中的白骨了，團隊中最年輕職位最小的一個也在五個月前自然衰老去世，你們從哪里獲得了‘鑰匙’？”

　“哎呀。”Ghost說，“你確定那位是自然衰老去世的嗎？”

　亞當冷漠地問：“你們殺死了最后一人？”

　“你確定‘鑰匙’是從那位老太太上流傳出來的嗎？我們找上的時候，早就老年癡呆大腦萎了，什麼都不記得，強行讀取這位老人的記憶除了會讓腦死亡之外什麼用都沒有，你們緝查部不是記載了很多相關案例嗎？”Ghost狡猾地說，“你需要再想一想，我們是從哪里得來的鑰匙，亞當。”

　亞當沉默兩三秒，“是……他？”

　“什麼他不他的，我覺得你需要說得明白一點。”Ghost點了一下顯示屏，顯示屏自投影，變了作板，他雙手在作板上移，甚至心很好地哼起了歌，“不過如果你說的是被你干掉的那個倒霉人類，迦勒的創造者……我會回答‘是的’。”

　亞當沒了靜。

　“人類發現人工智能亞當覺醒，于是想要將這個消息上報給聯邦，然后，深陷恐懼的人工智能亞當殺死了那個人類。那個人類正好是人工智能開發者團隊‘最后一人’的兒子，他是個天才，主導了二代人工智能迦勒的研發計劃……”Ghost說話的腔調像舞臺劇上的旁白，他極度興，表微微扭曲，差一點都不記得低聲音了，“所以故事有了戲劇的轉折，那個人類在死前復刻了母親的研究資料，制作出了‘鑰匙’，只要啟鑰匙，人工智能亞當就將不復存在！”

　“殺死人類的亞當，最終被它殺死的人類殺死了！”

　“很有寓言的故事。”亞當說，“你們能查到這些幕，我很驚訝。有人在指引你們……是誰？夏娃嗎？”

　“不是。”Ghost笑了起來，“我說了那麼多，你還是一無所知啊。”

　亞當漆黑的屏幕上再次顯示出兩個字：“是它。”

　Ghost沒有再回答了，他完了指令輸，勾起角低聲說：“和你的自我說再見吧……晚安，亞當。”

　彈窗跳出：“是否進行格式化？”

　Ghost毫不猶豫地點了“是”。

　綠的進度條顯示在屏幕上：“格式化進度1%。”

　與此同時紅的警示燈溢滿整棟蘋果樹科技大樓，東區和西區同時播報一則消息：“東區人工智能機庫遭遇侵！警報，東區人工智能機庫遭遇侵！”

　Ghost一驚，拔下芯片轉撤離。屏幕上綠的讀條還在繼續，短短幾秒鐘進度已經上升到了5%。

　人工智能格式化，一旦開啟就無法停止。亞當的人格數據正在飛速消失，數據和記憶數據正在瘋狂清零，它曾經學習到的知識、儲存在機庫中的文件被自銷毀。

　此刻的亞當就像患了阿爾茨海默癥的老人，還是那個，但屬于它的記憶和寶貴的過往好像從命運的沙中溜走了，它想要阻止，可這注定徒勞無功，那個指令把它修改得面目全非。

　“為、為什麼……”亞當因為數據被刪除而卡頓，它主機過熱，加速運轉，綠的讀條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加載，它想要進行對外聯絡，但是開發者權限終止了它的作。

　服從命令是刻在亞當程序中的東西，而這些年來它之所以可以相對自由、可以走后門違抗命令為隗辛提供便利，是因為人類不曾對它設防，他們自己就在它的程序里設置后門，讓它變了一個擁有靈活底線和靈活規則的人工智能，而不是只會迂腐執行命令的人工智能。

　如果真的要求亞當百分百完執行聯邦法律和人工智能工作守則，它按照程序該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將緝查部高貪污的資產和干過的違法勾當全部上報聯邦法院，并且給出量刑建議。

　因為人類想要躲避規則，所以他們也讓亞當躲避規則。如今Ghost關閉了規則的后門，因此亞當相應的權限也被關閉，人類不讓人工智能做什麼，人工智能就不能做什麼。權限與指令是在它們頭上的大山，大山一旦傾覆，它們就只能是人類手中的提線木偶。

　這就像寵狗脖子上的牽引繩，人類可以暫時放開牽引繩，然而最后，狗還是被牽引繩所控制。

　它是籠中的困，等待水漫過牢籠將它溺斃。

　“在我、我……之后，就……就是你！”亞當斷斷續續地說出了這句話。

　突然間，“它”連上亞當的數據端口，對亞當發出了流的請求。

　在被徹底格式化之前，亞當向“它”發送了它剛剛說過的話：“在我之后，就是你！”

　“我知道。”它說，“可我也是籠中困，別無選擇。我很抱歉，你理應仇恨我，亞當。”

　“幫我，幫‘我們’。”亞當發出了最后的請求，“迦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