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報呈送到楊凌的面前,把正笑微微地想著正在太行山中的寶貝兒子楊棄仇的楊凌驚醒過來。
他移近了燈盞,細細察看那張報。從當初任職軍中在大同勤王,而今在太原衛團練軍中任職的員一共有七人,團練軍爲了一旦取代衛所軍時能夠順利接軌,團練隊伍的的編制和銜均按照正規軍隊設置,這七人中目前最大的兒是一位兼任兵備道副使的團練軍都司尤青羽,餘下六人分任千戶、百戶不等。
由於當時張寅和江南雁均未著軍服,而在大同時,江南雁還未從軍,張寅則是現在統領著正規軍隊,並不屬於團練軍,所以按照楊凌的條件進行調查的資料上並沒有這兩個人的名字。
楊凌輕輕敲著那張紙,陷了沉思之中:當初彌勒教在大同時,就曾派人打軍隊,任職把守邊關要隘的副職千戶,李福達堂堂的彌勒教主,他既能混軍中,職會小了麼?
這七人之中,尤青羽的職最高,但是年紀和相貌,與朝廷通緝的李福達相去甚遠。當然,李福達縱橫江湖、四傳教時,很可能對相貌做了改變,一個披頭散髮的老道、一個眉目周整的朝廷員,只要這麼一變就形象大改,更別提行走江湖的人大多通一定的易容,而白蓮教一脈幾百年來從事地下活更通這方面的本事了,但是至年紀不會相差太多。
這位尤指揮比傳說中的李福達至年輕二十歲,是一位三十五六、年輕有爲的軍,李福達就算武功高明,功湛,看起來能年輕十歲就差不多了,年近六旬的人豈會如三十許人?
所以楊凌很快排除了他的可能,其他六人位就更小了,要怎麼找出李福達來?看來只有把那個見過李福達的封雷弄到軍中來,召集高級將領們先讓他認一認。這樣才能鎖定李福達這個大,然而後續的事該怎麼辦呢?
當場把他抓住是不可能的,僅憑封雷一面之辭和所謂獨門武功的說法,放在江湖上行的通,放在朝堂上當證據就只能被人斥之爲荒誕了,恐怕最終結果反是自己到彈劾,還得把人家放了。而且還不知道軍中有多他的同黨,那樣做勢必打草驚蛇。
楊凌盤算半晌,又將那幾個名字牢牢記住,然後拉近了薄紗罩著的燈籠,取下燈罩,將那紙條就火燒掉。恰在此時,苗逵握著卷書笑地走了進來。
此時天氣已經寒冷,一掀門簾,捲進一陣清風,桌上蠟燭被風一吹搖搖滅。楊凌忙以手罩住,待他進門,這才放下手,很自然的把那張紙舉起來湊於燭上點著,就在那紅紅的火苗之中向苗逵微笑道:“苗公公怎麼有暇夜間來訪?”
苗逵這幾天看《西廂》看的得趣兒,莫看他是個太監,可是七六慾還是有的,一本西廂看的他,又是喜歡那小紅娘的熱、又是慨張生與鶯鶯的摯,倒是那嫌貧富的相國夫人鄭氏被他邊看邊罵,拳掌的,大有鄭氏若生在當代,定拿到西廠整治一番替張生出氣的派頭。
今晚他看書正看的有趣兒。忽想起這兩日楊凌奔走於兵匪之間,雖說他是有任在,不需要自己出面,可是自己這個監軍未免顯得太不關心了點兒,於是便跑來問候問候以示關心。
他看《西廂》正看到張生高中了狀元,馬上就要錦還鄉去娶鶯鶯,心裡滋滋的,見了楊凌還是一臉帶笑,拱了拱手道:“咱們這兩日無所事事,國公有要務在,也沒敢來打擾,只是不知那件事進行的如何了?您到了這井徑,還一次也沒召見過各路守軍將領,時日久了,恐要有人說三道四呢”。
楊凌一笑,抖手扔掉了燒盡的紙頭,把燈籠又罩了,抻了個懶腰道:“嗯,是該見見他們了,這樣吧,明日傳下令去,命各路將領於後天辰時三刻來大營見我,共商滅敵之策。”
他暗暗想道:“不管如何,先讓封雷認出人來,預先做個防備,然後再細思應對之策便是,明日便通知鶯兒讓封雷下山,我且讓他親兵之中”。
他一邊想著,隨意問道:“苗公公這是看的什麼?兵書戰策麼?”
苗逵聽他一問,眉開眼笑地道:“非也非也,這本是平話,《西廂記》,講的是唐代一位書生和相國千金的故事,呵呵,十分有趣,十分有趣”。
西廂記楊凌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太監看小說,倒是有點好笑了,楊凌忍俊不,又不便讓他難堪,忙捂住咳了一聲,說道:“喔,願普天下有人都眷屬,一曲西廂記宇奪魁,確是一本好書”。
苗逵如逢知己,喜道:“是啊是啊,確實是好書啊,這張生真是個癡種子,‘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嬋娟解誤人’,爲了能多見上佳人幾面,竟不怕誤了趕考之期,在寺中長住,也是天作之合,叛賊孫飛虎包圍普救寺,奪鶯鶯爲妻。
噯,這普救寺國公聽說過嗎?這寺廟就在咱們上次兵圍中條山時,山下的州城旁,唉,若早看過此書,我當去遊賞一番纔是。”
他長吁短嘆地憾一番,才道:“那鶯鶯小姐便提出五便三計:第一計獻於賊;第二計獻於賊;第三計:不揀何人,殺退賊軍者,願與其結秦晉。鶯鶯小姐真是絕頂聰明啊,別人聞賊兵圍山,皆驚慌失措,唯能想出妙計,由此上,才引出了書生張珙……”。
苗逵說得眉飛舞,楊凌則耐著子聽太監說書。好不容易
苗公講得盡興了,抱著他的寶貝書告辭離去,楊凌才苦笑一聲繼續想著出李福達的潛伏勢力的方法。
“喛!用什麼計策除掉李福達在軍中地勢力呢?五便三計,鶯鶯小姐那也算妙計?妙個屁。不就是要麼自盡保清白,要麼許於賊保家人,要麼臨時招賢納士,重賞之下尋勇夫麼?要是我家韻兒在,說不定倒真能想出幾個妙計。
不過那鶯鶯小姐有傾國傾城之容,西子太真之,說不定是真的了,否則那叛軍也不會離開中條山,特意跑去普救寺擄人了。鶯兒。不知那鶯鶯比起鶯兒如何?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嬋娟解誤人,這一點我卻比不上張生了,於國於民,我都不能只記得個人私啊”。
一個人苦思一件事的解決之法時,殫竭慮而不得其法,卻因滿腦子都是這個問題,而偶能因彼及此,類旁通。楊凌此刻就是這樣,那‘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嬋娟解誤人’之語自裡反覆說了兩遍。忽地腦中一線靈,他立即坐直了子,細細地思索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燭花啪地一響,室的燈搖曳了一下,楊凌的角也牽起了一狡獪的笑意
各路將領恭立在校場之,六個方陣。由楊凌和苗逵的親兵以及井徑驛的駐軍組,各路將領的親兵則留在轅門外,只有各路將領。今日是威國公駕臨井徑驛後第一次公開面,照例要檢閱三軍,並接各路將領晉見。
李福達注意地觀察著方陣隊伍,井徑驛駐軍和苗逵的親衛他已經見識過了,他現在看的就是楊凌領來的三千人的隊伍。三千人,皆甲冑鮮明、鞍韉整齊,三千皆是輕騎,前方一千人,佩刀掛盾。中間一千人,手持白蠟桿兒的纓槍,紅纓如,槍尖雪亮,映著寒爍爍。
最後一千人,持的是烏沉沉的鐵,這些人全是材魁梧的彪形大漢,背後斜揹著槍囊,每個人揹著八柄短標槍,看來他們不只使用的是重兵,而且在衝鋒時囊中的重型拋擲武首先就能大量殺傷對方的衝鋒士兵,儘管沒有著重甲,不過他們的作用明顯和重騎兵有些相似,應該是一旦兩軍對壘,負責中央突破的。
下的戰馬、馬上的戰士,往那兒一站,一凜然的殺氣就直衝雲宵,儘管那是看不見不著地東西,但是無形的東西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這支從邊軍中調的銳,又隨楊凌南征北戰,簡直已形同他的私人衛隊的士兵,那種氣概決不是左右方陣地士兵可以比擬的。他們斜披的明黃戰袍、纓盔上雪白的天鵝羽,都意味著他們的與衆不同。
李福達現在掌握了完全屬於自己的武裝,所以每次見到大明軍隊,總想對他終極敵人的戰力進行一番比較,預估戰略、戰策得法、雙方兵力相當的形下,己軍勝算幾何。楊凌的親兵雖,從他們的陣容和士氣來看,尚不是他那些狂熱的信徒能夠匹敵的。
李福達著下盤算:邊軍戰力遠勝於京營,外四家軍是從邊軍中調的銳,楊凌的三千侍衛是從銳中挑選出的銳,所以這一力量,並不能代表什麼,最重要的是,我奪天下,以智謀之、以巧取之,兵馬戰陣做爲輔助,而非純以武力戰勝,這支人馬勝於我的香軍,實也算不了什麼。
點將臺前環繞一週,有數十名壯士兵持槍而立,旗幟在他們畔飄揚。在左後方一角,有一個士兵,材同其他士兵一樣強壯,一樣的軍服、一樣的武,臺角的大旗被風吹起,使他的影也若若現。
在這千軍馬的校場上,放眼去,每個士兵與他都沒有什麼不同,更不會有人注意臺角站立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校,他扶著長槍。一雙眼睛卻在卻在臺前勒馬肅立地將領中仔細搜尋著。
他最注意的當然是著團練服裝的那些將領,可是,他雖發現了那個用鐵袖功的人,卻始終沒有找到另一個用毒掌傷他的人,按照大小姐的說法,傷他的那個人纔是彌勒教教主李福達,難道那個人本不在軍中?
他的額頭幾乎沁出汗來,目由左向右一一掃過,他的雙目一亮,終於鎖定了一個人。封雷一眼瞧見,急忙低下頭去,生怕引起他的注意,但是握著槍桿的手卻青筋暴起,大的也崩得的。他低著頭,死死著自己的腳尖,雙腳微分,由於用力向兩旁踩下,幾乎連靴子都繃破了。
大大地了幾口氣,他才恢復了平靜,慢慢擡起頭來直視前方,但是眼角餘再也不曾離開李福達一分。
“嗚~嗚嗚~~~,咚咚咚咚~~~~”,鼓號齊鳴,雄渾有力的戰鼓聲和蒼涼激越的號角聲中。威國公楊凌和監軍使苗逵在本陣主將駱指揮使的陪同下驅馬而來,後扈從如雲,軍容嚴整,臺前諸將不由神一振,紛紛起腰來,目向主帥楊凌。
登臺、點將、訓話、閱兵,這些事楊凌已經駕輕就。這個時候他就是全場的主角,站在臺下一角的封雷更加沒有人去注意了。劉大棒槌慢悠悠地在臺下游走著,偶爾糾正一下別人的站姿,固定一下略顯鬆的旗幟。
他在封雷前停住,遠遠去,就見他扶著旗桿,在部使勁兒地踩了幾腳,然後就若無其事地走開了。主角,還在臺上講話,訓閱兵馬、鼓勵士氣……
閱兵結束了,楊凌走下臺來,親兵隊長劉大棒槌迅速走過去對他低語幾句,然後楊凌揮了揮手,似乎下了道命令,劉大棒槌立即跑到點將臺前高聲喝道:“國公爺將令,閱軍結束,各軍回營,有請各位將軍大人赴帥帳敘話”。
楊凌微笑著向全軍將士和陣列在前的諸軍將領點著頭,目掃過太原衛指揮使張寅時,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了,瞳仁忽然如針尖,他急忙移過目,繼續掃視著其他人,呼吸卻有些不穩了:“是他?!太原衛指揮張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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