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東不得不要回長明縣一趟, 余歡的後事要如何辦,他做不了主,余和平年紀還小, 也什麼都不懂。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余歡的哥哥。
梁母很是擔心, 說:“長明縣都那個樣了,他哥肯定也不在家住了, 你去哪找?”
“那也得找找看,”梁東說, “都已經這樣了, 總不能撒手不管。”
梁母覺得他們接下來了一個太重的負擔, 因為一個余和平,就覺得是個不小的責任了。
好在余和平已經年,不需要他們太多養育, 這點心梁母還是有的。覺得梁東這一場談的太不靠譜了,居然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梁東要去長明縣,這一回和上一回不一樣,做了充足的準備。
“這一回開車千萬注意, 別再又把車子停在半路上,還讓托我去開回來。”孫清說。
梁東說:“我們家就托你多照管了。”
“好在我看天氣預報說最近都沒什麼雨了,長明縣那邊應該也好一點, 你從長安市過去,隨時保持電話聯系。”
梁東在長明縣認識的人也有限,況且他認識的人和余歡也都沒什麼集,為了能夠盡快找到余和平的舅舅, 他又專門去了陶家一趟,拜托了陶建國兩口子,他們是一個大院的,大院裡的人對余歡的了解肯定多一點。
陶建國和劉娟聽聞了余歡的死訊都吃驚的很。梁東這樣的份都出那麼大的力,他們作為鄰居能幫的自然要盡量幫。
梁東走了之後,陶建國就聯系了一下長明縣那邊的朋友,讓先幫忙打探著,劉娟對陶然說:“你去梁家看看余和平去。”
說罷就紅了眼眶,平日裡那麼不喜歡余歡,如今聽聞死了,心裡也有些難,想到余和平那孩子,心下更是不忍。
陶然點點頭,吃了午飯就去梁家。
余和平眼睛都是腫的,人更憔悴了,整個人看起來已經很久都沒有睡了。梁母告訴他說,梁東曾找個心理學方面的老師過來看余和平,但是余和平很不配合。
“他現在很敏,”梁母說,“你跟他說話的時候小心著點。”
陶然什麼都沒說,就在地上陪著余和平坐著,坐了一個下午,梁母喊他們吃飯的時候陶然才站起來,對余和平說:“去吃點吧。”
余和平這才掉下淚來,說:“我不。”
“你不吃,我怎麼好意思去吃。”陶然說。
余和平看了他一眼,說:“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我這人命不好,會給你帶來霉運的。”他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說,“這個家也不能呆了,不能禍害了人家……”
陶然沒聽見他後半句都說了什麼,但是前半句卻聽見了,說:“胡說八道,這你也信。”
“如果不是命不好,那你說,我為什麼會經歷這些呢?從小只有一個媽媽,還把我當仇人一樣,剛有了個爸爸,也死了……還有我姥姥姥爺,他們也是被我的出生給氣死的,”余和平的聲音很沙啞,說,“如果不是我命不好,那這一切都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別人都好好的,就我這樣?”
陶然說不出話來,余和平扯著角笑了一下,說:“你們都是好人,不要被我害了。”
陶然就又坐了下來,手按住余和平的手,問說:“你聽說過能量守恆法則麼?”
余和平抬起頭來看他,陶然說:“你如果連虛無縹緲的命運都信,那科學道理就該相信了吧?”
陶然又朝余和平挪了挪,盤著坐在他對面說:“能量守恆,就是說大自然能量是一定的,不管是什麼能量,熱和冷,黑暗和明,只有這樣世上萬才能穩定,和諧,人的運氣也一樣。現在遭多不幸,將來都會有同等的幸運。如果你經歷了很多不好的事,那將來很快也會有很多好事發生在你上。”
他看著余和平說:“你的境遇已經壞到不能更壞,那還怕什麼呢,來日不管怎麼變化,都只會更好。我們都是這世上最微小不過的存在,大自然不會跟跟渺小的個人作對,這個法則是經過很多人很多事驗證過的,你要是不信,可以等著看。”
余和平淚眼朦朧看著他,陶然看向窗外,說:“你看,雨是不是停了。雨再大,天也總要晴的,都是一樣的道理。”
陶然的安,或許余和平並不會真的相信,但他願意去選擇相信。
人總要活下去,生活已如此艱難,不能背負太多罪孽。
梁東去了兩天,經過很多人的幫助,最後找到了余和平的舅舅。
後面的理就按部就班了,余和平的舅舅希余和平能跟他回去,被余和平拒絕了。
“你總跟著梁老師也不是個事啊,人家沒有照顧你的義務。”
“我已經年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余和平抬頭看向他舅舅,問,“你讓我跟著你,是想要那些賠償金麼?”
余和平的舅舅臉難看的厲害:“你……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
“那是我媽用命換來的,誰都不能給。”余和平說。
梁東人脈廣,認識的人也多,忙前忙後忙了一周多,事已經可以結束,司也打完了,陳平和余歡用死,給余和平留了一筆數目不小的賠償金。余和平握著那張紙,看著上頭的數字,隻覺得人生無常而諷刺。
從未給過他多父和母的陳平與余歡,在死後卻給了他那麼多,給了他一條新生的路。
人黑暗而複雜,他竟有些念於父母的恩惠,他人生第一次如此真實而地到緣的重要和不可分割,竟然是因為繼承的這筆錢。
這生來便荒唐的父母關系,在兜兜轉轉之後,也以這樣可笑的結果終結。
要說最不高興的就是與和平的舅舅,他覺得余和平才多大年紀,一個人哪能掌控那麼多錢,肯定都被梁東給侵吞了。
事鬧的有些不愉快,梁母更是不高興,覺得自己家好心辦了壞事,要求梁東不要再手。
“和平的父母都沒有了,得替他看好這筆錢。”梁東說。
梁東不想背這個說不清的鍋,帶著余和平,在他舅舅的陪同下辦理了一系列手續,準備將這筆錢存起來,余和平以後可以每個月按時領取。
可是就快辦理好的時候,余和平提了一個建議。
他想將這筆錢全拿出來,買個房子。
這筆錢雖然不算,但是買個房子也有些。不過余和平的舅舅也沒有太大的意見,這筆錢不到他,與其留著可能落到梁東的口袋裡,不如都花了。
梁東卻沒有立即答應,而是找余和平單獨談了一回:“你現在盡管在我這裡住,這筆錢說多不多,說也不,你留著可能以後能派上用場。我知道你是個沒有安全的孩子,有筆錢,對你也有好。”
余和平說:“我想有個自己的家,隻屬於我的家。”
他十幾年一直期待的,也不過如此。相比較於男人,他更有個自己的家,寫著他的名字,不屬於任何人,隻屬於他的家。
新房子有些等不及了,梁東就幫他在他們小區裡買了個二手房,兩室一廳,還剩下一點錢,存在了他的戶頭上,還是按照梁東原來的打算,余和平只能按月領取一定的生活費,直至領完。
因為是二手房,裝修什麼的都是好好的。這房子的主人原來也是長海大學的老師,品味還是有的,裝修的很溫馨。余和平一個人找人換了鎖,一個人將房子的裡裡外外看了一遍。
這是屬於他的家了,他的臥室,他的床,他可以給自己做飯的廚房,他的衛生間,他的一磚一瓦。臥室的地板和梁東家裡的一樣的木地板,他坐在地上,靠著床看窗外的朝霞,太慢慢地爬起來,終於照進房間裡來,金黃的,在多日雨之後的晨,溫暖而絢爛。余和平被太照的渾暖洋洋的,趴在膝蓋上哭了起來,手裡拿著的,是陳平和余歡結婚的時候拍的照片。這張一直裝在余歡包裡的結婚照。
“你媽媽是很你爸爸的,耽誤了一生的男人,又坐了那麼多年牢,出來沒幾天就能跟了他,除了還能有什麼原因。”梁東對他說,“你媽媽從始至終,的只有你爸爸一個人,沒有過我。”
余和平不知道梁東為什麼要跟他說這句話,或許只是為了安他,他並沒有和他的母親上同一個男人,這微不足道的負罪,梁東或許也想給他解開。
在八月下旬的第一個晴天,余和平搬到了自己的家裡,他沒有什麼東西,過去的他全都拋下了,帶過來的只有自己。
長海市地區蔓延了整整一個月的雨天氣總算是過去了,八月底的時候長海市街上的水沒了,人也多了起來,被浸泡了一個月的枝葉在夏日燦爛的底下鬱鬱蔥蔥,比往年都要繁盛。人生大概就是這樣,極度的衰敗過後,總也有些東西因此煥發新的生命,洋洋灑灑,肆意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