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千葉樹，斑駁熹微的圈見針而下，樹影疏疏朗朗打在一對正凝聚全部注意力的修長脊背線上。

黑白棋子對弈，各據一方。

深錦服男子形壯碩，披著一頭井然有序的辮子發。思忖再三，落子。

對面一雙如清朗明燦的黑眸彎了彎，噙著笑意落下決定的白子。

「瀛洲的八卦玄棋果然名不虛傳，擒龍教了。」

梁榭埁緩緩捋下天水碧廣袖，不疾不慢開口：「世間萬皆有章法，時間一長，自然融會貫通。」

說完又輕咳兩聲。

齊擒龍趕忙替他將外袍披上，揶揄道：「要是被嫂子知道我大老遠拖你到這冷風嗖嗖的地方下棋，耳廓會不會嗡嗡直響？」

「你嫂子不會，」梁榭埁角牽起縷縷的溫，眉徒然一挑，不顯山水嗆他，「蘊兒倒是不一定。」

齊擒龍無可奈何一笑，率先舉起白旗投降。

瀛洲古靈怪的小公主，他可惹不起。

「王上駕到----」

前一秒還笑容滿面的兩人，下一秒斂目深肅。

「二位不愧是鄰國表兄弟，就連興趣好都如此相似。」

梁榭埁對答如流：「蓬萊王說笑了，娛樂而已。」

「既是娛樂，寡人也不算打擾兩位王爺雅興。」

「蓬萊王有事請講。」

魏巉巖漫不經心看了眼齊擒龍，笑得別有深意道：「這事，還真不好說。」

心知肚明的齊擒龍扯了扯，皮笑不笑。離開前，在梁榭埁耳邊低聲謹提：「小心這隻老狐貍。」

秋風颯颯，吹落一地金黃。

材纖瘦的姑娘蹲坐在森冷威嚴的瀟王府門前，一張漂亮的鵝蛋臉被細弱的雙掌托著，澄澈的眸仁似是散漫又極度認真細數對面撲簌簌掉落的黃葉。

轉瞬間，日薄西山，餘暉如水墨畫中多出的彩筆，逐漸被垂落的墨刻意掩映。

「小姐，天乾燥，小心著涼。」

「拿回去。」

季梵音毫不猶豫推開紅綃遞過來的外蓬，雙手圈住發的膝蓋汲取熱量。吹了一天冷風的一如此刻枯落的黃，乾裂蒼白。

這條苦計，非使不可。

「季小姐，三王爺真不在府，要不您先回去，可千萬不能寒。等王爺回來了，卑職再向王爺轉達。」

季梵音道了聲謝，卻並未挪半分。

心下冷笑一聲：是不在府？還是不願見？

不論如何，絕對不會放棄。

這麼想著，腦袋卻開始混混沌沌，意識逐漸模糊，恍若靈魂開始出竅。就連也開始發，提不起一力氣。

「小姐，您怎麼了，別嚇紅綃啊……」

紅綃白凈清秀的臉蛋染上麻麻的驚慌失措，落季梵音渙散的眸中，模糊好幾個人影。

「小姐----」

倒下那刻，清晰到那雙實有力的臂彎，以及沉穩有力的步伐。

角勾起一個計謀得逞的弧度，徹底昏了過去。

莊嚴肅穆的長生殿，兩父子背對而立。

「知曉為父為何宣你進宮嗎？」

梁榭瀟神淡漠，髣髴萬年不化的冰山：「魏剡一案。」

靜默片刻，梁帝俊從綉著祥瑞龍騰的袖口掏出一本奏摺：「你大哥讓人快馬加鞭送過來的。」

梁榭瀟咯噔一下，原本波瀾不驚的眼皮猛然一跳，像是有人拿了針扎了扎。

略翻閱幾眼，薄抿一條線，眸加深了幾分。

「埁兒淡然，加之對你的信任，從不過問你手中的案子，」梁帝俊雙手背於後，睨一旁黑沉的天際，「魏巉巖這隻老狐貍，還真懂得盡其用！」

梁榭瀟幽眸暗了幾分。

「為父了解你，你辦事，向來秉公執法，對事不對人。這宗命案又與之前兩起類似，兇手殺人手段極其殘忍，潁上百姓個個人心惶惶。為父現在命令你，七日之查清事實真相，犯案的一個都跑不了！」

「兒臣明白。」

嚴肅周重的事說完，該聊些輕鬆點的話題。

「聽說，梵音現在在你府上？」

梁榭瀟『嗯』了聲，聽不出任何起伏緒。

「還是躺著進去的？」

梁帝俊臉上浮起一似笑非笑的神。

琉璃燈盞投出來的線，清澈明亮，將梁榭瀟拔的材拉得修長，也更顯落寞。

被到痛，他毫不留反擊：「您有這閑工夫打聽，不如想著如何替兒臣擺平母后。」

梁帝俊：「……」

到底誰是老子誰是兒子？

還敢這麼嗆他?

「信不信為父治你個以下犯上之罪？」

早已走遠的梁榭瀟揮揮手，丟來一句：「您開心就好。」

一牽到齊羲和，梁帝俊面如深山中的迷霧，縹緲四散又恍如如夢幻般。

心中堵著一口氣，煩悶枯燥，急需一個發泄口，招來人：「拿酒來。」

「三王爺，您總算回來了。」

管家張坊急得滿頭大汗，匆匆跑過來。

梁榭瀟將月湖給隨侍李久長，毫不遲疑朝書房邁去，鐵石心腸道：「準備一輛馬車，等鬧完，就送回宰相府。」

「包括砸摔府所有？」

「隨。」步伐沒停。

「也容許肆意謾……啊呸，拿王爺您『舉例』？」

「可以。」眼皮沒掀。

「那……」

梁榭瀟掃了他一眼，明明平靜無波，卻嚇得張坊後背一陣發麻，言語磕磕：「總、總之，什麼都不管就對、對了……不吃藥也不用勸了……」

不吃藥？

梁榭瀟頭一，下意識道：「生病了？」

「是、是啊，劉太醫為季小姐診脈，說、說是氣虛虧，又、又了風寒……」

微張的張坊只覺眼前晃過一道黑影，如離弦的箭般『嗖』過，待回過神來時，哪裏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