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禮罷,他恭謹地跟在永長公主側,往殿中行去。
“這些年來,你侍奉在皇兄側,實在辛苦了……”永長公主由其蓁扶著,慢慢走進殿,邊環視著殿中陳設,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如今宮中事雜,本宮仍不得需要你幫襯著。”
劉潛將子躬得更低了些:“此乃奴分之事。”
“全然不是從前模樣了啊。”永長公主看著四下,慨道。
這是未搬出宮之前的住所。
劉潛笑著道:“殿下不過是暫居此罷了。”
永長公主笑了笑:“這倒也是。”
“殿下,禮部幾位大人前來求見——”一名監走進來通稟。
“此乃本宮居殿,怕是不宜議事。”永長公主含笑道:“請他們去甘殿偏殿中相侯。”
監面微怔。
甘殿乃帝王居所,偏殿是帝王用來召朝臣議事之……
劉潛看過去:“愣著作何?沒聽到殿下的吩咐嗎?”
他發了話,監忙應“是”,出去回話了。
“這個瞧著不甚機靈。”劉潛笑著道:“待奴回頭再給殿下換一個伶俐些的過來侍奉。”
殿中其他監宮娥聞言皆垂下頭去。
“無妨。”永長公主語氣隨意,轉了往殿去:“其蓁,替本宮更。”
其蓁應下,跟了進去。
在甘殿見罷了禮部員后,永長公主隨手翻閱起了一旁龍案上堆積著的奏折。
輕輕“嘖”了一聲,嘆道:“皇兄病了這許久,還要逞強過目軍國大事……若果真有幾分能耐且不說了,偏偏又這般無用昏聵,半點也派不上用場,歷來都只會幫倒忙罷了。”
聽得這番話,一旁的侍將頭垂得不能再低。
很快,殿掌了燈。
在劉潛的示意下,晚膳也送來了甘殿。
“殿下早些歇息吧……”晚膳后,其蓁提醒道:“您近日服藥調理,不宜太過勞。”
永長公主掩口打了個呵欠:“也好。”
然下一刻,便聽殿外傳來宮人略顯慌張的說話聲:“……令公稍候,請容奴先行通傳!”
永長公主眉尾微微揚起。
“令公止步……!”宮人追著那道影走了進來。
永長公主出聲道:“本宮與姜家阿兄乃是自一同讀書長大的分,有何可攔的。”
宮人這才垂首退下。
“都退下吧。”永長公主緩步回了書案后坐下。
其蓁無聲看了一眼短短時日發髻已然花白、消瘦形顯出了幾分老態的姜正輔,帶著殿宮人退了出去。
“殿下如今竟堂而皇之地住進了甘殿——”姜正輔看著那坐在龍案后的子,抿直了角,一字一頓地道:“這是意圖篡位嗎?”
“姜家阿兄遭喪之痛,久病難起,如今極不容易宮一趟,竟就是為了給我定下如此罪名嗎?可眼下帝位空懸,又何談篡位二字。”永長公主笑微微地道:“我一介弱質流,不過是被朝臣們推至此,在他們推舉出新君登基之前,暫替那些子侄們理些瑣事罷了。”
姜正輔定定地看著那自若隨意的子,片刻后,才道:“李蔚,我早該猜到是你了。”
他腳步發沉地往前兩步,朝走近了些:“……原來當年構陷時家之事,是你所為!時家出事后,你甘冒命之危,也要出面替時家軍士求……當真是做得一手好局,演得一場好戲!”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這般信任,以至于這麼多年以來,他從未想過要往上去查!
“而今你又故技重施,先害太子,栽贓湘王后,又出面替湘王說作保,以此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落得個心良善之名!”
“早在九年前你對時家下手之前,便已經存下奪位之心了,是嗎?”姜正輔看著永長公主,目咄咄。
“奪又如何呢。”永長公主微微含笑看著他:“本就該各憑本領的,不是嗎?”
“各憑本領?”姜正輔眼眶紅極:“這便是你構陷摯友,害得時家滿門滅族的理由嗎?時大哥于戰場之上冒死救過你命,李蔚,你可曾有半分人!”
“是啊,時大哥救過我……不過,九年前,我也算還他一條人命了。”永長公主輕嘆道:“戰場上殺敵,不為錯。只是我的戰場,不止在沙場之上。”
“我與時大哥,誼深重是真。”回憶道:“從前還常有人猜測我心儀時大哥,起初我不愿選駙馬時,傳言皆道我而不得……”
說到此,忽地笑了一聲:“真是好笑,在世人眼中,子便只該拘于這些之事麼。”
語氣憾:“時大哥都好,文韜武略,心志堅正,我一直將他視作兄長來看,比起我那傻子般的皇兄,我無數次想,若時大哥是我親生阿兄,這江山到他手中,我也不必如此費心力了……”
“可惜他不是。他只是個臣子,且是個極忠直的臣子。”
“有他在一日,我的計劃便不可能推分毫——”
“于是,我便只能殺掉他了。”
“沒了時大哥,皇兄便等同失了臂膀。不過這臂膀,也算是皇兄自己砍下的。”
“誰讓他是個傻子呢。”永長公主嗤笑一聲:“誰都瞧得出他是個傻子,并無帝王之才,可偏偏只因他是嫡長子,父皇便非他不可了。”
“起初,我倒也未想過要與他爭的,到底是自家兄長——”略覺好笑地道:“可誰知,他不識抬舉。”
說到此,看向姜正輔:“姜家阿兄該是記得的,他登基次年,我與時大哥初凱旋,他于大殿之上,當眾予我的賞賜,竟是賜婚,替我擇了個廢一般的駙馬。”
“我求他收回圣命,我與他如實說,尚無意婚配,此生只想替他護衛大盛江山,甚至自請去往封地守一方疆土,他都不愿松口——”
說著,輕抬起左手:“彼時我太過天真,自認以死相,總能我親生阿兄心一二……我當著他的面,要以碎瓷割脈,被宮人攔奪之下,錯傷了虎口。這疤,便是那時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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