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海天之間，孤峰峭拔，雲霧繚繞。一百零八座大山迴環陣列，蒼龍之象。

其中艮位之上，有一宏偉山巒，名為南屏山。

一道瀑流從南屏山主峰碧雲峰傾瀉而下，噴雪奔雷，騰空振，如玉龍舞。聚水流，沿著白蓮峰、墨煙峰、盤爐峰等一路南下，直至第七峰紫霧峰方止，匯方圓千丈的一泓深碧如黛。

現在正是卯時三刻，旭日初升，水面上亦泛起點點清，滉漾不定。湖心深約約有飛鳥棲息，只是為茫茫霧氣所阻，看不得分明。唯有斷斷續續的清亮鶴唳與長喙啄水之聲昭示著它們的存在。

湖邊是一片半圓形宏闊道場，森嚴寧謐。此時約約可見近百個人影面向東方，盤膝而坐。若有深明道法之士，一眼便能看出天地間的靈機正在產生極其微妙的變化，眼前這些人實在服氣餐霞，吐故納新，煉化天地氣。

《原始經》有云：一氣冥運，萬化生。

自上古以來，各家各派的修真法門如同天上繁星，不可勝計。

但修鍊到練氣駐形的圓滿之境---金丹境之前，服食天地靈氣都是修鍊的最重要環節之一，所差者不過是法門不一，高下有別。

越衡宗沖霄閣弟子邁過「淬凡四關」之後所修鍊的《九元書》，由直指大道的本經典《通靈顯化真形圖》演化而來，堪稱真氣境修行的至善法門。

修習這一功法者，要求每隔十四日，朝初升之時，採取一元之氣在這十四日徐徐煉化。如果過關，即為一轉，十四日後依照生克變化，五行之次第，煉化第二道元氣。如道法的領悟有所偏差，或心境有所錯，或氣機不能相續，則要多費上十四日功夫，重新來過。待天干之數一一遍歷，歷時一百四十天，十轉首尾相續，可以突破一重真氣之境。

如果每一步都未曾行差踏錯，歷時三年零六個月，便可令一名邁過「淬凡四關」、初踏仙途的修行者，修鍊完真氣九重，進而準備衝擊靈形境界。這種以最快速度步靈形的天才，又被稱為「小自在境」修士。

失敗的次愈，自然意味著道法愈純，領悟愈。突破靈形境界后基也就愈佳。

沖霄閣弟子靈卓異，悟也大都超凡，領悟這《九元書》的道法當然也不算困難。再者即便道法理解有未能盡圓之，只要勇猛進，多半也能夠勉強破關。因此多數弟子只偶爾在有限的幾個的轉偶遭小挫而已。

由古至今，十之六七的沖霄閣弟子均是能夠把失敗重修的次控制在十二次之，用四年不到的時間完真氣九重的修行。即便偶有挫較多的，失敗的次也不會超過三分之一，歷時五載得以完功。至於那所向披靡、以「小自在境」完修行的卓異人，也並不罕見。

半個時辰之後，天遙遙，映左右，隨著「鐺」的一聲悠遠鐘聲映徹山谷，眾弟子皆從定中醒來，昭示著今日的行功時間宣告結束。

道場上的個個影長而起，由靜而，錯落有致，只是均還在道場中轉悠，並不離去。

按照往日，行功時間一到，眾位弟子各自自便。要麼趕著回府修鍊，要麼鑽研道冊，流心得，要不漫步山水，陶冶道心。更有關係要好的三三兩兩小聚一番，聯絡。只是今天不知何故，眾人只在近走，卻並不離道場範圍。

片刻功夫，道場中的人漸漸分開，

分兩撥。

約莫二十餘人匯零散一片，這一群人看似年紀未滿雙十，有男有，稀稀落落，有的相互致意攀談，有的默然獨立，有的悠悠漫步。邊上的數個人影中，正中一個雄峻巍然，量高大卻氣度謹嚴，在這群人中風度拔群。除了旁不遠有二人似乎正相互攀談外，其他人行走時有意無意的從他邊避過，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

這一群人雖然表面看去互流還算頻繁，但是卻給人一種奇異的覺，彷彿每一個人都像畫卷中的一座山峰，構一個崢嶸的個，與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保持著廣漠的距離。

另一撥人人數稍多，約莫三十餘人，面貌明顯要稚一些，大約十六七歲上下。只見他們當中十餘個圍一個半圓，將一人拱立當中。另有十餘人三三兩兩站在周圍，目注視著這小圈子。看似來倒有些像茶館里聽評書的架勢，只是那正中的「說書先生」也太年輕了些，赫然是個清秀俊逸、宇軒昂的青年。

只聽得一個聲音道：「請教歸師兄：師弟我行功時，無論哪一轉，前三日道心通明，我兩忘；再三日淡漠枯寂，不得圓滿；再三日外緣擾，紛紜不定；最後二日心游萬仞，難以復歸於靜。雖然屢次僥倖強行破關，但終究是道法有所偏差的徵兆。如此下去指不定哪一道關口就要跌一跤。師兄有以教我。」

說話的是一個眉目清明、鼻樑貫的素袍年，這人面相極佳，若行走於坊市中不知有多待字閨中的為之傾心。只是他一開口聲音卻顯得，頗有些稚氣未的樣子。

此刻他正站在的圈的位置，被他稱作「歸師兄」的顯然正是這位眾人圍在正中的青年。

那歸師兄聞言笑道：「並不礙事。墨師弟深明行功時藏虛守空之理，只是用力過猛，犯了過猶不及的忌諱。須知真意往來無間斷，知而不守是功夫。無法之法，是謂真法；不空之空，是謂真空。倘若用意過甚，守空反守拙。領會到這一重要旨，必定能首尾無礙，一以貫之。」

這「墨師弟」面激之，拱手一禮，不再說話，顯然是在慢慢思索。

又有一位材拔、面白皙的年問道：「請問歸師兄，師弟我自今日起的十四日，行的是真氣境第七重的庚金的功法。以往第四、五、六重境界時，每次均堅定己心，凝聚無儔銳氣斬破此關。小弟自問心法無差，但不知為何歷次破關竟有愈來愈難之。若不尋得癥結，恐怕今次未必能夠順利過關。」

這次「歸師兄」尚未開口，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什麼未必能夠順利過關，明明是一定不能過關。今年二月你的第六重庚金轉到了第十四日子夜方才險險功，誰又不知道了？若果真是每層境界愈來愈難，你這次有一的把握能夠一次功嗎？」說罷圍觀眾人中響起一陣輕笑。

開口的是一個意態閑舒、輕輕把玩手中玉佩的圓臉年。

提問的白面年聽他譏諷，卻似乎並不生氣，只是一笑作為回應。顯然他們關係甚佳，並非真的語出刻薄，只是損友之間挖苦搶白罷了。從始至終，這白面年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圍在眾人當中的歸師兄。

歸師兄低頭思索片刻，道：「庚金帶煞，剛健為最。寧師弟以一銳氣迎之，道理上是不錯的。只是法不外求，道不遠人；遠取諸，近取諸。所謂銳氣者，當是靜心默念，察自靈明自中的一點剛健之意，充實壯大。一味鼓勇直進，恐怕有其名而悖其實。」

這白面年顯然就是「寧師弟」了，聞言之後似乎有些愣神，好像這答案頗出他意料之外。

墨師弟、寧師弟二人之後，不斷又有人向那圍在正中的「歸師兄」發問。所問的問題都是修道中的種種疑難。那歸師兄來者不拒，一一決疑，有窒礙。如非在場之人均口稱其為「師兄」，這場景不免讓人誤以為是師生聚會，傳道業。

突然，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道：「無咎師兄，我腰酸，頭暈眼花，金星冒，你說是《九元書》哪裏練錯了？」

「腰酸，頭暈眼花......」歸無咎一沉，隨即回過神來，抬首笑道：「謝師妹破境過關無往不利，《九元書》自然是不會練錯的。師妹未曾領會怕是《食貨書》中「食足則知禮」一章。想必是閑得無聊無人作弄，才到師兄這裏無理取鬧。」此語說完，四下里笑聲不斷。

問話的儼然是一個眉似新月、聘婷秀雅的。著一襲黑，卻收不住渾上下躍躍試的好氣息，翻了翻白眼，道：「師兄上可真是刻薄。師妹我只是看歸師兄今天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所以開個小小玩笑罷了。」

說起來，這歸無咎在沖霄閣眾弟子眼中算是一個奇人。

沖霄閣弟子一旦門，四載過「淬凡」，至多五載過真氣九重，定能進階靈形，準備衝擊「真元銓選大會」，一爭那真傳弟子之位。

而這歸無咎，在進沖霄閣前便因為意外機緣突破的「淬凡四關」，等若在起跑線上就領先了別人四年時間。可是他在真氣境中卻一連蹉跎一十二載，似乎至今尚未破境。和他同時閣的那一批同門，修行最慢的也已經離開三載了。

《九元書》練了十二年，破了越衡宗立派三十六萬載的一大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