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蘇霓錦也不扭，將袖綁好，像模像樣的站到了蘇軫的書案後頭，見那父子倆步調一致的湊過來看，蘇霓錦眼波一轉，指了指蘇佑寧手邊的茶壺。

蘇佑寧沒反應過來，蘇霓錦就又咳嗽了一聲。

蘇佑寧還是沒反應過來，蘇軫都看不下去了，撞了他一下，道：「讓你倒杯茶。」

「……」

在親爹和親妹妹的驅使下，蘇佑甯只好屈尊給妹妹倒了杯茶，再恭恭敬敬遞到人家面前：

「可以開始了嗎？」

蘇霓錦接過茶，一邊喝著一邊將蘇軫的那幅字拿起來觀察，其實不管是字還是畫，都是線條，看字看形，看畫看意，只要抓準了形意，就等於功了一半。

一杯茶喝完了，字也看完了，蘇霓錦拿筆蘸墨，俯靜默片刻，果斷筆，寫的卻不是蘇軫那幅字上的容，而是用蘇軫的字寫了一首五絕詩出來。

蘇軫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雖然兒隻寫了寥寥數字，但那字纖毫不差，若非他當場親眼看著兒寫的，換個別的場合有人拿給他，他肯定不會懷疑這不是自己寫的。

「這，這……」

蘇軫覺得自己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卻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兒居然有這種天賦，忍不住拿著那兩張紙嘖嘖稱奇。

「爹。」蘇佑甯見父親被手上的字吸引了注意力，趕忙喊了他一聲，說道：「現在裴遇被抓進了巡城衙門，咱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嗎？」

提起這個，蘇軫才將心神略收回來，想了想後，說道：

「讓你娘把裴家的聘禮全都準備好，帶上庚帖，後日咱們就去裴家退婚。」

之前拒絕與裴家退婚，不是因為他們不想退，這樁婚事肯定是要退的，只不過，他們蘇家要做主退婚的一方。

『退婚』與『被退婚』，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卻天差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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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侯灰頭土臉把兒子從巡城衙門領了回來，覺得他心護養了一輩子的老臉在這一天全都給丟盡了。

他就算窮盡前半生的所有想像力都想像不出來，他的兒子有一天，居然會因為這種理由被抓進班房裡，若他咬牙關，在裡面蹲幾天，誓死不提平侯府也就罷了，偏偏他進了班房，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是平侯世子。

他把兒子從巡城衙門裡接出來時，那些獄卒和兵看他的眼神，深深的傷害了極度好面子的平侯，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他今後還怎麼在世家圈子裡做人？

一想到這裡，平侯手底下的藤條就充滿了力量，一下下的打在他不爭氣的兒子背上，恨不得就此打死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才好。

可惜，侯夫人王氏在旁邊哭的肝腸寸斷，死死抱住了兒子，不讓平侯打，平侯再怎麼憤怒，也總不能把老婆兒子全打死吧，見針的用藤條了幾下兒子，還把自己累得夠嗆。

「侯爺，事已至此，你就是打死他也無濟於事。」侯夫人王氏如是哭道。

裴遇也含淚勸道：「爹，我知道錯了。可這也不能怪我，我又不知道那個地方是幹嘛的，我和表妹給抓進去，半條命都嚇死了，您就別再打兒子了。」

「你還敢提你那表妹，哪裡是什麼世家小姐，哪裡是什麼大家閨秀，就是個不知廉恥的婦！就那樣的，我都不知道你看上什麼！論容貌和氣度，連給蘇家那個提鞋都不配。真是冤孽，冤孽！」

以前平侯沒見過蘇霓錦，覺得那個杜嫣然也還不錯，可他今日見到了那蘇霓錦，通靈氣人，杜嫣然跟比，就是那魚目混珠裡的魚目！若是品德賢良，矜持端莊便罷，可瞧瞧和自己兒子幹的那些事。

一個姑娘家，被以這種名義抓進過班房，就算杜家有通天的本事，讓班房裡的人都閉，這件事也不會改變分毫，如鯁在。

「爹，巡城衙門裡都已經打點過了，憑咱們平侯府的聲勢，再加上東平伯府，想來那些衙差也不敢在外面胡言語的。您消消氣，別氣壞了子。」

平侯長歎一聲，把手中藤條摔在地上，坐到椅子上，讓自己冷靜下來。

半晌後，才道：

「為今之計，只有把這件事下來。若是出了半點風聲，裴家和杜家的名聲就毀於一旦了。」

「還有，你和那杜家的事兒，就此作罷！他杜家便是再有權有勢，咱們裴家也不能娶個那樣不知廉恥的媳婦兒進門。」平侯關鍵時刻拿定了主意。

王氏和裴遇對一眼，王氏小聲道：「嫣然是委給了咱們兒子，又不是旁人，若此時不要，拿今後怎麼辦？咱們也沒法跟杜家代啊。」

杜嫣然畢竟是王氏的親外甥，儘管王氏也恨不檢點，知道他們倆不規矩，所以這陣子王氏都沒敢讓他們見面，誰知道他們連這點時間都耐不住。

「是啊，爹，我總得對表妹負責。」裴遇一邊看自家父親的臉，一邊說道。

「你負什麼責？跟你有婚約的是蘇家小姐，你要負責也是要對蘇家小姐負責！你那表妹，若是願意做妾，那咱們裴家還能要，若不肯為妾，這事兒便罷，讓你娘明兒就去杜家說吧。」

平侯態度堅決，不容置疑。

說完之後，他還稍微顧念了些妻兒的看法，放了語調說道：

「你們別不願意，我今日去了蘇家，見到了那蘇小姐，就那般人品，子寒你若娶，今後斷不會後悔。我是你爹，我會害你嗎？」

「原本是想去退婚的，人家還不願意退，現在你們出了這檔子事兒，我看正好不必退婚了，娶了那蘇小姐，咱們不必擔一個悔婚的名聲。」

平侯一錘定音，讓裴遇和王氏都反抗不得。

然而，平侯的如意算盤打的好，事的發展卻不如他想像中那般順利。

因為在他把兒子悄悄領回來第二天，上朝的時候，孫史直接一紙狀告到了陛下面前，孫史參平侯世子流連風紀場所，被抓後當街撒潑，無視法紀，無視律條，另參東平伯，縱，敗壞風氣。

這一紙訴狀直接將平侯府和東平伯府推上了風口浪尖。

熙元帝看著面前的狀紙，眉心蹙起，當殿問出：

「朕記得平侯世子是訂過親的吧。」

殿下群臣你看我，我看你，最終把目落在了戶部侍郎蘇軫的上，蘇軫走出臣列，不卑不的回道：

「回陛下，平侯世子是與小訂親。」

熙元帝點點頭，目在面如菜的平侯上轉了一圈，而後才對坐於帝臺之下的太子祁昶問道：

「太子覺得此事當如何理？」

朝臣皆知，近來蘇軫是跟在太子殿下後面查江南鹽務之事，算是半個太子府的人，陛下讓太子決定如何置，擺明就是要幫蘇家。

祁昶起回道：「平侯世子德行有虧，當依法例懲。」

平侯聽到太子的這番評價，再也站不住，就此跪地：「犬子年無知，犯此大錯，臣定當回去好生管教，還請陛下開恩，請殿下開恩啊。」

熙元帝看了一眼不茍言笑，臉板的兒子，不聲道：

「老平侯戰功赫赫，為我大祁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既是世襲的爵位，那便看在老平侯戰功的份上，免了平侯世子這回的罪責吧，平侯回去之後，當嚴於教子，立德立行，若是再犯，朕決不輕饒。」

平侯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叩首謝恩。群臣有些不解，先前陛下問太子的意思，分明是要幫著蘇家的，可太子說要罰平侯府，陛下怎麼又不願了？

熙元帝高坐龍椅，說了那番話以後，特地給了群臣一點揣聖意的時間，等他們各自都覺得自己揣的差不多了，熙元帝再度開口：

「不過，既然太子說平侯世子德行有虧，那就自然不能再婚配蘇家小姐了。」熙元帝頓了頓，又追加一句：

「蘇卿有空，就去把婚退了吧。天下好兒郎多的是，回頭另找一個匹配的。」

蘇軫心毫無波，甚至還有一點想笑，幸好面部表管理還不錯，恭謹領命：

「臣遵旨。謝陛下。」

而另一邊，平侯的臉可就不怎麼好看了。

剛才他還慶倖陛下願意給平侯府一個面子，寬恕逆子的行為，下一刻陛下的話就直接打臉，不僅讓蘇家去退婚，還給了他兒子一個『德行有虧』的評語。

這下可真是禍不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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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佑甯騎在高頭大馬上，後跟著兩排挑著紅擔的下人，榮耀驕傲的模樣，誰能想到他這是去退婚的呢？

而且他這還不是普通的退婚，是——奉旨退婚！

原本蘇家只是想有個正經理由來退婚，可沒想到，孫史那一紙狀子，直接給他們告到了一個奉旨退婚的旨意。

這下總算不用擔心妹妹會因為退婚而毀名聲了，誰要敢說半句，就是對聖上不敬，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所以，蘇佑甯心裡的高興程度直接寫在了他那張英俊的臉上。

把裴家的聘禮送回，再把已經跟裴家換了的妹妹的庚帖拿回來，從此以後，蘇家和裴家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爽快！

平侯看著蘇家那豎子高坐馬背，趾高氣昂離開的樣子，就覺得心梗，可他不敢在表面流出半分不滿。

一樁沒的婚事，讓裴家瞬間從雲端跌落泥地，平侯府的金字招牌上從此以後就多了『德行有虧』四個字，平侯心裡那個恨啊，牙幾乎都要咬碎了。

但讓平侯鬱悶的還不止這些。

有了聖上和太子說的那評語，以後本不會有世家之或高門之願意把兒嫁到平侯府來，他昨日還在家裡嫌棄杜家，可現在人家卻了平侯府能選擇的範圍裡的最好選擇。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他若不回去再打一頓那個糟心的兒子，平侯覺得自己都要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