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東浦總算有放晴的征兆，兩棟宿舍樓之間的運場被各被子們搶占。

聞欣連著兩天都沒有位置，這天特意五點起來。

作很輕地下床，曬完被子后也睡不著，索在走廊看書。

風還是有一點涼意，連打噴嚏都忍住，直到有窸窸窣窣的靜才進宿舍。

七點是大家剛醒的時候，戴亞男看從外面進來驚訝道：“你啥時候出去的？”

聞欣開箱子找服說：“去曬被子了，沒吵醒你們吧。”

大家都睡得很，紛紛道：“沒聽見。”

只有王家姐妹借機摔東西說：“我說呢，這麼吵。”

還有臉說別人，戴勝男是個暴脾氣，說：“你們十二點回來也沒人嫌棄。”

就這個妹妹，戴亞男真是沒法子說，拽一下把人帶到后，保護的意味明顯。

王大梅被噎住，踹一腳椅子說：“我幾點回就幾點。”

聞欣彎下腰拿床底的臉盆說：“我想幾點起就幾點。”

也不是泥的脾氣，辮子一甩就走，洗漱后步伐匆匆去食堂。

今天到得比較早，還給自己買一碗豆漿就饅頭，吃完才去的車間。

其實上班的日子對來說今天和昨天沒有區別，倒是晚上久違又跳健有點意思。

前陣子下雨，大家晚上也不瞎跑，都在食堂里看電視。

工多的地方，自然對漂亮這件事比較關注，每天晚上《健5分鐘》一播，大家就跟著比劃起來，只是地方太憋屈。

現在好不容易放晴，大家自然積極張羅著，連收音機都拿出來，不用自己數拍子。

無形中大家組織起隊伍，領頭的人跳得特別好，大家就跟著學。

聞欣怕出丑，把自己混在人堆里，一覺得沒那麼腰酸背痛，汗淋淋洗完澡回宿舍，連睡眠都格外香。

就這樣跳好幾天，規模越來越大，好些人穿上健，連廠里都有不訂單。

有訂單就有不合格品，聞欣去買了一件，就著自己的尺寸改改也好的，但太總讓人有些尷尬，因此都是搭著長服穿。

不過長得好，套麻袋也靚麗，倒人模仿起來。

聞欣自己倒沒留意，畢竟這又不是專利，還是去質檢想著再給虞萬支買兩件才知道——的長服就是男款的套頭衫。

質檢都是些不能返工的東西，職工們一兩塊錢就能買，不過得自己再拾掇一下，算是難得的便宜。

但這會聞欣沒撈著，覺得可惜的，想著等見虞萬支等跟他說。

正是五月五號，興達發工資的日子。

廠里也是一個月工資發，這個月發的是三月的工資，虞萬支一大早就去財務室領。

財務是廠長廖興的媳婦張慧，人稱副廠長，看到人說：“萬支這麼早啊。”

這話不是嫌早的意思，因為各廠約定俗都是發工資那天放假，大家出去買東西的買，給家里寄錢的寄，但虞萬支以前都選加班，張慧多年還真沒見過他趕這麼早的，這才有此一說。

虞萬支莫名不好意思，只說有點事。

張慧打聽，好奇道：“什麼事啊？”

虞萬支撓撓頭說：“找我媳婦。”

張慧還以為是什麼呢，看他難為的樣子說：“你這剛結婚，應該的嘛。”

又道：“夠覺悟的，還上工資。”

虞萬支可沒過，想想又沒有代的必要，含糊過去。

這在張慧眼里就是默認，說：“男人就該這樣，人管錢不會給你花。”

這話可不好說，虞萬支只覺得娶媳婦來樁樁件件都是錢，心里老琢磨著不知道哪天能買得起房。

他連工資比往常多的喜悅也著，出廠門的時候嘆口氣。

聞欣全然不知，著自己漂漂亮亮的麻花辮等人，手上還拿著個油餅，是食堂張師傅做的，每天不趕早都搶不到，一人就能買一個。

尋思自己吃過，特意給虞萬支留的。

虞萬支到的時候就有油餅吃，那點子對錢的不舍得只能下去，但還是說：“下回別買，貴的。”

聞欣還等著他說好吃，一扁不說話，跟著他去坐車。

虞萬支注意到不高興，不過覺得自己的話有道理，只在上車的時候說：“到汽車站下。”

想看大海不容易，公兩，班車一塊二，兩個人來回就是兩塊八，他掏錢的時候嘆口氣。

聞欣只覺得有點掃興，到地方自己鞋玩。

赤足踩在綿的沙子上，頂著太也不嫌曬，還饒有興致想在沙灘上堆房子。

虞萬支本來是在邊上看著，看笨拙的連個形狀都不出來，整個人一副快被自己氣哭的樣子。

他有心幫忙不知道從何開口，索自己蹲下來弄，不一會雛形就出來。

聞欣斜眼看著想學，愣是沒長人家的手，蹙眉想半天也不知道差距怎麼這麼大。

往常還總覺得自己心靈手巧的，只得把壘起來的沙子推倒，眼不見心不煩。

那邊廂虞萬支已經在收尾。

也不知道他從哪里撿的木，這兒那兒劃拉的，任誰看都知道是座房子，還是三開間的。

聞欣羨慕得很，想看又覺得落面子，扭開頭看著海。

海是藍中帶一點綠，中午時分不算洶涌，還能看到趕海的老人孩子，附近的人以此為生。

海面上有幾艘木質的漁船，能聽見一點點發機的聲音，船頭都著國旗，隨著風飄揚。

虞萬支看連點眼神都不給自己，心想老這樣也不是事。

他用木在房子旁邊寫下“聞欣”兩個字，用力咳嗽示意看過來。

聞欣是聽見聲，沒回頭，反而拍拍屁站起來說：“你吃飯嗎？”

虞萬支拋眼給瞎子看，煩躁中又有點不安。

他不是沒見過聞欣發脾氣，但那都是帶一點撒的，表生活潑，這會繃著個臉，讓人心里沒著落。

他道：“想吃什麼？”

靠著海的馬路邊支著不小攤子，都是賣海鮮的，價格并不貴。

聞欣是不想再看他臉，選的是一家面線，老板用的是蝦頭炒出來的湯頭，喝一口就很甜，里頭有蝦和小白菜，一大碗只要四錢。

這面也香得很，但虞萬支是食不知味，瞅著的臉，咬著自己筷子。

聞欣也不說話，吃完碗一推去付錢。

虞萬支看掏錢就站起來，作又快又急，倒把攤主嚇到說：“你小心點，這個湯很燙的。”

趁著這功夫，聞欣已經買完單，心里舒服不，站在樹蔭下接著看大海。

這海真是比想象的漂亮，尤其是太一照，跟寶石差不多，閃閃發的，浪一重又一重打過來，好像能把人的煩惱都帶走。

長舒口氣，出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來。

虞萬支捧著第二碗面，簡直是味同嚼蠟，一邊琢磨著要怎麼辦。

倒是攤主看出點端倪來，說：“吵架啦？”

非要說吵架也不算，誰也沒說過一句重話，就是這樣才最嚇人。

虞萬支也不想把自家的事到說，搖搖頭說：“沒有。”

反正沒幾個客人，攤主熱道：“你讓著點不就行，自家媳婦的又不吃虧。”

虞萬支想想是這個道理，吃完想過去跟和好。

聞欣卻在他的瞬間往海灘走，看樣子還是不想理人。

虞萬支沒辦法，只得跟上去。

他本來想用自己剛剛堆的房子為話題，結果就這會功夫已經被人踩壞，連他寫上去的名字都不見。

這一時半會搭一個也來不及，虞萬支只能說：“聞欣。”

聞欣是個懂禮貌的人，停下來看他。

虞萬支著鼻子說：“那有賣海蠣餅的，你吃嗎？”

聞欣才不吃，搖搖頭說：“你吃吧，謝謝。”

看上去又有點溫和。

虞萬支都有點拿不準怎麼想的，小心翼翼說：“那我買一個，咱倆分？”

聞欣掛上點笑意說：“剛吃飽，還撐的。”

態度客氣，虞萬支又覺得不得勁，腳底在沙子上，只能繼續跟著走。

風大太大的，很快白皙的臉被吹得紅紅的，一雙眼睛也亮晶晶。

虞萬支真沒看出這海哪里有意思，但看出真心喜歡，心底不由得懊惱起來，快到末班車的時間才說：“回去吧。”

聞欣不舍，一步三回頭。

虞萬支看著都可憐，說：“下回再來。”

聞欣不見興，抿著笑說：“熱的，看一回就夠。”

虞萬支霜打茄子，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是徹底得罪。

可非要他說也沒什麼事，只得悶悶看地上。

兩個人就這麼一聲不肯回到工業區，本來要吃的涮羊也沒吃。

虞萬支倒想著這件事，才一張聞欣就說：“我有點不舒服，想回去了。”

明知道是借口，虞萬支也無從辯駁，只能送到廠門口，走出兩步回頭看，才驚覺這次沒約下回見。

他一想見把人住，又因為的態度沒能張開，只能踢一腳路邊的石頭接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