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浦的夏天長,九月底在老家都已經開始秋,但在這兒大街小巷的人仍是穿短袖。
風吹過多有點愜意,讓人連腳步都不由自主慢下來。
當然,也有可能是人不想走。
聞欣偏過頭看,虞萬支這樣的人高馬大,平常隨便一步都老遠,今天跟剛進門的小媳婦似的,有點答答挪不開的意思。
故意說:“晚的,該回去了。”
此時已經是晚上九點,馬路兩邊卻比白天更熱鬧,尤其是剛下晚班的年輕人們紛紛涌出。
大家抓這一點閑暇,由此而生的吃喝玩樂頗多。
這家店唱歌,那家店有游戲機,招牌的燈一閃一閃,繁華迷人眼。
虞萬支從前都是目不斜視,這會說:“你不買東西嗎?”
聞欣的生活用品都是足足的,想想說:“應該沒什麼。”
又道:“餅干牛也還沒吃完。”
虞萬支心想上次買的應該吃不了這麼久,說:“你沒天天吃嗎?”
聞欣搖頭說:“最近都有吃晚飯。”
吃得飽下夜班就不,只想著快點洗澡上床睡覺。
虞萬支看說:“可你沒長胖。”
連手腕都只有細細一截,在袖子里更顯得空。
聞欣在自己的腰邊掐一下說:“還是胖了一點的。”
虞萬支看著的作,上下打量道:“沒看出來。”
在他眼里還是那麼小一只。
聞欣一挑眉道:“反正就是有。”
臉上寫著“你再說沒有我就發脾氣”幾個字,虞萬支只得改口道:“看著是有一點。”
言不由衷得聞欣都能聽出來,本來還要說點什麼,忽然聞見香味說:“是在賣什麼吃的?”
賣吃喝的攤子多,虞萬支四看道:“哪家?”
聞欣看向賣煎餅的,可惜地著自己的肚子說:“還是很飽。”
虞萬支卻還有點余地,說:“那你就咬一口。”
聞欣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說:“你還吃得下嗎?”
晚上明明吃了那麼多。
虞萬支確實沒有過飽這個概念,他道:“剛剛還走路了。”
就那麼幾步算什麼,從頭至尾不過半個小時,聞欣是驚訝不已,說:“不會撐壞吧?”
虞萬支搖搖頭,已經掏口袋付錢,畢竟一個菜餅兩錢,他還是舍得的。
剛出爐的有點燙,聞欣咬一口五都皺在一起,倒吸口涼氣手扇著風說:“我等下再吃。”
虞萬支輕輕吹著,那一點熱氣飄起又消散,
兩個人站在路邊的大樹下,風吹葉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聞欣忽然抬頭看說:“還有幾天又是十五。”
八月十五是中秋,剛來東浦沒多久的時候是正月十五,掐指一算已經快八個月,日子還是快的。
這個又字勾起虞萬支的回憶,他道:“到時候帶你去吃月餅。”
難得過節,是該一起吃頓飯,不過聞欣看他說:“要是忙的話就算了。”
吃點東西的時間還是有的,虞萬支道:“沒事,那還是六點見。”
心里算著那就是再十天,連那點舍不得都稍散,等餅吃完后說:“我送你回去吧。”
聞欣已經有些犯困,打著哈欠走到停自行車的地方說:“這破車真是沒人。”
看上去就不值幾個錢。
虞萬支買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說:“不過這年頭什麼都有人,再過兩個月連它都不安全。”
聞欣奇怪道:“為什麼?”
說著話坐上去,扯著他的角。
虞萬支踩著腳踏,車子慢慢向前。
他道:“因為沒錢的人也得回家過年。”
很多人一年到頭做什麼都能湊合,但總得面面回老家,買車票就不是小支出,再帶點土特產回去,最也要幾百塊。
可掙不到錢,只有拐騙這個選項,外頭的危險也會增多。
聞欣只覺得外面不繁華,還是道理,道:“你也就比我大三歲。”
工作也有五六年,怎麼就不像人家什麼都知道。
虞萬支心想東浦跟老家那一畝三分地可不一樣,說:“你才二十。”
聞欣是結婚前幾天剛到的法定年齡,要不是這幾年早婚早育要罰款,十六歲來提親的人就把門檻踏破,鄉下都是這樣,不到四十做爺爺的比比皆是。
他們這結婚快一年都還沒靜,算起來都是個異類,也不知道今年回去街坊鄰居要怎麼說。
可什麼也沒發生,別說孩子,連個蛋都不會有。
聞欣莫名道:“才什麼才,我已經是大人了。”
就沖說這話,虞萬支都覺得還是十分稚氣。
他道:“嗯,是大人。”
敷衍,聞欣才后面捶他一下,到服裝廠門口跳下來,哼一聲甩著頭發就走。
虞萬支還以為是真生氣,兩步追上來說:“那說好的,八月十五?”
聞欣本來還要拿他幾句,想想還是點頭說:“行,六點。”
虞萬支松口氣,騎著破自行車走了。
聞欣好像都能聽見叮鈴咣啷的聲音,加快腳步往宿舍走。
出樓梯推開門,就看見里面熱鬧得很。
夜里串門是時常有的事,笑道:“小青來啦。”
要說兩個人六月那陣子還算悉,可自打小青跟戴勝男一起去外頭做臨時工,們就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聞欣也有一陣子沒看到,知道人聚散看緣分,寒暄兩句就抱著臉盆去洗澡。
走,小青就很有眼說:“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戴勝男拉說:“別啊,再坐一會唄。”
又道:“反正我姐還沒回來。”
小青想想就坐下來,兩個人嘰里咕嚕說著話,時不時嘻嘻笑,看上去要好得很。
聞欣晾好服看們還在說話,爬上床準備睡覺。
過集生活的人哪有什麼睡眠淺,眼睛一閉哪怕是于鬧市都能好好休息,畢竟白天那麼累。
也不例外,雖然能聽見窸窸窣窣的靜,到底沒什麼妨礙,還是戴亞男回來的時候才醒的。
戴亞男其實是個輕手輕腳的人,不過進來看到妹妹還沒睡,發脾氣道:“你怎麼回事,這兒又不是只住著你。”
得虧是舍友們都不計較,換間屋子早就鬧起來。
戴勝男本來是理虧,但姐姐當著朋友的面這麼大呼小,又覺得丟臉,撇說:“我們聲音又不大。”
連小青都尷尬起來,心想剛剛本來想走,是戴勝男一直留下來的。
道:“勝男,我回去了。”
態度平平,不算客氣。
戴勝男對抱歉,看著人出去才說:“姐,你怎麼這樣。”
戴亞男瞪一眼說:“小點聲。”
姐妹之間,偶爾是西風東風,戴勝男平常都是聽姐姐的,這會是發道:“我又沒做錯什麼,干嘛總罵我!”
哪句是罵,戴亞男心想我還沒說你,你還有臉吵吵嚷嚷,顧忌著舍友們,低聲音道:“明天再說。”
戴勝男偏偏不樂意,說:“總是你說了算!”
姐妹倆至此吵起來,連誰管工資之類的私事都翻出來。
聞欣看著天花板嘆口氣,心想勸架估計也不討好,索用枕頭捂著耳朵。
最后還是隔壁的人來敲門,們才停下來。
可停下來卻沒有和好,相互不搭理,第二天戴亞男連午飯都是跟聞欣一塊吃的。
本來聞欣是自己坐著。
吃到一半對面多個人,在心里已經預料到會發生什麼。
果不其然,戴亞男道:“還跟個孩子似的,做什麼都不,昨天吵到你們了,不好意思啊。”
聞欣善解人意道:“沒事。姐妹之間吵架很正常,我妹在家也是天天跟我頂。”
誰說不是啊,戴亞男抱怨道:“我還不是為好,天天的就那麼多小心思,也不知道是像誰。”
聞欣心想話也不是這麼說,昨晚聽著像是戴勝男的工資都歸姐姐管。
這麼大的人了,總是有點自己的花銷,明明是自己的錢還得手要,估計在心里憋很久,昨天不過是個由頭而已。
道:“小孩子嘛,慢慢教。”
其實就比戴勝男大一歲,但結婚跟沒結婚的是兩代人,說句小孩子也沒錯。
戴亞男就覺得這話中聽,說:“我還要怎麼教,帶著出來手把手的。”
這年頭跑到東浦打工不是件容易事,好不容易安頓點就想著妹妹,是屢屢被氣得不輕。
聞欣不摻和別人的家務事,畢竟說的話會被記在心里,但人家和好后還是一家人。
因此只說些沒用的話,惦記著還要聽幾句才能去上班。
人往來,顯得太生分也不行,把握好分寸才道:“亞男,我下午還有活,先走了。”
戴亞男滿腹委屈只傾訴一半,但還是不耽誤人家的工作,說:“行,晚點聊。”
居然還有晚點,聞欣心中一驚,吃晚飯的時候避著人買兩個饅頭,回車間的路上趕吃掉,一口氣踩紉機到十一點。
說來也怪,前陣子大家閑得面面相覷,最近活倒多得做不完。
聞欣就想著多掙點錢,眼皮慢慢要耷拉才往宿舍走。
大家上下班的時間有差別,進出都是靜悄悄。
睡得早起得早,心想沒幾天人家就該和好,但細細觀察又覺得連點傾向都沒有,嘀咕著親姐妹不至于吧。
像出嫁前跟姐姐聞靜是大吵一架,都放狠話老死不相往來。
但到結婚那天還是又說上話,畢竟是打小一塊長大,脈相連,誰能輕易斷得開。
但戴亞男這回是要給妹妹一個教訓,沒打算主跟說話。
而戴勝男是已經有朋友,天天跟小青一塊早出晚歸的,更不會跟姐姐低頭。
兩個人冷戰著,宿舍的氣氛就不太好。
好在聞欣本來就跟舍友沒什麼集,只忙著做自己的工作。
但戴亞男卻是盯上,畢竟其舍友都是姐妹倆結對。
聞欣偶爾會有點孤單,可這種時候的朋友不想,只覺得頭疼,又沒辦法嚴詞拒絕。
這種日子持續一禮拜,才算有轉機。
可說是轉機,其實也不是,因為戴勝男辭職了。
萬花服裝廠是別人想方設法要進來,是悶不吭聲就跟著小青走,把姐姐戴亞男氣得直摔桌子,最后口不擇言道:“聞欣,你怎麼介紹了這麼個人給我!”
聞欣只覺得莫名其妙,連日來的憋悶也找到發泄的理由。
道:“是你收人家介紹費,我又沒拿好。”
不過是一句話的事,現在倒要推到上。
其實戴亞男也知道不關的事,只是氣上心頭一時失言,又不想道歉,只得氣沖沖往外走。
聞欣也不高興,舉目四連這間宿舍都變得討人厭起來。
自認已經很和善,尋思人善被人欺,心想早晚有一天我要搬出去,只能靠這個念頭度過集生活,盼著這一天快點來。
不過的愿暫時還沒辦法實現,眨眼已經是中秋。
中秋這天,本來是不想提糟心事,卻沒能忍住跟虞萬支抱怨,最后說:“真討厭,等年后我們就不住宿舍。”
虞萬支在心里算還有幾個月,看著的臉說:“要不我們搬吧?”
聞欣下意識說:“哪來的錢。”
怎麼著還得多攢小半年吧。
虞萬支的思路卻已經順起來,說:“我跟廠長預支幾個月工資應該沒問題,咬咬牙買吧,就是肯定會很小,委屈你了。”
聞欣才不覺得委屈,只是擔心道:“你們廠長能同意嗎?”
各廠都是一個月工資,生怕員工跑不見,預支聽上去就很有難度。
但在虞萬支這兒不是事,只是他們這代人把預支和借錢劃等號,覺得無論如何是下下策。
不過現在哪怕是再餿的主意,他也要試試。
他道:“可以的。”
又說:“就是接下來花銷可能辛苦點,也買不了什麼像樣的家。”
聞欣才不在乎這些,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以后我們會有的。”
又道:“為難的話千萬別勉強,知道嗎?”
虞萬支點頭應,忽然手在臉上一下說:“那笑一笑,好嗎?”
一晚上都不高興,眉頭都是皺的。
聞欣扯起一個大大的笑臉,拽著他往前走,拐進巷子里。
路燈照不進來,只有朦朧的月,踮起腳尖說:“你閉上眼。”
虞萬支下意識照做,一手撐著墻,只覺得的呼吸離自己很近,他喃喃道:“聞欣。”
下一秒他就失去說話的空隙,只剩下齒相依的親,星星之火燎原,他們的世界好像只剩下彼此。
外面人來人往,卻驚擾不到他們夫妻的旖旎。
作者有話要說:鄭重聲明,大家都問更新時間,那我以后就固定晚上八點雙更,重復一遍,明天晚上八點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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