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你，紅玉姐姐。”裴觀燭彎起眉眼，從紅玉手中接過塌和錦被。

　“無事，這都是我應做的。”紅玉溫聲道，笑著，笑容出自真心，輕輕吸進一口氣，那是裴大公子上的味道，是年公子上的味道。

　裴大公子和宮中幾位皇子，和偶爾會遇見的護衛，和皇帝，都不同。

　每次他過來，紅玉就會從心底到一陣極為心悅的高興，事實上，只要能像這樣服侍在年側，端茶倒水時聽他聲音溫的說一句‘多謝你，紅玉姐姐。’紅玉的心，就會從而外的到欣喜。

　“啊，這里就由我來吧。”

　紅玉見裴觀燭抱起錦被和塌，正要過去攙扶那個坐在地上，被年子遮擋住一半面孔的，忽然被擋住。

　裴觀燭十分自然的擋到前，只出片張角。

　紅玉微頓，抬起頭，子猛地一頓。

　年的眼眶瞪得很大。

　“做什麼？”

　“你要做什麼？”

　“我……”紅玉聽到自己發的聲音傳進耳朵，“扶……扶夏——”

　“用不著，”他打斷的話，聲音是紅玉從未聽過的僵，年一點點牽扯起角，彎起眼睛，但一雙瞳仁兒漆黑，不帶一一毫往日的溫，“不需要的，紅玉姐姐，這里有我，你很辛苦，而且應該還有其余事要做不是麼？快些去忙自己的事吧。”

　“好……好。”紅玉點了下頭，趕忙轉離去，腳步第一次顯出雜無章的快。

　裴觀燭面上沒有毫表。

　原本橙黃的日頭逐漸變暗，年半張面孔陷在影里，漆黑的瞳仁兒眸底泛著清淺的亮，乍一看，簡直就像是某種價格高昂的琉璃制品。

　“小暑，小暑，”年作優雅，無聲將抱著的錦被和塌放到干凈的地面上，指尖上的臉。

　夏蒹微頓，領口的節帶被扯松了，正坐在地上費力的系著，還沒來得及抬起頭，一雙蒼白的手便過來，抵開了的手，幫系好了節帶。

　“好了，”他了小扣，夏蒹有些呼吸不暢，剛要站起來，便覺他冰涼指尖掠過自己下。

　“唔！”夏蒹頭忙往后，可不了再來一回了。

　“哎呀，”年低低笑出聲，展開手掌給看著晶亮和一薄的指尖，“只是幫夏蒹了一下而已。”

　“哦……”夏蒹皺著眉。

　“嗯，”裴觀燭彎著眼，漆黑的瞳仁兒看著，“夏蒹，你能到嗎？”

　“什麼？”夏蒹看過去。

　“到，我現下真的很開心這件事，”年蹲在面前，腰直，手肘擱在雙膝上，雙手托腮，也不知是否是因為額頭上的棉布，還是因為他當下和孩無甚差別的表，夏蒹與他對視，方才那點怨怪他過分忽然的委屈，忽然就了很多。

　“夏蒹和我是一樣的，”年彎眼，瞳子像落在水中的黑曜石，“咱們是一樣的，所以，晚明會保護你，永遠不會讓那些魍魎抓到你。”

　安靜的茶室，有縷縷如線一般的香縈繞往上。

　夏蒹看著頭頂如紗幔帳，大腦都在犯昏。

　——魍魎。

　閉上眼睛，指尖微微攥，又被放開，視線一片漆黑。

　那是什麼意思呢？

　是妖魔鬼怪？

　但落在裴觀燭口中呢？

　他大抵到了如今，還是覺得這世間的人都在欺負他。

　欺負他，將他關起來，那些人在他眼中，是‘魍魎’，而在他的觀念中，他覺得自己到了如今，已經長大人還是有可能會被‘魍魎’抓起來嗎？

　怪異的難過蔓上心頭。

　夏蒹昏昏沉沉，思緒掉進了一片漆黑的夢里，再醒過來時，自茶室半敞的窗欞外出的天已經暗極了。

　夏蒹眼神怔了片刻，蹭一下從小榻上爬了起來。

　壞了！

　忙穿上鞋往外去，剛打開門，秋風便裹挾著院外一陣人聲喧囂遞了進來。

　夏蒹手扶住門板，微微愣住，還沒來得及往聲源的方向尋，便覺有什麼東西拽了拽垂下來的擺。

　“啊！”

　夏蒹短促了一聲，垂下頭，年一手抱著一盞早已熄滅的宮燈，另一只手攥著擺，臨近十五夜，天氣頗好的緣故，月亮也極亮，年森白，眼睛瞇著笑起來，顯得有些惺忪。

　“晚明？”夏蒹忙蹲下來，過他的臉，一片冰涼，“你怎麼會在這兒。”

　“在這里等待你，”他側過臉，親昵蹭著的手掌，“但卻不小心睡著了，我好困啊。”

　“困？”秋夜較涼，夏蒹另一只手擔心的了他子，但也不出什麼，他子一貫就不帶什麼活人該有的暖和氣，“你……你進來跟我一塊兒睡唄？”

　年輕輕“唔”了一聲，眼睛看向前方，“跟夏蒹一起睡，會睡得太的，那樣不好。”

　“怎麼還會睡得太……”夏蒹怨怪的念了句，忙過去抱住他子。

　“會的，夏蒹上很溫暖嘛，”他聲音顯得很靜，卻又不失親昵，“而且，屋里的熏香是安眠的，這樣的話，我一定會睡得很的。”

　指尖一頓。

　夏蒹直起來，“安眠的？你在我屋里放什麼安眠的熏香？”

　裴觀燭眼珠轉到上，笑瞇瞇站起，“嗯……因為，有事需要瞞著你嘛，我拜托了姨母給夏蒹準備的。”

　“來呀？”

　年的手過來。

　夏蒹心里有些別扭，但又說不出什麼，將手放到他的手心里，被他攥住。

　“夏蒹又不開心了，”他眼睛看著前方，“我好像又做錯了事。”

　“我……”夏蒹皺眉，“也沒有。”

　就是有些淺淺的膈應。

　“但夏蒹的不悅因我而起，而我對他人的喜怒哀樂可以很清楚地知，但卻對緣由究竟是為何這點愚鈍不已，”裴觀燭看了一眼，淺淺笑著，“夏蒹也從不會與我說。”

　他聲音始終很靜，裴觀燭的聲音總會給人這種覺，尤其是在月沉靜時。

　“我……”夏蒹看向他，第一次覺自己好像到了什麼。

　確實很和別人說自己是因為什麼而生氣，因為什麼而開心。

　而遇上裴觀燭之后，因為他和普通人不太一樣，一開始的時候，和他說什麼，他也只會說自己想要說的，并不會解答夏蒹的任何問題，就導致更會和裴觀燭提自己為什麼會害怕，為什麼會不開心。

　幾乎從來不會和裴觀燭提有關于自己的很多事。

　“我……”夏蒹表達有些費力，“我知道了，我剛才是因為，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給我下安眠的熏香，我知道我生氣的很奇怪，但是我其實今天一直在一種不安里，我平常是不會那麼犯困的，當我察覺到我睡在你上的時候就覺有些奇怪，但沒想到你會給我下安眠的熏香。”

　“你可以用很多方法，”夏蒹皺眉，“額，把我支開，或者是，蒙住我的眼睛，告訴我不許，明明有很多更合適的方法，不是嗎？”

　腳步聲忽然停住。

　夏蒹跟著停住腳步，有些張的看向忽然停住腳步的裴觀燭，微微起肩膀。

　但他卻什麼都沒做。

　只是微微歪過頭。

　“也是呢，”他指尖上下，真的在思考，“是啊，明明可以這樣的。”

　夏蒹：……

　“不是，你就從來沒想過嗎？”太離譜了。

　“未曾，”裴觀燭搖了搖頭，“我時去京師，會暈船，還會暈轎子，啊，暈轎子是因為，”

　似乎是覺得暈轎子有些太奇怪了，裴觀燭想了想，才繼續道，“因為，我當年看到人會恐懼，這很奇怪吧？所——”

　“不奇怪，”夏蒹回握住他的手，淺淺笑起來，“一點都不奇怪，好了，繼續講吧。”

　年視線微怔，盯著的笑。

　“不奇怪？”

　“嗯，一點都不奇怪，”夏蒹直視他的眼睛，“一點都不，不要隨便說自己奇怪。”

　裴觀燭盯著，微微張開，又閉上，歪了下頭，好半晌才轉回頭。

　“繼續說，不準就這樣不繼續說，”夏蒹拽了拽他的手，“以后和我說的事你都得說完才行。”

　“哦，”裴觀燭點了下頭，“好吧，”他視線有些晃的看向廊外，“唔，總之就是，因為我暈船，又暈轎子，然后父親就會給我準備帶有安眠療效的薰香，”

　像是說起不太舒服的事，他微微皺起眉，“那個熏香的味道，很難聞，我很討厭，但是，確實能讓我睡著，只是在船上用了，在轎子上再用的話，就會，唔，睡得很輕。”

　就導致，在當年那個簾子全都用釘子封起來的漆黑轎子里，熏香嗆得裴觀燭不停咳嗽，雖然會有留些圓孔供他吸氣，但每次裴觀燭一咳嗽，便會泛起惡心，吐個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