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路上，沈晚提著擺飛似的往朱雀東街趕去，也顧不上旁人異樣的目，腦裡飛快模擬著一會請罪的幾套方案。雖然也知秦嬤嬤和虞夫人斷不會輕易原諒他們顧府，可到底也得要將態度擺在這，否則顧府真要禍事臨門了。

趕慢趕，總算在兩刻鐘抵達了朱雀東街街口。

嫁與顧家這三年，到底將養了深閨弱質，不過才快步走了兩刻鐘，子就虛的厲害，嚨猶如火燎過般灼痛，只覺得連呼出的氣都刮著層熱燙來。

因走的急，此刻釵環有些傾斜散，幾縷碎發被額上細汗濡，著額角。周也出了層細汗，涼風一掃便令打了陣哆嗦，可此時此刻也無暇顧及，下意識了乾涸的瓣，深吸口氣用力扶著膝蓋站直子，之後就焦灼朝著東市的方向去。

直待遠遠見兩頂轎子一前一後穩穩朝這邊而來，方眼眸一亮，一直提著的心放了一半下來。

總算還是讓趕上了。

最前的那頂轎子，轎廂幷無過多裝飾，轎頂爲銀，轎蓋、轎幃多爲皂；抬轎的四個轎夫，走路四平八穩步伐矯健，行走間然帶著威勢，這讓沈晚不由得聯想到前世軍隊裡的士兵。

沈晚心裡有了數，這頂轎子裡坐的定是淮侯府的秦嬤嬤無疑。

迅速對春桃低聲囑咐兩句，然後就提步到街口正中方向，盈盈拜下。

一炷香的功夫後，最前方的銀頂轎子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轎中傳來一老婦人疑的聲音：「何故停下？」

前面一轎夫沉道：「是前方一小婦人不知何故拜道中擋了路，嬤嬤莫急，我這就呵斥了去。」

「嬤嬤！」沈晚哪裡肯讓轎夫呵斥離開，忙焦急開口道：「煩請嬤嬤莫怪！小婦人乃是兵部主事顧家的媳婦，因今日家中人醉酒誤事驚擾了嬤嬤和虞夫人，深惶恐不安，特意帶著薄禮來向嬤嬤和虞夫人請罪……」

沈晚話未盡，轎中人已然沉了聲道：「讓速速離開。」

轎夫厲聲喝道：「還不快離開！再不離去，休怪我等不客氣！」

沈晚急急朝著轎子方向靠近了幾步後，再次深拜：「家中人狂悖無知冒犯了兩位貴人，顧家上下深惶惶，家中婆母乍然聽聞此事已經不省人事。顧家自知無顔面對兩位貴人，更不敢祈求貴人能原諒顧家一二，但求能當面跟兩位貴人陪個不是，兩位貴人能消消氣，若是因此氣傷了子，我們顧家便是天大的罪過了。這是些薄禮，還兩位貴人不要嫌棄，若是看不上便是賞了下人或扔了都使得，待相公散值歸來，定會帶著公爹到兩位府上負荊請罪，以恕罪過。」

未等秦嬤嬤回應，後面轎裡坐著的虞夫人早就按捺不住的掀了轎簾，一手按著纏著白布的額頭，衝著沈晚的方向冷笑：「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可未免也太異想天開，隨便的阿貓阿狗的東西都能塞進淮侯府不？回去告訴你家那腌臢老貨，休要妄想此事能隨便揭過，識趣點就洗乾淨了皮，等著侍郎府的人上門來請教罷！你識趣點就快點滾開，也免得遭一番皮之苦。」

秦嬤嬤聽得有些皺眉，卻未對此置喙什麼。

沈晚心下一涼，瞧那虞夫人咬牙切齒的，怕是回去要扇枕邊風，不整死他們顧家不罷休了。

「虞夫人，今日確是我們顧家做得不對，您要打要駡都使得，小婦人在這願些皮之苦，來換取虞夫人您的寬恕。」沈晚面泛苦，衝著虞夫人轎子的方向拜了又拜。

莫不是你還杠上了！虞夫人生生吞下了要口而出的話，此刻也咂出幾分不對味來，怎麼這般看來像個仗勢欺人殺人滅族的惡霸一般？再說秦嬤嬤尚未表態，之前急急替侍郎府拿章程似乎也不太合適。

放了轎簾，虞夫人閉口不言。

「繞過去。」老婦人沉聲道。

聽得吩咐，轎夫應了聲，抬轎往側邊去繞開沈晚而行。

未達目的，沈晚哪裡能眼睜睜看他們離去？所以轎夫往哪個方向抬，就往哪個方向挪。

幾次之後，前面的一個轎夫惱了，抬起胳膊肘用力抵上了沈晚的左肩。

「滾開！」

「夫人！」

一聲悶哼，沈晚被巨大的力道懟的左肩劇痛，人也隨之倒在了一旁。

倒下的瞬間側看了一眼，春桃隨即收回了出去的手，退到路邊低聲啜泣。

聽得靜，秦嬤嬤一驚，手握轎簾想要掀開查看，頓了一瞬終究停了念頭鬆了手，隻沉聲道：「走吧。」

後頭轎子裡，已探出去子的虞夫人也忙放了轎簾，端正坐好。

沈晚心涼了半截。

見轎子毫不遲疑的要往淮侯府的方向而去，沈晚焦灼萬分，哪怕知道這秦嬤嬤們斷不會輕易原諒他們顧家，可還想再試一回。遂踉蹌起，幾步撲上了前方轎子，雙手環抱轎子欄檻。

「嬤嬤！小婦人幷無他意，只求能當面跟兩位貴人致歉……」

「放肆！」

轎夫大怒，單手去拉扯想要扯離轎子。沈晚咬牙忍著臂上的劇痛，整個人猶如抱浮木般著欄檻不放，雙手也死命摳著欄檻上面紋理。

一來一回間，轎子就開始搖晃起來，轎夫唯恐傷著裡面嬤嬤，下手愈發重了起來，握沈晚的胳膊使勁朝外一掰，只聽含著一聲哭腔的痛哼聲，卻原來是手指攥的厲害，不期然被這麼一掰扯，竟生生將的手指掰斷了去。

轎中的秦嬤嬤終於出聲：「落轎罷。」

與此同時，快速掀起轎窗的布簾，抬起褶皺的眼皮犀利的掃過一周，然後定在那手的轎夫上：「淮侯府斷無欺淩婦孺之流。」

那轎夫一驚，七尺的漢子驚的臉煞白，慌忙跪下請罪。

秦嬤嬤別過目，一轉眼就看到尚伏在欄檻上的小婦人。著水藍的綉花羅衫，下著珍珠白湖縐，細手細腳的瞧著子著實單薄了些。此時此刻略顯狼狽，釵鬢斜，幾縷碎發面頰，額上似被石子劃過了幾道紅痕。雖已嫁爲人婦，可面上稚的很，五姣好，一雙桃花眸裡含著淚水，楚楚可憐。

目順著單薄的肩看向那垂下來的手臂，見那纖細的手指輕不止，想來是痛的厲害，偏見脊背直，牙關咬也不在面前□□痛哭，也是倔強的很。

見此，秦嬤嬤心下憐惜了幾分，偏又難消心頭惱意：「堂堂主事府，就剩下你個小婦人了不？」

沈晚聞弦知雅意，頓時知道此事有了幾分轉機，忙道：「嬤嬤莫惱，婆婆驚聞此事，氣得當場昏厥不省人事，而相公今日上值尚未歸來，顧家人丁單薄，此刻能主事的便只有小婦人。小婦人唯恐嬤嬤和虞夫人兩位貴人氣壞了子，便趕先行過來請罪。待相公散值歸來，定帶著公公到淮侯府和侍郎府給兩位貴人負荊請罪。」

此時虞夫人已經下了轎，立在秦嬤嬤的轎窗旁，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晚，拿帕子掩了掩口，冷笑：「怎麼，難不你還妄想著當面請了罪此事就輕飄飄的能過去？」抬手不由覆上了額頭，甫一及，乍然的疼痛讓角痛，目愈發的惱怒，要是因此面上留了疤，定要他們主事府顧家好看。

沈晚忙垂首回道：「顧家斷不敢這般妄想。既然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後果，顧家不敢求貴人們原諒，只求能當面請罪，以求心安。」語罷，沈晚斂容肅穆，鄭重的給秦嬤嬤和虞夫人行了跪拜禮。

虞夫人的臉好看了幾許，可到底意難平。

待沈晚起，秦嬤嬤已放了轎簾，虞夫人已回了轎中。

沈晚抬眼給稍遠正捧著綢緞瑟瑟發抖的小廝打了個眼，那小廝打了個激靈，忙兩戰戰的將那綢緞捧上前來。

「嬤嬤，這幾匹綢緞是江南名聲頗盛的如意坊織造，這幾匹石青的料子瞧著顔極正，既穩重又大氣，下又流溢彩的，霎是奪目。當然這也不值當什麼，給嬤嬤賠禮的確是寒磣了些，還嬤嬤莫要嫌棄。」

沈晚眼尖，瞧著那虞夫人轎中的簾子微，便心知這虞夫人只要掀簾就要口吐於不利之言，唯恐生變故，也不等秦嬤嬤出聲，就趕示意小廝將布匹放到那尚在跪著的轎夫手上。

轎夫怒目而視。

沈晚視而不見，示意春桃上前，走到虞夫人的轎前，由轎窗將梨花木盒子塞到虞夫人轎中：「虞夫人，這些是些淺陋的玩意，想來虞夫人眼界高素來是瞧不上這些的，可顧家家業淺，也沒什麼值當東西賠給夫人的，夫人切莫嫌棄。」

虞夫人不屑的掀了掀角，隨意打開了梨花木盒，本是想借此奚落一番，可待見了裡面厚厚的一摞銀票，頓了下隨即合了蓋子，隻輕輕的哼了聲。

沈晚心中微定。

起轎的時候，秦嬤嬤嚴厲的聲音從轎中傳來：「你回去轉告你那不著調的公爹，我們淮侯府可從未多了一門親，再敢胡攀扯，老定不饒他！」

沈晚大喜過，忙應著：「嬤嬤放心。嬤嬤大恩，顧家銘五，嬤嬤長壽安康，一生安泰。」

秦嬤嬤臉好了幾許。

沈晚站直了子，一直含笑看著秦嬤嬤和虞夫人的轎子消失在視綫中，方緩緩收了笑意。

「幫我整整釵環和裳。」

春桃忙應著，手腳麻利的給沈晚整理著散的鬢髮和歪斜的頭飾，撲打乾淨裳的灰塵，平褶皺，可看著那依舊垂下的不停輕的手指，不由紅了眼圈。

「止住！」沈晚輕斥：「你也把自己拾掇整齊。回去的路上，我們慢些走，不可哭哭啼啼，要開心笑著。若有人問起，只笑不語便罷。」

要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知道，此事已和解，休想再起拿他們主事府顧家當投名狀開刀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