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見到黑漆漆的時候，已經是秋天了。

可嘉意氣風發地為了世青高等學院的大一新鮮人。

雖然世青不是什麼好學校，不過，能為藝院校的大學生，總會讓人覺得自己有那麼點與眾不同。

——尤其是當自己和一群打扮得奇形怪狀的同學坐在市中心的廣場上，齊刷刷地支起架子搭上畫板，在路人嘖嘖讚歎的圍觀下擺出專業的架勢用碳筆塗塗畫畫

的時候，那種覺，只有一個字能夠形容——拽！

就在可嘉自我覺將要膨脹到極點的時候，一個聲音出現在了的頭頂。

「爛。」

差點從小板凳上摔下去。與此同時，碳筆一個沒收住，在就快畫好的素描上劃過一道長長的黑痕跡。

可嘉惱怒地抬頭，卻發現肇事者已經若無其事地從邊走開，停在了另一塊畫板之後。

黑漆漆！——我和你有仇嗎？！

「那個男生好帥哦！」邊，有些過分圓潤的朱憐惠用手肘頂了頂，「你和他認識？」

「誰和那種人……」可嘉憤憤地去紙上的黑痕，卻又停了下來，嘆了口氣，「談不上認識。以前見過一次面。」

——就算他再怎麼討厭，畢竟他也曾救過。而且，在背後說別人壞話，也從來都不是宋可嘉的風格。

「見過面那就是認識啦！」朱朱（這是同學們對憐惠的昵稱，當然，在刻薄的男生裏，那兩個字的寫法是——「豬豬」）索放下畫筆，「給我介紹一下怎

麼樣？「

介紹？

可嘉的視線接到了黑漆漆冰冷的側面。

他正停在另一個同學的後，挑剔地打量眼前的畫——可嘉已經開始同那個小剛的男生了，估計對他的畫，黑漆漆也是狗裏吐不出象牙的。

哼！這麼可惡的傢伙居然還有人急著想要認識，真是……

也許是覺到了些什麼，黑漆漆向這邊轉過臉來。

可嘉連忙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可嘉，怎麼樣啦？」朱朱不依不饒地。

「我……」可嘉無奈地抓著自己的鬈髮，「我真的是不大認識他，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麼給你介紹？」

而且，要是這麼突然地跑上去把他介紹給別人，黑漆漆一定會笑掉大牙，對也鐵定又是一頓冷嘲熱諷。

「所以我說人就是麻煩！」——都能想像得出來他要說的話了。

「喂！」

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從腦門上方冒出。

從朱朱驚喜到快昏過去的神可以看出，想要認識的那個人現在又來到了可嘉的後了。

「你是哪個學校的？」黑漆漆雙手抱在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可嘉，「怎麼你們這群人畫的畫一個比一個爛？」

「你！」

跳了起來。

過分！

他侮辱一個人也就算了，沒想到連親的同學們也都不都沒放過！

直到站在他的面前，可嘉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他有多高——得仰起頭才能和他說話：「我們是世青的！怎麼樣？！」抬起下，「我奉勸你一句，如果你

懂不懂繪畫，不懂藝，就不要在這兒說話！「

雖然就連上專業課的老教授都說他們班是他執教以來見過的最差的一幫人，但是，這些話還不到黑漆漆這個不知是哪蔥還是哪蒜的傢伙來說！

「你看看你的畫。」黑漆漆指著的素描，態度之冷靜，就如同本沒有聽到在說話一樣。

畫的是為位於廣場正中心的，這座城市的標誌建築——市立博館。

直到現在為止，對自己的畫還是很滿意的，無論構圖還是比例，就是素有「黃金分割狂熱癥」的速寫老師來看也挑不出病。

「我的畫怎麼啦？」可嘉自信地抬起了頭，本來就有些翹的小鼻子更是指向了天空。

別的不敢說什麼，可是繪畫，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

「沒。」黑漆漆吐出三個字。

什麼？

可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天板著一張冷冰冰的晚娘面孔的傢伙居然也知道這兩個字？

「你的畫沒有一點。」黑漆漆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正了正搭在肩上的巨大背包。

開什麼國際玩笑？的主題是一棟建築，難道要畫一座笑得呲牙裂的博館不？

「我從來不知道博館還會有。」可嘉沒好氣地頂了回去。

朱朱饒有興緻地坐在一邊，視線都自始至終停留在黑漆漆的上，旁那滴懸而未決的口水就連可嘉都替覺得害臊。

黑漆漆卻彷彿從來沒有留意到可嘉邊還有朱朱這號人，他的目凝視著不遠那座出自名家設計的建築。

「對於一幅畫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彩、線條和構圖。你知道什……」

「閉上你的一分鐘，」他冷冷地打斷了可嘉的說教，「用這一分鐘時間靜靜地看一下你眼前的這座博館。」

「我都已經看了一下午了！」可嘉惱火地道，目卻還是不由自主投向了前方。

「你看到什麼？」他問。

白了他一眼。

這還用問嗎？——那裏除了博館還能有什麼？

「我看到的是，」不等回答，黑漆漆自己先開口了，「一座在秋日夕下的壯觀建築，在它的周圍掩映著綠樹鮮花。博館的玻璃屋頂反著耀眼的，

鴿子在那上方迴旋。一對父母帶著孩子正從那裏面走出來，母親對著男孩微笑，而父親則打算再給兒子買一隻汽球……「

可嘉張大了。

這一切的確就在的眼前，然而整整一個下午，卻對這番景視而不見。

而更讓驚訝的是黑漆漆，從沒想到……

——他竟然會如此敏地發現，如此細膩地捕捉，還有……用如此令人陶醉的語言來描述這一切。

他猛然停了下來。

彷彿有什麼事惹惱了他，黑漆漆轉過頭來，眉頭微微皺起，那對黑眸有些挑釁地看著可嘉。

「現在你總該知道了吧？」他冷冷地問。

「知道什麼？」可嘉有些迷——眼前的這個男孩好像總有辦法讓陷於慌又困的緒。

「人長著眼睛，不是為了像個白癡一樣地睜著，」黑漆漆有些嘲諷地看了看可嘉的栗眼眸，「而是用來發現的。」

什麼意思？

他是說像個白癡嗎？！

可嘉惱火地張大了，卻可悲地發現自己竟然想不出什麼話來反擊。

「至於剛才說的，」黑漆漆不耐煩地嘆了口氣（切！看他那副臭屁樣，好像有誰求著他說了一樣！），「建築當然不會有什麼，可是作畫的人並不

是用石頭搭出來的，總該有自己的覺，自己的喜好吧？「

不再多說一句話，黑漆漆重重地把帆布黃雙肩背包甩到肩上，轉走開。

哼！

快走，走得越遠越好！

他以為他誰啊？沒事就跑到人家面前指手畫腳一番，還真把自己當大師了嗎？

總之，他這個人，還是那兩個字——

討厭！

「——喂！」

清脆的嗓音在初秋悶熱的空氣中飄。

黑漆漆停下腳步。

直到這時，可嘉才發現那個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

——不是他走得越遠越好嗎？還住他幹什麼？

避開他好奇而冰冷的眼，可嘉的視線停留在黑漆漆後的背包上——這才發現除了雙肩背包外，他竟然還背著一個碩大無比的照相機。

「你……你會拍照？」

話一出口，可嘉就恨不得咬舌自盡——他的照相機在眼前晃到現在了，而卻剛剛才看見，看來就像他說的，果然是個白癡。

黑漆漆邊不出所料地浮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

「我跟你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名揚天下的吧。」破天荒地，他並沒有嘲笑，眼中的嚴肅也是罕見的。

「嗯。」愣愣地點頭，上次遇見的時候，他好像是這麼狂妄地說過一句。

黑漆漆笑了。

這是可嘉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

這只是一抹微笑，薄薄的角微微一斜——可是，他的眼睛……

夕的芒在那對黑眸中閃耀，散發出溫暖自信的笑意。

「我……」

他剛要說些什麼，一個中氣十足的洪亮嗓門了進來。

「麟風？……那不是麟風嗎？」

有位氣宇不凡的中年男子笑著向這邊走來。

臨風？

可嘉有些想笑。

還真會有人起玉樹臨風這樣的名字？

回過頭來，卻發現笑容早已從黑漆漆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依然是冰冷與……一倔強。

他忽然轉過，不再多說半個字，疾步走開。

「黑漆……」

可嘉剛要出聲，那個中年男子已經追了上去。

「喂！你去哪裏啊？」

黑漆漆不但沒有回答，反而開始跑了起來。那隻巨大的帆布鮮黃而顯眼的雙肩包飛快地在車輛與行人間穿梭，一眨眼，便消失在地鐵口的人中。

中年男子氣吁吁地在後面跟了一段距離，終於決定放棄，向著黑漆漆消失的方向失又氣惱地嚷嚷了兩句。

即使隔了幾十米遠，他那聲若洪鐘的罵還是清晰地傳到了可嘉的耳邊

——「唐麟風！你小子以為自己跑得掉嗎？！……」

原來黑漆漆也是有名字的。

原來他也有害怕面對的人。

——本來還以為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呢，沒想到只不過是一個有點發福的中年男人，就能讓他逃得像只兔子一樣。

面對著眼前那幅獃頭獃腦的博館（儘管上不承認，但是在心裏，卻已經把它歸類到失敗作品裏去了），可嘉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半點繼續作畫的衝了。

腦海中充斥的，都是那個突然來到卻又突然離去的黑漆漆——不，唐臨風。

——他跑到市中心的廣場來幹什麼？

——那個中年男子是他的什麼人？為什麼一看見他就像腳底抹了油一樣？

——他說他會名揚天下，可是，靠什麼名呢？他的夢想又是什麼？

……

還有……

——他說：眼睛是用來發現的；作畫的人是有自己的的……這些，他是怎麼知道的？又為什麼要跟說？

……

「喂！」耳畔冷不丁的一個聲音，打斷了可嘉的神遊天外。

「你還敢說你不認識他？」朱朱好奇的大圓臉湊到了可嘉面前，以的多多舌，黑漆漆，不，唐臨風在的時候能一直憋著不說話，也實在是難為了，「他

可是和你聊了老半天呢。「

「是說了老半天，」可嘉悻悻地扔下畫筆，今天看來是別想完這幅畫了，「不過，沒有一句好話。」

「開玩笑！」朱朱一驚一乍地瞪大了水泡眼，「能和唐麟風說上一句話，就像……這麼說吧，就像我文化考試能及格一樣難！」

可嘉忍不住笑了起來。

朱朱以前在高中的時候，曾創下過匯考八門功課有六個D的歷史紀錄，而高考若不是家裏給了大把贊助費，再加上的確在繪畫方面有些小天賦，估計以總分

連二百都沒過的績，只能在家上上網上大學過過癮。

……慢著！

剛說什麼？

「你認識唐臨風？」可嘉驚訝地坐直了子，「那為什麼還要我給你介紹呢？」

「我只是聽說過他而已，」朱朱揮了揮手，「今天要不是因為你，我還不知道他原來長這樣呢……沒想到他本人比傳說還帥上一百倍，不，一千倍！……」

可嘉的餐巾紙及時接住了朱朱口沫橫飛時不慎落下的垂涎之。

「傳說？」可嘉連忙甩掉那張漉漉的紙巾，「難道這個唐臨風很有名嗎？」

「有沒有聽說過F大的兩大超級校草人？」朱朱的水泡眼再度湊到了可嘉面前。

可嘉愣愣地搖搖頭。

F大是知道的，不，應該說是如雷貫耳的。

這所學校與世青學院相隔只有一條街，可是它名聲與地位卻是世青塵莫及的。在這座擁有百年歷史的名校中，不但教學設施一流，師資條件雄厚，更是彙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