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PM.素描課才上到一半，可嘉就已經開始不斷地瞄手機上的時間了。

離三點鐘還有四十五分鐘。可以在兩點半的時候溜走，兩點三刻回到家換服打扮一番，然後三點鐘準時出現在唐麟風的家門口。

很好，就這麼辦了。

「可嘉，你畫的是誰？」朱朱低了的嗓門在耳邊響起，「那張臉怎麼和我們的模特一點都不像啊？」

可嘉的思緒被拉回到畫板上。

真的耶，雖然僅用了寥寥數筆便惟妙惟肖地畫出了和坐在教室前沿的那個男模特一模一樣的姿勢形，可是那張臉……

那張濃眉黑眸廓分明的臉，卻是屬於……

「唐麟風。」朱朱點著頭，「你畫的是唐麟風。」誇張地嘆了口氣，「我們已經都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了，你就沒必要再昭告天下一遍了吧？」

「什麼昭告天下？」可嘉紅著臉把那張紙從畫板上拿下來，開始收拾東西，「而且他也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們只是……」

「只是什麼？普通朋友？」朱朱促狹地眨了眨眼睛，「就我所知，除了F大那個雲梵外，唐麟風從來沒有和任何孩為普通朋友過。」

「那麼，他現在有了第二個普通朋友了。」可嘉把鉛筆扔進筆袋，不知為什麼，一聽到雲梵和唐麟風這兩個名字被牽扯在一起，心中便有無名火起。「朱朱！」輕聲道，抬眼瞄到素描老師正向們這個方向走來，「幫我掩護一下，我要撤了。」

「喂！」朱朱住了，「想不想多知道你的『普通朋友』一些事？」

「什麼？」可嘉收回了向教室後門邁出的腳步。

「10月26日是他的生日。」朱朱說道，「也就是這個星期五。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打算啊？」

周五？

可嘉愣了一下，腦海中紛而快速地掠過一些對白——「……我們想在我家舉辦一個晚會……周五的晚會記得一定要來啊。」

那是雲梵在昨天早上對唐麟風說的話。

難道……這個晚會是……

「宋可嘉同學。」一個威嚴的聲音在後響起，「你的素描呢？」

「我……」可嘉腦後冒汗地轉過頭去，陪著笑臉，「剛才那張畫得不好，我正打算重畫一張呢……」

向來以嚴厲出名的素描老師掛著他那張招牌式的撲克臉：「宋可嘉同學，雖然有些老師認為你的彩和構圖能力都不錯，但是，你要知道，素描是繪畫的基礎，只有打好了這個基本功……」

「老師！」斜刺里冒出的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朱朱舉起了手，「你來幫我看一下，這個手臂部分我怎麼也畫不好。」

只用了幾秒鐘時間，素描老師便為朱朱解決了那隻「手臂」。

只可惜，他還是不夠快。

當他轉過來再想對宋可嘉繼續他的長篇大論時，卻發現，在他面前只剩下了一把空空如也的椅子，和一張長錯了腦袋的模特的素描。

2：45PM.穿這件紅的連衫應該不錯哦？

不行，去遊樂場耶，子總是不方便的。

T恤配白長？

嗯？自己是不是胖啦？那條子綳在屁上的樣子好可怕。

那這件帶紅荷葉邊的開衫呢？

口這一攤油漬是什麼時候染上的？會不會是上次穿了以後就沒再洗過？

天哪！難道就找不出一件服可以在今天下午穿的？！

著到不能再的鬈髮，可嘉灰心喪氣地瞪著鏡子中的自己。

這是的第一次約會耶！

好想穿得漂漂亮亮地在他面前出現，給他一種驚艷的覺，讓他的目離不開自己的左右。

可是……

視線回到床上那一大堆七八糟的系服上，重重地嘆了口氣——為什麼每當需要的時候，櫃里卻總是缺最合適的那一件？

「老公！我們還了債還剩下多錢啊？」

「足夠我們做生意用的啦！讓我算一下啊……」

客廳里，老爸老媽的聲音吵吵鬧鬧地響起。

沮喪地一屁坐在床上，可嘉翻起了白眼。

自從中了彩票回了家，爸爸媽媽就好像變了兩個人似的。如今，在他們邊無時無刻掛著的，就只有一個充滿銅臭味的「錢」字。即使是久別重逢剛見面最興的時候，他們也只不過敷衍地問了兩句：「家裡沒出什麼事嗎？」「你的功課怎麼樣啦？」接著便是沒完沒了的：「現在我們可以還債啦……」「我看中了一間門面房，用這筆錢正好可以……」「票基金你說買什麼好？」……

有這樣的父母簡直是家門不幸——他們的兒是胖了還是瘦了，他們有沒有仔細看過？離家那麼久，就不擔心兒一個人在家會不會寂寞，會不會出事？還有……

的夢想，的希，以及的變化……他們有關心過嗎？

——有生以來第一次，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而今天，是和他的初次約會……這些，都好想和媽媽好好聊聊，讓幫忙分析一下的心，和一起挑服，然後帶著母親的祝福出門——別人家的母不都是這樣的嗎？

再也沒有心好好打扮，從床上的服堆里隨便出一件套頭絨衫和一條牛仔穿上，草草地用梳子拉了兩下頭髮，拎上包包，可嘉打開房門，徑直向大門走去。

「可嘉？」老媽從計算上抬起頭，總算髮現了兒，「你去哪裡？」

「出去。」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

「哦。」何玲點點頭，繼續埋頭於桌上那堆票報紙、證券雜誌、理財周刊。

可嘉穿上鞋，剛打開大門。

「等等！」

老媽尖利的嗓音止住了可嘉的腳步——難道終於良心發現關心起了自己的兒？——回過頭來。

「老公你看，這隻基金不錯哦！」何玲抓著報紙跳了起來，「我們就買這個吧！」

嘆了口氣，可嘉對自己苦笑了一下，轉過，走出門外。

3：00PM.唐麟風打開房門。

他已經做好了見到一個把自己打扮得像棵聖誕樹一般的宋可嘉的心理準備。可是，眼前的卻出乎他的意料。

可嘉低著頭站在門口，穿了一件皺的套頭衫和一條已經破了幾個的牛仔，栗的頭髮不聽話地捲曲著。若不是那件絨衫的是一如既往的系，他說不定會把誤以為是哪個走錯了門的快遞小男生。

「我們要出發了嗎？」低著頭問，清脆的聲音有些沙啞。

「等我再拿些膠捲。」他轉向屋走去。

直到他拿好膠捲，從被當暗房的廚房中走出來，才發現可嘉依然站在門口，無打采地著——是怎麼稱呼來著的？對了，小狼。

「我把廚房改裝暗房了。」破天荒的，唐麟風發現竟然是自己在找話題，試圖打破沉默。

「嗯。」悶悶地點頭。

「這其實是你的功勞。」他有些嘲諷地，「要不是那天你把廚房熏得一片漆黑，我還想不到這一點呢。」

「哦。」低聲道。

有什麼事不對勁了。

「怎麼了？」他彆扭地清了清嗓子——當他緒低落的時候，雲超通常都會這麼問他。

可嘉搖了搖頭，滿頭的鬈髮跟著晃起來。

「有人欺負你了？」他再問，被自己口氣中的關心嚇了一跳。

再度搖搖頭，低垂的腦袋讓他看不到的表。

他的耐心終於被消磨殆盡——是不是所有的生都這麼麻煩？一會兒廢話啰嗦得能讓人耳油都冒出來，一會兒又像吃了啞葯一樣一句話都不說……天知道們的心裡都在想些什麼！怪不得短命的男人比比皆是，估計都是被這種人給折騰死的。

「狗！過來。」他命令獵犬過來，給它戴上項圈，「我們出發。」

走到門口，他在可嘉邊停下腳步：「等你在這裡站夠了，」他冷冷地道，「回家的時候順便幫我把門關一下。」

可嘉向側邊踏出一步，擋住了他的路。

「你不是說和我一起去遊樂場的嗎？」的聲音愈發沙啞，「我……我要和你一起去。」抬起頭來，「我不想回家。」

他終於看清的臉了。

那張總是向上揚起的角此刻沮喪地耷拉著，微翹的鼻子皺在一起，而的眼睛……

在那雙栗眼眸中，此刻充滿了霧氣，淚水一即發。

馬上就要哭了。

在所有生中，他最不願意麵對的就是哭哭啼啼的孩子。

以他平日的觀察發現，通常生一旦哭起來就會沒完沒了，而且會抓住邊最近的人，一邊哭訴，一邊把眼淚鼻涕通通到那個倒霉蛋的乾淨襯衫上。

所以，他現在應該做的就是頭也不回地從邊走開，然後耳清靜地拍他的照片，不讓麻煩纏上之外，也免得自己的新服遭殃……

「到底出什麼事了？」

——這個……溫到有點噁心的聲音是誰發出來的？

退後一步，他示意可嘉進屋，然後關上房門。

——為什麼他的行也完全悖離了他的想法？

「真的……真的沒出什麼事。」可嘉說道，「我本來真的很想開開心心地過來，然後開開心心地和你去遊樂場，在你拍照的時候跟小狼玩……」

唐麟風翻起了白眼——一如往常，從的話里依然抓不到任何重點。

「我都已經準備好了水果、野餐墊子跟野餐籃……還有服，」看了一眼自己上的服，眼淚終於滴落下來，「我本來想穿得好看一點的，我有一件很好看的荷葉邊上，拍照很漂亮的，可是……」

荷葉邊是什麼東東？難道就是為了這條荷葉邊哭這樣？——天哪，他永遠也別想搞懂人！

「只不過幫我看看狗而已，你不用那麼費心打扮的。」他試著安，結果好像除了讓的淚水滴得更快之外，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而且，我本就沒想讓你當我的模特。」他接著道。

可嘉嚎啕大哭起來。

生平第一次，唐麟風終於知道什麼手足無措。

而且，一切就如同他的觀察——這個宋可嘉果然抓住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倒霉蛋，也就是他，一邊哭，一邊把眼淚鼻涕到了他新買的喬丹T恤上。

他該怎麼辦？是一把把推開，還是站在這裡讓把自己當作一張巨大的餐巾紙？

頭腦還沒有得出結論，他的行卻已經幫他作出了選擇。

他選擇後者。

不但如此，他的雙手還安地扶住了的肩膀。

這幅畫面要是給雲超看見，這傢伙一定不會放過這麼個大好機會——「這是唐麟風嗎？這麼娘娘腔的作好像不是你做的吧？」他幾乎都能聽到雲超連諷刺帶挖苦的嘲笑了。

暴風雨終於有了緩和的趨勢。

除了眼淚摁鼻涕之外，宋可嘉開始斷斷續續說些沒人聽得懂的話。

「……別人都說錢是好……東西，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覺得呢？……橫兄弟……就是因為錢才變得……那麼難看。……還有他們……他們本來好好的，可是為了錢可以一連……把我丟下幾個禮拜，好不容易回來了……卻連正眼都不看我……只知道在那裡算啊……算的……我是他們的兒誒……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太過……過分了！……」

搞了半天，他才總算是聽明白了一點。原來在生自己父母的氣。

不過的父母好像的確有些過分，為了躲債居然做得出把自己的親生兒扔下不管這樣的事……

可是——他沉著臉直，雙手從可嘉的肩膀上落下——至的父母回來了，他們沒有不管。而且他們只不過離開了幾星期，這總比……一去不歸要好得多吧。

並沒有覺察他的心變化，依然噎地訴說著：「……現在他們中了彩票，可以不用逃債了……可是……可是有了錢，他們卻變了……有這樣一對不關心自己的父母，你知道我的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