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煙已經很久沒夢到過小時候了,這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間,又憶起很多。
六歲那年,父母在一場事故中離世。
沒過多久,爺爺跟著病故,在這世上再沒有親人。
爺爺臨終前,把托付給慕家老爺子。
慕老爺子安置好爺爺的后事,說要帶回慕家。
舒明煙不知道那個未知的新家庭會是什麼樣,怯懦,逃避,抱膝坐在一張小圓桌底下,任誰也不肯出來。
后來,視野里出現了一雙白球鞋。
那雙鞋干干凈凈,一塵不染,就停留在桌子的邊緣。
舒明煙拘謹地往桌子里面了。
外面的人蹲下來,那雙墨如點漆的眸子朝看過來。
年十三四歲的模樣,白白凈凈,骨骼清瘦,那張臉冷峻帥氣。
舒明煙嚇得瞪大眼睛,小手不自覺攥了角。
“你噥噥?”他的嗓音清冽中著幾分溫,格外好聽。
舒明煙不知道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定定看著他沒說話。
男生忽而在桌子外面席地而坐,迎合著的高度。
他的穿著那樣干凈整潔,卻毫不在意地上的塵土。
對方沒有看,只是靠坐在墻邊,似想起什麼,很久才說一句:“我三歲母親就沒了。我父親工作忙,早出晚歸,有時候出差幾個月都不見人影。我母親走的時候,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最后一眼。慕家啊,其實冷冰冰的沒什麼溫度,像一個富麗堂皇的孤兒院。”
話音剛落,舒明煙聽到慕老爺子的呵斥:“慕俞沉,我讓你來哄的,你跟胡說八道什麼?”
“孤兒院好啊,都是沒爹沒媽的孩子,誰跟誰不一樣?”慕俞沉看向舒明煙,“我們彼此之間,就是親人。”
他手過去,神帶了份認真:“你加的話,以后我保護你。”
年遞過來的手冷白,指骨明晰,修長又好看。
舒明煙盯著了很久,鬼使神差地把自己一只小手搭上去。
年掌心溫涼,卻又給人極大的安全。
被帶去慕家的車廂,一直被慕俞沉抱著,乖巧又安靜。
慕爺子余朝這邊看一眼,手:“噥噥,爺爺抱你好不好?”
舒明煙揪著慕俞沉的領不撒手。
慕爺子瞥一眼幺子,直樂:“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有小孩緣。”
慕俞沉視線移向窗外:“那不得謝謝你把家里小孩都丟給我?”
“你這話說的。”慕老爺子把坐正,“我工作忙還不是為了養這一大家子?你二哥那不省心的,不管小柚子,你做叔叔的照顧照顧侄很應該啊,現在也就再多小明煙一個。再者說了,我哪有把小孩都丟給你,你姐照顧的可不比你。”
舒明煙是進了慕家,才慢慢知道家里的況。
慕爺爺有三子一。
慕大伯有個兒子慕知衍,是慕爺爺的長孫,和父母一起住在外面,周末才回老宅吃個飯。
慕二伯離婚后另娶,有了新家庭,也搬去外面住,只把和前妻的兒慕柚放在慕爺爺跟前養著。
慕俞晚和慕俞沉是慕爺爺鰥居多年后,續弦得的一對龍胎兒。
慕俞沉三歲那年母親病故,剩下他和慕俞晚姐弟倆相依為命,跟著慕爺爺住在老宅。
慕爺爺出差時,老宅除了傭人便只有慕俞沉、慕俞晚和慕柚三個小孩。
所以慕俞沉才說,慕家像孤兒院。
那天之后,他們的隊伍里又多了個舒明煙。
剛進慕家時,舒明煙最依賴慕俞沉,是他的小跟屁蟲。
后來慕俞沉寄宿在學校,很久才回來一次,兩人的話就了。
七年前,因為一個錯誤被慕俞沉嚴厲訓斥。
舒明煙從來沒被他那麼兇過,有點委屈,一些緒哽在心上,開始有意無意地躲他。
再長大些,慕爺爺有了將來把嫁給慕知衍的打算。
了慕俞沉未來的侄媳婦,兩人之間就更沒什麼話說,變得生疏不。
-
次日醒來,舒明煙又看了一遍昨晚上和慕俞沉的聊天記錄,懊惱地拍了拍腦門。
爸媽的忌日在周二,本來計劃周一下午跟導演請假的,結果昨晚被慕俞沉一嚇,把劇組的地址發了過去。
那豈不是周日要多請假一天?
關鍵慕俞沉也沒說周日上午接,還是周日下午。
都沒法跟導演說清楚請假時間了。
郭導什麼都好,就是不喜歡底下的人請假。
要怎麼張這個口呢?
為著這事,舒明煙糾結了好幾天。
直到周日這天,實在沒辦法了,在一場戲拍完之后,厚著臉皮去找導演請假。
郭導聽說是父母的忌日,當即允了,還寬好幾句。
舒明煙寵若驚,對著郭導連連道謝。
郭導忙著跟下場戲的演員代事項,匆匆走了,舒明煙怔在原地還有些緩不過勁兒。
夢薇過來挽住的手臂:“很意外是不是?沒辦法,就算咱們劇組和耀起影業是對家,郭導也不敢得罪慕俞沉啊。”
那晚的飯局之后,舒明煙和慕俞沉關系匪淺的事,在娛樂圈就不再是了。
夢薇很不好意思:“你居然和慕俞沉關系如此親厚,我前幾天還跟你八卦慕俞沉的事,簡直班門弄斧。”
舒明煙略顯歉意地道:“對不起薇姐,我不是故意瞞你的。”
“我知道,你肯定是想低調點嘛。”夢薇說,“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你也不用想太多,這段時間相下來,大家都知道你的能力,不會因為這層關系對你有特殊看法的。郭導也是真的欣賞你。”
正聊著,郭導喊舒明煙過去。
舒明煙和夢薇跑去拍攝現場,郭導問:“小舒是不是會寫筆字,我前幾天見你寫過,篆書會不會?”
先前請書法老師寫了一份竹簡文書,一會兒鏡頭要用,但是道剛才不小心被墨水染臟了,得重寫。
麻煩的是,書法老師此刻沒在劇組。
舒明煙拿起竹簡看了看:“這種我練的,先試試吧。”
郭導忙找人給鋪開新的竹簡,又吩咐人準備筆墨。
舒明煙在團上正坐,比照著另一份竹簡上的文字試著寫了幾個。
雖盡量模仿,但的字和書法老師的相比,還是秀氣不。
舒明煙問郭導:“這樣行嗎?”
“行啊!”郭導角都翹起來了,“想不到你真會寫,還真是撿到寶了,早知道我請什麼書法老師啊。來來來,你接著寫。”
-
慕俞沉的車到劇組后,有工作人員認識他,領著他去找郭導。
影視城一間大殿的門口,慕俞沉遠遠看見里面的書案前,舒明煙被一群人圍著,正在寫著什麼東西。
他也沒打攪,靜靜等在一旁。
小的時候一到節假日,慕老爺子會請老師教慕柚和舒明煙琴棋書畫,培養們的興趣好。
慕柚沒什麼耐心,就畫畫堅持了下來。
舒明煙格外刻苦,書法、丹青、圍棋、鋼琴,每一樣都學的認真,幾乎沒什麼娛樂的時間。
的年,就是在各種各樣的課程和訓練中度過的。
從來沒人迫要樣樣優秀,但自己卻很較真,上有種說不出來的勁兒。
慕老爺子引以為傲,總夸是小才,這稱號確實配得起。
郭導拿著舒明煙寫的竹簡夸贊好幾句,經人提醒,才發現慕俞沉在這兒。
他忙放下手上的道,迎上去和慕俞沉說話。
舒明煙也看見了他,休閑的黑襯衫,形拔,眉骨深邃。
隨著抬眼,那雙清的視線也看過來。
郭導回頭跟招手:“小舒,怎麼傻愣著,快過來啊。”
舒明煙回過神,在眾目睽睽之下,緩步走向慕俞沉。
“東西收拾好了嗎?”慕俞沉問。
舒明煙乖乖點頭。
慕俞沉再次沖郭導手:“明煙初來乍到,承蒙郭導關照了。”
“慕總太客氣了,應該的。”郭導笑著握上去。
車子臨時停在不遠的一空地上,邱書過來幫舒明煙打開了后車門。
舒明煙坐進去,慕俞沉和郭導寒暄兩句后,也躬。
附近聚集了不看熱鬧的演員和工作人員。
看著那輛車離開,有人低聲八卦:“耀起的慕總和舒明煙到底是什麼關系?居然親自來劇組接人,關系肯定不一般。”
“反正我在娛樂圈混了這麼多年,我是沒見慕總這麼護著誰。以前在酒會上見到他,總是被各種領導圍著,邊從沒見過伴。”
“說到酒會,有次某個正當紅的一線明星邀他跳舞,人家理都沒理。許多明星私底下管他系男神。”
“這幾年娛樂圈變化大啊,以前厲害的幾家傳公司,哪個老總不是憐香惜玉的主,和明星的八卦事跡五花八門。再瞧瞧現在,在娛樂圈各占領半壁江山的兩個人,一個是咱們君肆星途的總裁尹遂,另一個就是剛才那位耀起影業的慕俞沉,關鍵這兩人個個年輕帥氣,且都出了名的潔自好,不近。”
“這也不難理解,尹總和慕總斗智斗勇,心思都花在怎麼打敗競爭對手上了。”
“八卦沒完了?”郭導忽地一聲嚴厲的呵斥,使得所有人噤聲。
郭導肅著張臉,邁步走進大殿:“下場戲準備!”
——
車子駛出影視城,先去劇組酒店拿舒明煙的行李。
舒明煙和慕俞沉并排坐在車廂,難免有些拘謹,呼吸都不覺收斂幾分。
車廂空調的冷氣循環,嗅到一好聞的氣息,仿佛是橡木苔香混著檀木的味道,沉穩淡雅,醇厚而不張揚,是雨后自然樹林的清新香調,融,能人繃的心弦得到舒展。
彼此之間沒有談,慕俞沉不時有電話打進來,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
他嗓音清淡悅耳,飄在車廂周圍。
酒店很快到了,慕俞沉的電話還沒結束,示意司機和舒明煙一起去拿行李。
進酒店,司機乘電梯跟隨舒明煙到住房門口:“明煙小姐,我在外面等您。”
舒明煙微微頷首,先行刷卡。
行李已經事先收拾好了,夏天的服輕薄,何況只是請假幾天,只有一個行李箱。
拉著行李箱要出來時,手機震,是陳逢敏打來的語音通話。
舒明煙接聽:“逢敏姐。”
“小舒,是這樣的,你那個劇本我這兩天看完了,喜歡的,不過劇本能否簽約我一個人說的不算,還得往上報,需要過幾天給你答復。”
舒明煙心里登時放了一場煙花,握手機在耳邊,努力克制著激的緒:“真的嗎,太謝謝逢敏姐了!”
“你不用謝我,是你劇本確實好看,聲明一下,我可不是看慕俞沉的面子。”陳逢敏笑說著,沉默片刻,又道,“還有個事,我下部古裝劇《關山月》的編劇不好,將來拍攝時不一定會長期待在現場,所以我想到時候邀你來劇組做現場問詢,我看你心思細膩,在這方面擅長的,剛好咱們之間磨合一下,等拍《昭平傳》時會更順利。時間上不會和郭導的《逐鹿春秋》沖突的,不過你還沒畢業,算是實習,薪酬不會很高,你愿意嗎?”
舒明煙當然很愿意到拍攝現場,有更多的學習機會,陳逢敏這麼說,滿口答應:“我愿意!”
陳逢敏笑:“行,那就這麼說定了,等走完合同,我把下部劇的劇本給你先看一下。”
和陳逢敏的通話結束,當即又有一個微信電話打過來。
舒明煙掃到上面的備注,慕知衍。
眉頭不自覺皺了下,接聽。
慕知衍:“你怎麼還沒下來?”
莫名其妙的問題,舒明煙有些不耐:“你打錯人了。”
正要掛斷,對面又道:“什麼打錯了,我在酒店樓下呢,小叔叔也在。”
舒明煙眼皮突突跳了兩下:“你來干什麼?”
慕知衍:“來接你啊。”
舒明煙和慕知衍已經一個多月沒聯系過了,也從來沒說過什麼時候回家,沒想到慕知衍會來。
慕俞沉工作那麼忙,還拐道捎回家,如今慕知衍又跑過來,豈不是讓慕俞沉白跑一趟?
舒明煙都不知道一會兒怎麼面對慕俞沉了。
心復雜地出了酒店,一眼看到捧著一大束玫瑰花的慕知衍。
他穿著休閑的白T恤,吊兒郎當的,此刻正和慕俞沉站在車子旁邊說話。
慕知衍個頭已經算高的,兩人站在一起,還是矮了慕俞沉幾公分,氣場上就更被制著。
慕俞沉簡單問著他什麼,慕知衍顯然到了迫,回答時面部線條都有些繃。
但凡是慕家的人,就沒有不怕慕俞沉的。
看到舒明煙,慕知衍像是得到解放了一般,捧著玫瑰花迎上來,略顯責怪的語氣里夾雜著寵溺:“明煙,你也是的,我能不來接你嗎?你怎麼還給小叔叔添麻煩?”
又把手里的鮮花遞上前,“玫瑰花,特地給你買的,漂亮吧?”
花香刺鼻,舒明煙沒接:“謝謝,我不喜歡玫瑰。”
慕知衍好脾氣地笑著收回來:“行,下回給你買百合。”
舒明煙沒理他,歉疚地上前對慕俞沉道:“小叔叔,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慕知衍也道:“小叔叔,這事怪我,我本來想給明煙一個驚喜的,就沒提前和說。我負責送回家就行了,您工作忙,就不打擾了。”
慕俞沉神如常,朝慕知衍和舒明煙看了眼,淡聲囑咐:“路上小心點。”
他重新坐回車。
慕知衍殷勤上前幫他關車門:“小叔叔,您慢走。”
慕俞沉微微頷首,跟前面司機說了句什麼,車子很快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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