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元
百年癡,天嬰到了最后神魂破滅之時,心中只有這三個字——
不值得。
確實連恨都被那些歲月給消磨殆盡了。
其實天嬰知道,這一世的容遠不是上一世的容遠,與他說這些無用。
可是既然他問了,自己又何必為了他開心再去編一個理由呢?
只見容遠的眸漸漸變淡。
他沒有經歷過男,但是他知道,任何濃烈的都是刻骨銘心的,與恨就只有一紙之隔,一念之間。
真正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
這句不值得,也是對兩人那段前世緣分的全盤否定。
也是對自己的全盤否定。
他攥了拳頭,那些藤蔓在手掌留下的尖刺一陷掌心。
攥拳頭,刺掌心。
終于,天嬰覺得陷下的床榻再次緩緩回彈了起來。
青年緩緩起,沒有說話,踏著冰冷的夜,離開了本是屬于他的房間。
依然是那個俊俏瀟灑的背影,天嬰卻覺得多了幾分孤獨之。
容遠走到了棋室,給自己溫了一壺酒。
那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看著一陷中的細刺。
容遠這一生謀謀無所不用。
唯獨在人上從來沒有上過心,后宮的那些把戲他也見過,卻從來看不上。
不想這一次,他兼施,將從桃源村帶了回來,借用星辰之手將拐回了邊。
可這個拐騙回來的姑娘,卻像那塊搶過來的靈蘿一般。
帶著苦之味。
而容遠一走,天嬰松了一口氣,看著這悉的一切,也不多想,直接閉眼睡覺了。
這一睡直到正午。
房中依然只有一人,但是那簡潔清冷充滿男氣息的房間,此刻擺放了一個織布機還有大量的線,與周圍顯得那麼格格不。
后來天嬰不愿出去,不想遇到星辰等人,便在這織布機前消磨了大段的時。
而容遠,自那次后天嬰也沒見到過他,不知道他睡的哪兒,也不關心他睡的哪兒。
但是至快要確定,自己第一夜前夜的擔心純屬多余,容遠讓自己住過來,也許真的只是因為怕自己和星辰們在一起,草種到傷害吧。
青風從兵營出來,到達生司閣之前去了一趟藍天橋。
他手中提著一盞玉兔冰燈,向西廂回廊走去。
靠近西廂回廊就聞到了門里傳來的縷縷香煙,甚是雅致的味道。
青風一哼,傻兔子什麼時候也講點風雅了?
他習慣地想一腳把門踹開,但是想了想,又怕萬一兔子在換服,在洗澡。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理了理領,然后用指關節扣了扣門。
門吱嘎一聲打開。
青風挑了挑眉,“傻兔子怎麼今天那麼快……”
他話音剛落,看到面前的不是天嬰,而是一個綠衫小宮娥。
青風的眉頭突然蹙了起來,掃了一眼房間。
發現里面的擺設已經大變樣,曾經蘇眉買給天嬰的那套家被盡數換去,變他陌生的模樣。
房間四熏著香,正是他在門口聞到的。
他沒見過誰家熏香是這種熏法。
宮娥認出了這年將軍,行了個禮。
青風看著這陌生的房間險些以為自己走錯,再三確認才發現就是這里。
而這個宮娥正是星辰公主的婢。他方才想起,容遠是向饕餮要過星辰公主。可是,為什麼會住在這個屋子里?
青風蹙眉看著各的香爐,冷冷問道:“這是做什麼?”
這時候仙姑從院中走出來,“這房子妖氣太重,要熏一熏去味道。”
青風的臉慢慢僵冷,一種不安從心底出來,他問道:“呢?”
聽到這里,仙姑臉一沉,宮娥也不說話。
青風大步了進去,看見院子已經被種上了各種名貴的仙植,一位窈窕的子端正坐在院中月桂樹下,看著一本《仙策論》。
子轉過頭來,對他嫻雅一笑,“青風將軍?”
青風心中星辰公主曾經如神一般的人,可是今時今日在此看到,青風心中只是涌起了一強烈的煩躁。
“你怎麼在此?”煩躁到他連虛禮都不想行,只是直接口問道。
星辰早就聽到了青風的聲音,拿了架子,沒有先行理會他,不想他居然出口便那麼不客氣。
還記得青風曾經看自己仰慕尊重的神。
即便自己是饕餮后妃,他對自己都一向很是禮遇客氣,不知什麼時候,他對自己也如此不客氣不耐煩起來?
仙姑也是一怔,道:“將軍是怎麼跟公主說話的?”
青風掃了一眼仙姑,曾對仙后有恩,所以在宮中哪怕無澤長老見到,都會禮讓三分。
于是青風了子,沉著嗓音問:“那只兔子呢?”
他話音一落,整個院子中出現了一種古怪的靜默。
星辰咬著下,索蘭仙姑哼了一聲,兩個宮娥也垂了頭。
終于一個小宮娥忍不住撇了撇,“你們怎麼都那麼關心那個妖啊?”
青風:“我們?”
星辰終于開了口,眼中微微有些難堪地道:“被神君帶走了。”
青風:“什麼帶走了?”
星辰不再出聲。
仙姑哼了一聲。
青風心中涌起了一些思緒,臉越來越難看、轉向東廂健步而去。
宮娥有些莫名其妙,問道:“將軍這是怎麼了?”
星辰攥了。仙姑眼中出了一分狠,“這個專會勾引人的禍水。”
禍水天嬰坐在織布機前大大打了一個哈欠。
打完哈欠繼續織布,妞妞的服已經做到了十二歲,十二歲后已是,所以布的圖案也更加絢麗復雜了些。
聽見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分明不是容遠的腳步。
而且這幾日,容遠就沒有出現過。
想了想外面可能的來人,眉頭擰了起來。
門突然被推開,一個青勁裝的年出現在了門口,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凌的床單。
他那雙明亮的眼中蒙上了一層霾,眼底開始泛紅。
幾乎是啞著嗓子道:“你怎麼在這?”
來人果然是青風。
天嬰知道,他誤會了什麼。
前世他知道自己和容遠關系的時候,也是恨不得將自己活活地剝皮。
但是天嬰懶得和他解釋,繼續將梭穿線中。
年見沉默,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他再次看著那凌的床單,大步走到天嬰面前,手中的玉兔冰燈哐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跪坐下來,一把抓起了天嬰拿著梭子的手。
攥著的手腕,用一雙猩紅的眼看著,幾乎是惡狠狠地道:“你為什麼在這里?”
天嬰吃痛,想要運力推開他,不想年此刻像是一座時刻就要發的火山,蘊藏著無限的力量。
他幾乎是從中發出了低吼一般的聲音第三次問道:“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天嬰竟覺得,此刻的他,比前世還要可怕得多。
看著年那雙眼,記憶中雖然討人厭,但是卻明亮如星的眼睛,現在像黑的漩渦像要將自己吞噬。
天嬰覺得如果自己不解釋,這發瘋的小不知道會做些什麼?
可是,天嬰心中實在不屑與他解釋,只是這麼執拗地與他對視著。
這時候,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放開。"
帶著不怒而威的威懾。
天嬰抬起頭,這是搬過來后第一次見到容遠。
容遠再次穿回了白,白讓他更加出塵,卻也更加顯得冰冷。
他一雙淬冰般的眼,落在青風的上。
那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威。
像凝結千里的冰原。
卻也像一場滔天怒焰的冰火。
容遠對于青風來說,向來是師長一般兄長一般的存在,也是自己飛升之后,北極星一般的存在。
永遠指引自己。
而這一刻,青風大腦一片空白,只是與他這麼對視,用那雙深淵一般的雙眼。
天嬰覺得兩人之間有些奇怪。
那種奇怪的涌,讓天嬰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之余,也有些窒息。
終于,青風敗在了容遠的威之下,他松開了天嬰的手臂。
天嬰發現他居然在自己手上留下了一道紅痕,著手臂,憤怒地站起來。
青風卻道:“兔子,你先出去,我有些話想跟神君說。”
天嬰確定,青風一定是誤會了什麼,他支開自己,準備去勸誡容遠,讓容遠離自己遠一些。
這些倒也不是天嬰的空想,畢竟前世,青風就是這麼做的。
天嬰懶得淌這灘渾水,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房間。
跪坐著的青風,緩緩站了起來,與容遠對視。
天嬰落下的梭子拖著一紅線,慢慢滾到了兩人之間。
青風終于開了口:“神君,你是什麼意思?”
青風攥著拳頭,凝視著容遠。
容遠目上移,慢慢掃上了他的臉,他薄輕啟,冷冷吐出兩個字:“放肆。”
他聲音低沉,冷冽,帶著不怒而威的力量。
青風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以下犯上。
容遠于他來說是師長一般的存在,絕不可忤逆的存在,自己剛才對他說了什麼?
此刻容遠靜默地看著自己。
依然像一尊冷漠,莊嚴,無于衷的神像。
被他如此凝視,青風瞬間覺得自己那些心思無遁形。
一滴汗從他的額角緩緩流下,過了須臾,他半跪下來行了禮,“神君,屬下失禮。”
容遠冷冷掃了他一眼,移開了目,仍然一言不發。
青風跪著,卻還是揚起了頭,眉頭蹙,“神君,你對天嬰,不是我想的那樣對吧。”
容遠垂眼看著滾落在地上那繞著紅線的梭子,“你想的是如何?”
青風咬著牙,那些話他本不該說出口。
可是他這個高度正好看見床上凌的被褥,一種心煩意再次涌上心頭。
他終于沉著嗓子艱難地出了兩個字:“占有。”
是的,是占有,而不是喜歡。
在青風心中,他們對天嬰本不配提喜歡兩個字。
在前行的道路上他知道容遠有多堅定,也知道他們的責任有多重大,斷不會為了兒私放下肩上的責任,放棄獻祭草種。
那“喜歡”二字,他沒有資格對天嬰提及。
哪里有人會一邊喜歡一個人,一邊又要去傷害呢?
于是他想到的,是男人最原始的與——占有。
就像自己看著那盞冰燈就像買下來一般。
哪怕是容遠,都未曾想到青風會說出這樣的詞。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年,看著他蹙的眉頭。
卻也猜到了他心中的意思。
青風乃是凡人飛升,過于年輕的他有著凡人深固的思維。
凡人們只有短暫的壽命,卻總想著永恒。
而活了太久的容遠見解和對萬事萬的知,與他們不同。
見多了太多的生死,他從不想永恒,他知道除了生生不息的萬繁衍回之外,這世間本沒有什麼可以永恒。
百年,千年,萬年,在他眼中,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所以他并不認為百年后要天嬰的命,就不能在這百年的時間對好。
但是那句“不值得”卻是一盆涼水給他當頭而下。
自己今生對的特別,更多的是源自前世那些回憶。
而那句“不值得”是對前世兩人關系的否定,也是對自己的否定。
那日他離開后,不再踏這個房間。
這段時間,他認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反常的舉。
無奈他沒有什麼男之間的經驗,他的藏書閣中也沒有類似的文獻。
他看的所有書里,與扯得上半點關聯的,應該是那本《仙君的風流艷史》。
但那本書嚴格來說也不是什麼真正的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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