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經過一番解釋,那年輕公子才弄清了來龍去脈,微皺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對黎枝枝頷首道:“多謝姑娘救了舍妹,冒昧請教姑娘芳名,在下改日派人登門道謝。”
阿央連忙道:“哥哥,說要教我爬樹!”
年輕公子淡淡掃過去一眼,就委委屈屈地閉了,黎枝枝微笑起來,道:“我姓黎,名枝枝,登門就不必了,本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原來是黎小姐,”那年輕公子面上浮現幾分若有所思,他倒也不執著,溫聲道:“在下也算欠了你一份,若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還請直言。”
黎枝枝的目落在他手里的書簡上,這人生了一副好皮相,長得斯文俊,可惜不良于行,從前真沒聽說過這一號人,更重要的是,他是個男人。
明園里所有的學生都是子,除此之外,就只有先生和管事雜役了,這人瞧著也不像是管事的,那就是教學的先生?
黎枝枝心里有些疑慮,這未免也太年輕了些。
那年輕公子像是猜到黎枝枝心中所想,將書簡卷起,笑道:“在下柳鶴,是弈堂的講書。”
竟真的是先生,黎枝枝訝異,面上卻沒半點,按照規矩行了弟子禮:“柳先生。”
柳鶴角微勾,了這一禮,道:“黎小姐救了舍妹,這份恩不能不報,某無長,只能以俗相酬了。”
他說著,對側的侍擺手示意,那侍立即上前來,取出一卷帕子打開,里面竟是滿滿一捧金瓜子。
出手也未免太闊綽了,黎枝枝暗中倒吸一口涼氣,又看了柳鶴一眼,這還無長?
實不相瞞,有那麼一瞬間,黎枝枝確實心了,如今人在屋檐下,萬事都掣肘,倘若有財傍,那麼能做的事就更多,更有底氣,哪怕將來出點什麼意外,黎枝枝也能應對。
但片刻之后,黎枝枝迫使自己把目從那一捧閃閃發的金瓜子上收回來,勉強收攏思緒,不能收。
能隨隨便便拿出這樣的財,柳鶴的家世一定不容小覷,黎枝枝清楚自己有多斤兩,方才的舉絕對值不了這麼貴重的報酬,事出異常必有妖,小心謹慎些總是沒錯的,不想因為一時的貪,給自己帶來麻煩。
黎枝枝這麼想著,隨即婉拒道:“先生太客氣了,舉手之勞,不敢謝禮,倘若今日在樹上的不是阿央,是別的人,學生也會手相助。”
話雖如此,在心底默念:但若是黎素晚那三個人,可就不一定了。
柳鶴著黎枝枝,眼微瞇,掩去了眼底的探究與斟酌,爾后含笑道:“也罷,你既然不肯禮,可還有別的要求?”
他似乎一定要在今天把這個人還了,黎枝枝略一猶豫,索道:“說來確實有一事,想請先生幫忙。”
柳鶴的神宛如在意料之中,道:“什麼事?”
黎枝枝面赧,道:“學生今天是頭一天來明園,正要去明德堂讀書,可因著方才耽擱,誤了上學的時辰,恐怕會遭先生訓斥,所以……能否請柳先生幫忙通融一番?”
大概是沒想到的要求是這個,柳鶴明顯愣了一下,才道:“只有這個?”
黎枝枝點點頭,柳鶴便吩咐那侍道:“輕羅,你送黎小姐去明德堂吧。”
侍應了,向黎枝枝福:“小姐請隨奴婢來。”
眼看著兩人的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小徑盡頭,柳鶴才看向自己的妹妹,正蹲在一旁,手逗那只黑貓,一邊好奇問道:“哥哥,剛才為什麼要撒謊?你明明不柳鶴。”
柳鶴,或者說蕭晏微微瞇起眸,斜了一眼,道:“此頗有心計,難道還要我自報家門,好能挾恩求報?”
阿央面茫然:“心計……是什麼?好吃嗎?”
蕭晏:“……罷了,同你說不清。”
他自小就有過耳不忘的本事,方才一聽黎枝枝的聲音便覺得耳,再聽自報家門,蕭晏立即就想起自己曾經聽過對方的墻角,那日清早,黎枝枝和一個江湖道士謀,撒謊哄騙自己的爹,也實在是膽大包天,不知道戶部侍郎黎岑信了沒有。
蕭晏原本以為此事跟自己沾不上什麼關系,但是萬萬沒想到,黎枝枝今天救了阿央,方才他確實有試探的意思,誰知黎枝枝竟然沒收,的眼神明明心,最后卻還是忍住了……有些意思。
蕭晏手了膝頭的黑貓,想道:真金白銀都不要,一定別有所圖,再者,既然要去明德堂讀書,為何繞來這麼一條僻靜的小路?莫非……
這些思忖阿央是全然不知的,還在興致道:“哥哥,姐姐爬樹好厲害呀,阿央可以去找姐姐玩嗎?”
聞言,蕭晏警告般地掃了一眼,道:“不行,非純良之輩,你離遠一些,免得哪天被算計得骨頭渣都不剩了。”
阿央不樂意,小聲嘀咕:“可是姑姑說你也不是好人啊,那你們豈不是天生一對?”
蕭晏忍無可忍,一書簡敲上妹妹的額頭,輕斥道:“胡說什麼?你若是不聽話,就送你回宮。”
阿央癟,漂亮的大眼睛里漸漸蓄起淚意:“你欺負人,我要去告訴姑姑嗚嗚嗚……”
蕭晏不以為意:“去吧,正好帶你回去,天不省心。”
……
明德堂。
正是上課的時候,今天是吳講書授課,他穿著深青的袍子,須發皆白,手中拿著書,念一句,學生們就跟讀一句,堂書聲瑯瑯,十分齊整。
黎素晚的目掃過四周,沒有發現黎枝枝的影,也不知去哪兒了,心中涌起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吳講書是個老古板,一向極為嚴厲,黎枝枝今日不來也就罷了,但若是講課途中過來,不得要挨他訓斥。
說曹,曹就到,外面進來了兩個人,黎素晚一眼就看見了打頭的是黎枝枝,甚至連書都顧不上念了,頻頻朝外看去。
吳講書自是發現了走神,皺著眉厲聲道:“黎素晚。”
黎素晚嚇了一跳,忙站起來,吳講書一雙眼銳利地盯著,道:“方才念到哪里了?”
黎素晚沒想到先遭殃的竟是自己,漲紅了臉,面上燒得厲害,輕輕咬住下,想低頭去翻書,誰知吳講書用戒尺住了書,不許,語氣不悅道:“用心不專,你讀的什麼書?”
黎素晚哪里過這種氣?心里大罵這老匹夫刁鉆,上卻只能喏喏道:“學、學生知錯……”
“錯在何?”
黎素晚覺到了黎枝枝的目,著看好戲的意味,只覺得難堪至極,眨了眨眼睛,兩行眼淚就簌簌而下,吳講書見哭了,并不心,反而不客氣地道:“既然要哭,就上外面去哭,哭完了再進來。”
說罷便命出去,黎素晚小臉一片煞白,但是卻沒有任何辦法,這是在明園,別說了,就連榮安縣主那等家世,也要乖乖聽夫子的話,因為明園的山長是永寧長公主,從前也有人得罪過夫子,最后被趕出去了,淪為笑柄。
黎素晚心中后悔不迭,只能著頭皮,在眾人的注視下走了出去,黎枝枝就站在門外,面上帶著戲謔的笑意,黎素晚恨恨瞪了一眼。
終于,吳講書注意到了黎枝枝的存在,皺著眉道:“你是何人?這是授課的地方,閑雜人等不得擅。”
黎枝枝微微垂首,行了一個標準的弟子禮:“學生見過講書。”
聞言,吳講書頓時不悅:“你是新來的學生?何故遲到?”
正在這時,黎枝枝側的侍開口道:“吳先生。”
吳講書看一眼,想起來什麼,微微一怔:“你是……”
那個名輕羅的婢微笑:“先生借一步說話。”
吳講書出去了,屋子里的學生們都竊竊私語起來,不人都在打量黎枝枝,猜測的份。
蕭嫚蹙著秀眉,自言自語道:“這不是晚兒家的……”
“怎麼了?”鄰座的趙珊兒聽見這話,微微傾過來,道:“你認得?”
蕭嫚便道:“我今天早上瞧見站在晚兒邊,想必就是說的那個親戚了。”
趙珊兒恍然大悟,又輕蔑道:“那個窮親戚啊?我還當是什麼大來頭,上學誤時,講書竟不訓斥。”
蕭嫚沒說話,柳眉蹙得更,黎家的人自是沒什麼來頭,黎岑也就是一個戶部侍郎而已,但是那個侍……
趙珊兒像是也發現了什麼,輕輕咦了一聲,扯了扯的袖子,驚異道:“那不是長公主的侍麼?上一回宮宴我見過,怎麼會來?”
隔著門,能看見那侍正在和吳講書說話,向來不通理的吳講書連連點頭,又對邊的說了一句什麼,面上竟出些許笑意,似是贊賞。
趙珊兒納罕道:“這可真是太打西邊出來了,黎家的窮親戚怎麼攀得上長公主邊的人?”
蕭嫚也有些想不通,又看了黎素晚一眼,對方面驚,顯然也是一頭霧水,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出乎眾人的意料,一貫嚴厲的吳講書并沒有訓斥這個遲到的學生,反而親自領著了書齋,四下環顧之后,發現沒有空位,索指著黎素晚的書桌,道:“你就坐那里吧。”
黎枝枝乖巧應了,從善如流地書桌后坐了下來,門外的黎素晚自是聽見了,氣得臉都有些發白,袖中的手握拳,指甲刺得掌心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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