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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陌上桑》第二十二章

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書上教過,課堂中念過,電視里看過,只是我閱歷有限,所知甚

一日下午,我在雜誌社忙碌。阿菲倒追帥哥功,心花怒放跟未婚夫跳槽自創家業,第一范遙嫁得如意郎君,回家洗手做羹湯去了,雜誌社裏來來去去,新舊更替,唯有我跟黃曉慧仍然堅守,我是副手,從創意策劃,稿源組織,到新聞采編,再到最終編輯,人手,我倆只好赤膊上陣。

「桑筱,那幾期專門采寫城市裏鋼鏰中討生活的小人連載太歡迎了,快想想快想想,我們下面還可以挖掘出什麼?」

「桑筱,快,車在門口!」

「桑筱,今天是怎麼了?磨磨蹭蹭幹什麼?!」

……

我相信,任何未婚男子看到我倆在辦公室里的不堪形象,都會從此對從業避之三舍。

這天,我在辦公室里忙碌著,突然一個人闖了進來,惶急地:「你……」我抬眼,看到一張憔悴不堪的臉,一雙眼,滿滿的淚和痛。是一把扯住我往外跑,我微微不耐地掙扎停下:「你還沒說什麼事。」

看我,定定地,充滿悲哀地:「龍太太,你認為我找你,還會有什麼事?」

我幾乎不能相信,這會是我的父親俞澄邦。深凹的眼窩,青紫的臉龐,瘦得彷彿皮包骨。他閉雙目,躺在病床上,彷彿一個紙人,隨時有可能消失。

旁站著一個沉默的年。我這才看出來,這個長高了不的男孩,竟然就是龍斐陌深夜在那個街頭救過的那一個。幾年不見,他好像跟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男孩子判若兩人。我記得他那晚憂鬱倔犟略帶恨意的眼神。

我轉,有些詫異地:「你們不是去澳洲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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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半晌之後:「我們已經回來一年半。」我愣了愣。在那邊,他們只待了半年不到?還是低著頭:「我不能不管他,他是我孩子的爸爸。」

我看著比起以前,穿得實在太簡單樸素,一看上去不太合的黑套裝,頭髮也只是胡一個髻,一縷碎發散落在頸間,脂不施,首飾全無,眼窩深陷。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好沉默。

我心裏實在慨。於梅已經跟他離婚,唯一的兒子在國外,以前的朋友一概消失不見。至於俞家人,向來薄。桑瞳如此,友鉑如此,我更如此。

我看著,許久之後,還是淡淡地:「恐怕我只會讓你失。」我明白的用意,但歲月積澱,事到如今,我連看他一眼都勉強。

角微微向下,形一個無奈而悲哀的弧度:「我知道。」側過頭,「懷帆,你出去給媽媽買瓶礦泉水好不好?」

「我家境不好,大學畢業那年就到他,有人肯出錢幫我,幫我家,我應該欣喜若狂,對嗎?一開始,他對我是真好,除了不能給我名份。後來我才知道,他其實什麼都給不了我。懷帆生下來后,他對我戒心了――『只喜歡秋海棠』,『聽帕瓦羅』,『很有氣質,煙的樣子很』……他功利算計,手段卑劣,可他說,當初是真的想娶逃走後,他幾乎翻遍整個倫敦,後來,他把你帶回來,他真以為手上有了籌碼,總會回來的。」

「他這輩子,總是不停做錯事壞事糊塗事。」低低地,「我知道,你恨他。可是現在,俞桑筱,他最多也活不過十天了。」抬起頭,朝著窗外,略帶茫然地,「儘管你現在的份是龍太太,儘管你恨他,可是,他畢竟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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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然,片刻之後,我走向他,停駐在病床前。他彷彿覺到了什麼,抬頭看我。他的眼睛慢慢混濁,他瞇起眼,幾乎是口齒不清地:「你――又來幹什麼?想帶你那個寶貝兒走?」他笑得狡猾而惡毒,「你現在知道心疼了?捨不得了?」他緩緩閉眼,「我告訴你,你――休――想――!我就是死,也不讓你好過――」

他的眼睛睜睜閉閉搖搖墜地,突然間,他瞪圓眼睛,厲聲地:「我白養你那麼多年,就算只狗,也知道搖搖尾,你這個狼心狗肺吃裏爬外的東西!從頭到尾俞家就敗在你手裏,你好狠的心!!」

我朝後退了一小步。他的意識明顯混沌,但他的心,他的本還是那樣,腐朽積澱,疑忌橫生,輒推卸責任,沒有任何改變。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癡人說夢。

我不再看他,從包里拿出卡和紙條,遞給:「碼在紙上。」

有幾分惶然,又有幾分生氣,轉過去不肯手:「我只是希你見他最後一面,我不是……」

我點頭:「我知道。」我放緩聲音,「可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承擔更多,這不公平。」我頓了頓,控制自己不去轉,「抱歉,請你原諒,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

是個可憐的人。但是,夾在我和他之間,我不能可憐。

相比我的母親,弱,不辨是非,更命運多蹇。

父親去世,友鉑終於趕了回來。

我,他,還有桑瞳,站在那方小小的墳塋前。友鉑的眼底的淚,他在父親墳前放上了寶寶的照片。我知道,其實他心裏矛盾,割不掉的親,還有忘不了的怨恨。

友鉑最終問我:「他說了些什麼?」我看了他很久:「問起過你。知道你過得好,他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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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那個永遠養尊優,即便小有挫折也很快紓緩的俞友鉑,什麼都不知道。

也不必知道。

至於桑瞳,從頭到尾,漠然,臉上畫著濃濃的妝,依然蓋不住滿眼的疲憊。我從不同渠道輾轉得知一直起居無常,行蹤不定。有著不固定的男朋友,還有無數的傳聞。

畢竟是俞桑瞳,永遠不可能像我跟友鉑般默默無聞地站在幽暗角落,永遠需要閃,力爭上遊,並為此而努力。龍斐陌曾經不經意般跟我說過:「俞桑瞳似乎在心積慮挖我的牆角,」他很是無謂般聳肩,「不過,不知道這樣到底值不值。」

在我看來,的抉擇,自有的道理。

自始至終,我們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們早就漸形漸遠。又或者,我們從未同路。

不知不覺三個月過去了。

一天,我突然接到友鉑從國外打來的電話:「桑筱,我託人帶了份東西給你。」他沒多說,我也只是問清時間地址便掛斷了電話。

晚上,清風徐徐,樹影婆娑,我形單影隻地站在校園西角,心底有些詫異,好端端的,友鉑把接地點約在這裏幹什麼。說起來這還是我跟他當年的母校。不過自從高中畢業,彷彿很多年都沒來過了。

突然間,我心裏微微一,彷彿有什麼東西冥冥中牽著我的記憶跟緒。

我慢慢轉,看向方才一直靠著卻毫沒有在意的那棵樹。我看著看著,眼角竟然也微微了。

是那棵石榴。我曾經一度以為已經完全消失的那棵石榴樹。

幾乎是同時,我聽到一個聲音在不遠低緩地:「桑筱。」

我立刻回頭,淡淡的月下,一個頎長的影,白的上,深的長,短短的頭髮在額前飛舞,彷彿十年前的那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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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他走到我面前,一如十年前,緩緩地,略帶矜持地:「桑筱。」

我茫茫然地看著他,忘了應該怎麼反應。我們之間好像一下子就模糊了那些曾經尷尬曾經傷痛的歲月。

他曬黑了很多,但他的神依然那麼清朗,他的眼睛依然那麼清澈:「是我讓友鉑給你打電話,我想你不一定願意見我。」他遞給我,「我在國外見到了他,他托我帶給你。」我機械地接過來:「謝謝。」他朝我微笑:「看起來,你過得很好。」我低頭:「謝謝。」

他注視著我:「桑筱,你要是再這麼客氣地對我說謝謝,我會很後悔來這趟。」他淡然一笑,「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不好?」

我低頭。十年前,我在他面前笨拙,,懵懂,無措。十年後,是人非,而有些東西彷彿慣,我依然改變不了。

「桑筱,你總是看著我發獃,要我怎麼專心跟你說話?」

「桑筱,蠻有創意啊這個理髮師,簡直就是火柴桿兒上頂了一坨大蘑菇嘛,帶我去見識下?」

「桑筱,新版《草包阿姨》出來了,要不要給你買一本?」

「桑筱……」

「桑筱……」

……

場看臺的最高,他遙遙看向那棵石榴,若有所思地,「我們總以為它要麼早就枯死了,要麼移到不知去向的角落,卻沒想到居然就在眼前。」

我淡淡地:「是啊,年輕的時候糊塗。」

他大度地微笑了一下,打量著我。我今天穿了一件窄領中袖的白襯衫,SURABAYA繡花牛仔,長發微垂,因為急急匆匆直接從辦公室趕來,還背著大大的背包。他繼續淺笑:「桑筱,你現在看上去,」他聳聳肩,帶有讚賞地,「就像一隻蟲,終於破繭蝶。」算是這麼多年,他第一次當面這麼誇獎我吧。

他說得輕鬆愉悅,而我低頭,默然不語。

他頓了頓,似乎斟酌了很久:「桑筱,我這次回來不會待很久,」他看著我,緩緩地,「我要走了。」

我抬頭看他,他的皮遠沒有以前潔白皙,他的眼角生出了淡淡的紋路,他的眼睛添了幾許疲憊,看來他前一陣子在西藏過得很辛苦。

他一直就是那種驢脾氣的人,乾脆,決絕,永不回頭。想當年,他可以忍住半個月除一頓飯外不買任何東西,就為攢錢買自己心儀的航模,他跟父母賭氣不辭而別玩失蹤跑去雲南,不聲不響就是一個月,他為了對病逝好友的一句承諾,放棄熱門的商科,改學自己其實從頭到尾毫無興趣的醫學。

所以他當初不置一詞就決然拋下我。長痛不如短痛。他向來極端理智。

我默然,半晌之後:「那……」我記得何臨甫那永遠的沉鬱。現在回想起來,另有一種無以名狀的。他是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還是後來才知道的呢?也許,永遠都會是一個謎吧。

他也默然,片刻之後:「十年前,爸爸就答應過我,從今以後,我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歡做的事。」

「……」我又是片刻遲疑。

他頓了頓,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你想問謝恬嘉是嗎?很好,多謝你的關心。」他看著我,「桑筱,我知道你現在一切順利,我替你高興,畢竟,」他低聲然而清晰地,「我們上有著1/4相同的。」

頭一哽,半晌之後,我低低地:「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角刻出一道淡淡的痕,嘲笑,悲哀,抑或兼而有之:「何必再問呢?之於你早就沒有任何意義。」他漫不經心地看向遙遠浩淼的夜空,「我在西藏的時候,看到過一句偈語,『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人不可能總是生活在回憶中,總要往前看的對不對?」他淡淡地,「良辰景白頭偕老,只可惜,」他的頭似乎一哽,「桑筱,我們沒有那個命。」

我眼睛微微一,我也輕輕地:「對,我們沒那個命。」

向左走,向右走,無緣,卻偏偏相見。

淡淡的月下,我倆靜靜對,心照不宣。他是來向我道別的,也是一個永遠的了斷。此去經年,或許,永遠天各一方,從此不再相見。

何言青,連同那些青春歲月,在我記憶中,搖曳模模糊糊的影子,漸行漸遠。

這就是我們彼此的未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俐落地跳下一級臺階,朝我出了手:「不早了,快回去吧,我開車送你。」他頓了頓,淡淡地,「你先生該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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