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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悔》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0章

 轉眼就過了七八天。

 林嘉當然不知道這些日子做出來的點心是了凌昭的肚子。

 往日里若只是為著自己吃,倒不至于日日都做,如今是為著人家托付的差事,頭一晚準備好食材,每日里晨起上鍋,半個時辰不到就能出鍋。

 這筆錢賺得委實輕松,和杜姨娘還能日日都有新鮮的點心腹。

 小心地將新出籠的糕點裝了食盒,林嘉喊了聲:“我去了!”

 杜姨娘隔窗應了一聲。小丫頭正伺候洗漱。

 杜姨娘本就手把手地教林嘉做糕點很久了,只以前做的次數,練習就。如今日日做,林嘉的手藝日益嫻,早不需要親自指點了。

 林嘉拎著食盒到梅林,沒多久四房的南燭就從梅林深穿行而出:“林姑娘。”

 林嘉看到他眼睛就笑彎起來:“南燭小哥。”

 兩個人換了裝了新鮮點心的食盒和昨日的空食盒。林嘉囑咐道:“這個原本是該放餡的,替換咸蛋黃了,我嘗過了,很可以。桃子姐若是吃不慣這個味,下次就不做了。”

 林嘉在做點心這件事上,頗是繼承了杜姨娘的天賦,做出來的東西哪怕用的不是常規的食材,調出來的味道都是不錯的。

 這些天送來的點心,凌昭都吃得很干凈。

 南燭對很有信心:“姑娘說可以,必定是可以的。”

 林嘉深覺得九公子的人真是好說話。

 真的,從九公子本人開始,到婢到小廝,都這麼好。也不是說別的房的人就不好,但的確九公子邊的人給人覺特別的好。

 “那我回去啦。”說。

 南燭道:“咦,姑娘今天不采梅嗎?”

 “不采。”林嘉解釋道,“你看今天天沉沉的,三夫人說天里的水草腥氣重,不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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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燭抬頭看看,的確今天云多,空氣也有點悶。

 不過三夫人也真講究。

 待回到梅林空地里,煮好了茶,凌昭也結束了晨練,過來吃喝茶點。

 姓林的小姑娘送來的點心不僅合口味,也看得出來十分用心地鉆研過配方。桃子這事辦得頗讓他滿意。

 如今晨練之后用茶點為了他清晨的一段閑暇時

 這些天看父親的手札小品,窺視到的是跟京城場生活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生活方式。

 輕松,閑散,又愉悅。真個是悠然垂釣,看云卷云舒。

 他忽然覺得釋然,或許不該僅僅以上進、不上進便擅自給父親的人生下定義。

 “林姑娘已經回去了。”南燭手腳麻利地給他添茶,“今個天,三夫人嫌天的水有草腥氣。林姑娘今天就不用采梅了。”

 凌昭

 他從前是不關心后宅和婦人的事的。但最近可能是太閑了,也是因為涉及到自己的母親,多還是關心了一下。

 這位三伯母真是……

 從前三夫人孀居,四夫人過著神仙日子,兩妯娌是不大搭界的。忽然四夫人也沒了丈夫,眾人還以為二人的關系會比從前好一些,畢竟三夫人是過來人,多會同四夫人一些,四夫人如今親歷了,也該能諒三夫人一些。

 不料如今三夫人跟著四夫人一起日日跟老夫人晨昏定省的,卻比從前對四夫人更冷淡了。

 凌昭緩緩咀嚼口中食著眼前湖面。

 晴日里有晴日的天里有天的意境。水的都變得不一樣。

 和父親詩里寫得一樣。

 凌昭站起來:“走吧。”

 景使人有畫興,待回到水榭,他鋪開了紙,著窗外湖景,筆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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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副畫一天里自然是畫不完的。凌昭一上午的時間都用來干這個。午后歇了個覺,天愈發郁了,空氣

 凌昭剛醒,有種懵然的覺,一時混不知歲月。

 閑在家里,便是這樣。京城的張節奏,仿佛那麼遙遠。

 桃子來上茶點,凌昭臉:“到臺上坐會兒。”

 桃子道:“是,屋里有點悶,臺上好點。”忙去張羅。

 水榭書房外面還有個臺,直接接著水。

 婢們安置了躺椅,凌昭覺得渾骨頭都讓們慣得懶了。躺在躺椅上看著婢煮茶,吃著點心。

 明明書房里還有大堆的父親的作等著他看,等著他分類、甄選、整理,可就是什麼都不想干。就這麼躺在躺椅上發呆。

 心里又覺得不行。

 這簡直就是父親的生活。這不該是他該有的樣子。

 可實在舒服,就這麼躺著,什麼都不干,整個人放空,看天看水看梅林。

 莫名一下午就過去了。平日里晚飯都是回院子里去用,今日里不回了。

 白日里躺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人神了,告訴婢:“今天歇在這里。”

 掌了燈又開始夜讀。

 桃子頗是無語。

 天黑了,杜姨娘這邊卻準備了一籃子東西給林嘉。有香燭,有紙錢。因今日,是林嘉的娘親、杜姨娘的堂姐的忌日。

 “小心點看路。”杜姨娘悄聲囑咐林嘉和小丫頭,“等走過去了再把燈籠點起來,別讓肖晴娘看見……”

 走過去指的是走過前面的幾個院子。

 院子里都住著人,大部分都是孤兒寡母這種。只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前面院子里住的都是跟凌家沾親帶故的,都覺得自己才是凌家正兒八經的親戚。林嘉這種姨娘的親戚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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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杜姨娘雖然守寡,卻是正經有個姨娘的名分,吃穿用度是姨娘的份例,比這些打秋風的窮親戚還更好些。林嘉跟著益。難免人不忿。

 便總有眼睛盯著,想在人家凌府里私祭?那些眼睛發現了,便等著被人說道吧。

 隔壁院子有個拖兒帶的婦人,作肖晴娘,跟林嘉年紀差不多。因是差不多,格外喜歡盯著林嘉。杜姨娘便是囑咐林嘉小心

 日落而息,寄人籬下的窮親戚有費燈油熬夜的。若在院子里祭,火和煙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杜姨娘就讓林嘉悄悄去遠的、沒人的地方設祭。

 去哪呢,梅林最合適。大晚上的不會有人去那邊,不容易被發現。又臨水,也好滅火,不容易出事。

 這個時間使婆子已經躺下了。雖是個使,卻是凌府的家生子,杜姨娘不太使喚得。便自己親自幫林嘉開門:“我守著門,早點回來。”

 林嘉低聲應了,帶著小丫頭溜著墻黑夜行。

 待小心過去了這一排院子,才晃著火折子將燈籠點起來,照著路,小心往梅林去了。

 去年是在梅林那片空地上祭的。

 如今那塊地方是凌九郎晨練之地,林嘉怕明早被發現了紙灰,惹凌九郎不快,今年不敢再在那里了。

 梅林這里得很,帶著小丫頭去了靠近水邊的地方。

 娘親的家鄉也是有很多水的地方,離金陵其實也不算遠,坐船幾日便能到的地方。

 但林嘉記得,娘親還活著的時候,想念的不是家鄉,是京城。

 小時候哄睡覺,別人的娘親講的都是小貓小狗小羊羔的故事。的娘親給講京城,講皇宮,講年老的皇帝、麗的妃嬪,講新年夜里的火樹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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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丫頭“噫”的一聲打斷了林嘉的回憶,道:“對面怎麼還亮著燈?”

 林嘉遙遙看去,果然水榭還亮著燈。遲疑了一下,道:“許是書房的姐姐們?”

 燈油是錢,蠟燭更是錢。對面那明顯是蠟燭。小丫頭咋舌:“主人不在,丫頭晚上也敢這麼點蠟嗎?”

 前年杜姨娘邊的丫頭到年紀了,發出去配人了,才換了這個小丫頭。一個守寡姨娘,這樣的冷灶哪有人愿意來燒,能來的自然不是什麼伶俐出、見過世面的。

 邊的婆子也是這樣。

 杜姨娘也不愿意把銀錢浪費在這倆人上,寧可攢著,以后多給林嘉留點,也不怎麼給丫頭婆子打賞。所以丫頭蠢笨、婆子疏懶,杜姨娘也無所謂。

 林嘉道:“四房跟我們是不一樣的。”

 莫說林嘉和杜姨娘,便是們兩人所倚靠的三房也沒法跟四房比。

 雖然都姓凌,但十二郎是什麼樣子,凌九郎又是什麼樣子,瞎子也看得明明白白。

 但不關的事,林嘉找個合適的地方,擺好香燭果子,燒紙的盆不好攜帶,便用小鏟子刨了個淺淺的土坑,點著了火。

 林嘉知道自凌九郎回來后,水榭書房重新啟用,因此會有燈。但沒想到,此時在書房里點著蠟燭的,卻正是凌九郎本人。

 凌昭上午作畫,下午放空了半天,晚上才又翻開了凌四爺的文稿。

 待桃子小心提醒他該就寢了,他只揮揮手,眼也沒抬。

 桃子安靜退出去,卻跟南燭抱怨:“自到了家里,吃飯也不正常了,睡覺也不正常了。”

 公子以前是個多麼嚴謹自律的人啊。

 南燭道:“那也沒辦法。”

 別說公子,就連他這些天都覺得骨頭有點松散了。從前在京城,他每天要為公子跑多啊,現在幾可以用“無所事事”來形容了。

 連他都這種覺,突然賦閑在家的公子肯定難,且得適應呢。

 凌昭不知道的人在外面小聲擔憂地議論他。

 他放下手中稿子,有點明白自己這幾天不對勁的狀態是怎麼回事了。

 是父親的文筆太好了——那些生活的細節栩栩如生,那些字里行間的緒像指尖拂過琴弦,帶著余音,是把他拉進了那些錯過的時里。

 強烈地代了。

 但當他一旦意識到這一點,立刻就從中掙了出來,又回到了現實里,為了他自己。終究他和父親是不一樣的人。

 凌昭,起腰。

 他習慣地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外面卻是一片漆黑。

 憋了一天,都以為要下雨,雨卻沒有下下來。到了傍晚的時候,那些云散了,空氣也變得爽朗起來。

 抬頭能看見月亮,半遮著,語還休。映在水中,有種涼意。

 凌昭獨自消化緒。

 他原不是這種看個月亮就傷春悲秋的人,還是父親的文字對他造了影響。

 驅散了這些緒,正準備轉,凌昭的目忽然凝住,喚了聲:“南燭。”

 南燭和桃子都在外面聽喚,聞聲麻利地進來:“公子可是要就寢?寢室都收拾好了。”

 凌昭卻背著手,道:“你過來看看,對面怎麼有火?”

 南燭咦了一聲,走過去張一下:“真的?怎地有火?好像有人?好像還有燈籠?”

 凌昭負手沉默了片刻,問:“對面的人在干什麼?”

 南燭不確定地瞎猜:“……烤地瓜?”

 丫頭婆子饞了,找個沒人的地方烤地瓜吃,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還有別的可能,南燭是個機靈鬼,他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敢說。怕了主人的霉頭,想含混過去。

 凌昭凝視了片刻,卻十分肯定地說:“有人在私祭。”

 凌昭自己說了,南燭便道:“我去看看?”

 府里正經的主人想祭誰都不必遮掩,正正經經請高僧來做法事都是可以的。

 會私祭的,自然都不是正經主人。或者丫鬟婆子,或者寄居的親戚。不管哪個,未得主人家允許,在人家家里干這個,多都會招些不快。

 但其實也不是大事。讓小廝過去呵斥走便是了。

 但凌昭卻輕聲說:“打上燈籠,我過去看看。”

 南燭有點吃驚。但凌昭下了指示,他便立刻去打燈籠去了。

 走在夜里,凌昭抬頭看看墨藍的星空。

 他也說不清為什麼要來親自看看。

 仿佛這一天的云都是為著夜里這一點火鋪墊。總還是父親那些文字在影響他,總覺得彩云蔽月,水波清冷,對岸該有一段哀思……和一個與這哀思相稱的人。

 他想去看看。

 其實也可能就是,睡不著,又太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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