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舟其實沒料到,溫盞會在生日的時候，送他一輛車。

　因為完全不懂車。

　這人，從小不說過得有多幸福滿、人生毫無缺憾,至是十指不沾春水地被養大的。

　連開車這樣的技能都沒有獲得，迷迷糊糊，只能辨別最眼的那幾個車牌子。

　所以……

　商行舟有點難以想象,在背地里為他做這些事的樣子。

　可能問了很多人，或者看了很多材料。

　再加上,那副針腳一點都不整齊的手套,以及火和蛋糕……

　全都是溫盞不擅長的東西。

　一定準備了好久好久。

　商行舟每每想到這個，心里就得不像話。

　心臟好像被溫水包裹,浸泡在意里。

　于是當晚。

　他把溫盞困在懷里，抵著的額頭,很認真地低聲哄：“你已經這麼賣力了,那我也賣力點兒,好不好,嗯？盞盞？”

　被他按住彈不得、兩眼蒙著霧氣的溫盞：“……”

　腦子混沌，有點不上氣，掙扎：“不是,我倆的賣力,怎麼好像不是一個意思……”

　話沒說完，尾音被商行舟的吻吞沒下去。

　他這人，力本來就很好,在這方面,溫盞完全跟不上他。

　加上他又……很賣力。

　溫盞完全招架不住，一直眼淚汪汪到天熹微，才勉強睡過去。

　——這麼做的后果,就是。

　過完這晚，溫盞一連好幾天，沒跟商行舟說話。

　一方面是他過完生日立刻又走了，雖然理智上表示理解，但上總覺得他好像一個渣男。

　另一方面是，本來也……沒什麼力氣。

　這個漫長的賭氣，一直賭到溫盞試婚紗的日子。

　在兩家長輩對黃道吉日瘋狂進行計算、對婚慶公司珠寶婚紗設計等等進行完一系列時間門安排后，婚禮時間門暫定在了明年年初。

　中間門這接近九個月的時間門，留給設計師，定制溫盞的幾件禮服。

　設計師是個意大利長，帶著團隊一下飛機，立刻想先跑來給新娘量尺寸、試。

　于是，商行舟原本對于周末的出行計劃又泡湯了，出門時，不忘用低音炮：“我原本想帶盞盞寶寶出去兜風呢，你送我的新車，你都還沒試過。”

　溫盞看也不看他：“哼。”

　坐在副駕氣鼓鼓，像一只可可的河豚。

　實在太萌了，商行舟手臉頰：“怎麼鼓起來了。”

　溫盞轉頭咬他：“別我。”

　商行舟指腹帶著薄繭，輕輕在下頜挲了下，悶笑：“如果我說，我買了新子，盞盞寶寶會稍微高興點兒嗎？”

　“……”

　“上周弄壞了盞盞的子，答應要送一條新的，我已經買好了，就放在車后座。”他聲音低低地，哄，“盞盞不愿意正眼看我也沒關系，連新子也不想看了嗎？”

　“……”

　溫盞忍無可忍，跟他講道理：“首先，我沒讓你賠我新子，上周……上周我明明告訴你了，我那條子是有活扣的，結果你還是把它弄壞。”

　商行舟結滾，微微瞇眼。

　溫盞小聲尖：“其次，你有那麼著急嗎？你第二天竟然還把撕壞的地方給我回去了！誰要你了！”

　“……”商行舟默不作聲，抵了抵腮。

　他覺得他針線活兒還好的，溫盞服壞了，他隨時可以給，不是很好嗎。

　他低聲，“那下次不了。”

　“你應該說你不撕了！”溫盞揪著抱枕，腦子里全是無法言說的畫面，越想越崩潰，小小聲，“開你的車，不要用那種還想繼續撕的眼神看著我了……！”

　那設計師的線下工作室，在東城區。

　下了車，烈日驕，商行舟邁長追過來給打傘，溫盞還是不太想搭理他。

　東城住著很多外國人。

　頭頂梧桐枝葉茂，搖曳著下墜，在腳邊化作斑。

　沒幾步，就見西式的小院門前，站著涂初初和裴墨。

　兩人一高一矮，高差萌得要命。

　溫盞眼睛一亮，喊：“初初！”

　涂初初抬頭看過來，興地揮手：“盞盞！盞盞，這兒！”

　倆姑娘手牽手走進小院，被滿院子多和櫥柜里擺著婚紗的玻璃房子吸引。

　進門，發現石一茗和紀司宴也在。

　“是這樣，我跟阿紀，這不是尋思。”石一茗解釋，“小嫂子試婚紗，舟子肯定會來，初初肯定要陪小嫂子，那裴墨肯定也會來。”

　裴墨穿件覆暗紋的白襯衫，單手兜走在最后，聞言，投來冷淡的一瞥：“一次放完。”

　石一茗坦誠：“我倆想看你們熱鬧，就也跟著來了。”

　裴墨著桌上果盤里的糖，往他上砸。

　試間門在二樓，順著旋轉樓梯走上去，一個大大的警示牌攔住去路：男士止步。

　涂初初做鬼臉：“我陪著盞盞就好啦。”

　幾個男生回到樓下，工作室其他小姐姐，給剩下這四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準備茶歇。

　下午很好，千縷萬縷地從花園落進來，四個男人或坐或立，容貌清俊，漂亮得像畫卷。

　送茶歇的服務員紅著臉端上紅茶，紀司宴靠在椅子上“咔噠”一聲打開打火機，百無聊賴似的，又闔上。

　嗓音低沉有磁，納悶地問：“裴墨，你真跟舟子他妹在一起了？”

　裴墨著窗外長玉立，夏日的將他整個人都籠罩進去，獨獨映不他眼底。

　他不急不緩，回轉過：“嗯。”

　“牛啊。”紀司宴左看看，右看看，樂壞了，“一開始看你在群里說，還以為你真心話大冒險輸了。那這樣一來，舟子豈不是你哥了？”

　“嗯。”裴墨云淡風輕，點頭，“我很尊敬他，現在我都是稱呼他為大哥的。”

　“滾。”商行舟簡直快要ptsd，倏地回過頭，警惕，“誰是你哥，別挨我。”

　紀司宴樂得不行，左顧右盼，一眼瞥見商行舟手上的手機界面。

　花花綠綠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他長脖子：“舟子在干嗎，背著嫂子看漂亮妹妹呢？”

　“你也滾。”商行舟靠在椅子上，眼皮都沒一下，眉峰微聚，手指漫不經心劃過去，“不要把你齷齪的思想強加在別人上。”

　紀司宴不服：“那你要這麼說，我可必須得查查你手機了。”

　他湊過來，看一眼，發現還真不是漂亮妹妹。

　但這界面更奇怪，他吃驚：“你要賣車？”

　“嗯。”

　“干嗎啊？”紀司宴大驚失，“你沒錢跟哥說啊，哥借你。”

　“……”

　商行舟仰天無語。

　溫盞送他新車這個事兒，完全是預料外的。

　確實不太懂車，怕出錯，就挑了跟他之前開的那輛同款的型號，只不過是新款。

　說多貴倒也沒多貴，但商行舟總擔心手里錢不夠用。

　“所以我想。”商行舟嗓音低低道，“把現在這輛賣了，給買個包。”

　余下的錢，留給回。

　紀司宴起立，誠摯鼓掌：“我們舟子真不愧是二十四孝好老公，不過干嗎非得賣了？你又不是不賣車就買不起包了。”

　“小溫不會開車，我有一輛代步就夠了。”商行舟不算強，不然也不會把工資悉數上繳。車放著占地方，他說，“你要的話，給你開。”

　“那我可不客氣了，你那車之前跑川藏線的吧？”紀司宴一聽來了勁，“過段時間門，我也去西藏跑一圈。”

　商行舟敷衍：“嗯。”

　空中劃過拋線，他頭也不抬，鑰匙扔給紀司宴。

　紀司宴接了，笑瞇瞇：“小嫂子喜歡什麼包？”

　商行舟想了下：“不用，我給買。倒是——”

　他停了下，不不慢起眼皮：“你家的狗，什麼時候生下一窩？”

　“你什麼都不惦記，就惦記我家的狗？”

　“不然呢？”他說，“那可是我老婆喜歡的東西。”

　理直氣壯，無懈可擊。

　這個恩結結實實把紀司宴給秀住了，氣得到找東西砸他。

　商行舟樂得不行，放下手機剛想反擊，涂初初從旋轉木樓梯上方探出一顆腦袋，遠遠朝著他海帶搖擺，興地喊：“哥！你不過來看看嗎！”

　商行舟一秒回神，神立馬變得和煦：“我就來。”

　他應了這麼一聲，紀司宴突然回神似的，腦子里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他抓住，問：“舟子你知不知道？前幾天，寧語兮找你。”

　商行舟形微頓，目不冷不熱，落過來：“嗯？”

　“說有個事兒想請你幫忙，但聯系不上你人，好像是爺爺要做手，得你牽線找院長……”

　“我知道。”商行舟打斷，“找你也是一樣的，不是非得聯系我。”

　“話是這麼說。”紀司宴奇怪，“但你是真不打算跟說話了？這麼多年的朋友，說不聯系就不……”

　“我沒有刻意不跟說話。”商行舟停了停，“而是，我和，沒有私下見面的必要。如果有事，找我們幾個里面誰都是一樣的，不需要特意見我。”

　紀司宴問：“因為小嫂子？”

　商行舟默了默，移開視線：“隨你怎麼想。”

　這幾年——跟溫盞分開的這幾年。

　商行舟對當初的事也了解了個大概。

　生氣當然是生氣的，但氣過頭之后，覺得自己和溫盞之間門的問題更大。

　換句話說，當初如果他和溫盞都足夠堅定，寧語兮也不可能那麼輕易地從中作梗。

　而且……

　在上海那晚，溫盞明明跟他說過的。

　是他緒也上頭，沒有將寧語兮的話題繼續下去。

　憤怒的緒水般落下，很快被愧疚和心疼取代，后來商行舟再見到溫盞，也沒什麼機會再去提寧語兮。

　他于是想，不如讓過去。

　紀司宴嘆息：“寧語兮說，前陣子去找過溫盞，一起吃了個飯。”

　商行舟微怔，有些凌厲的目又落回來：“什麼時候？”

　“好像就撤僑結束，剛回國那會兒……你跟小嫂子，那時候是不是還沒復合？”紀司宴修長手指輕敲一敲，抖掉煙灰，“說，去跟溫盞解釋了當初的事，如果可以，希你能原諒。”

　商行舟短暫地皺了皺眉，很快又松開，搖頭：“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

　“嗯？”

　“我沒討厭過寧語兮。”他淡淡道，“我不在乎。”

　“……”

　分手是他和溫盞，兩個人的事。

　因為不在意，所以對寧語兮沒有路人之外的緒。

　就也談不上原諒不原諒了，本沒care過。

　紀司宴一時詞窮：“你這人。”

　“走了。”商行舟拿起外套，起，“我夫人我。”

　在社方面，他對寧語兮的禮儀到此為止。

　再私下接，就不禮貌了。

　紀司宴看著商行舟頭也不回，形消失在樓梯轉角，嘆息：“你們說，他是怎麼把自己馴化這個樣子的？結婚之前，他也不是這樣的啊。”

　石一茗扯著角笑：“難說你結了婚，比他還夸張。”

　紀司宴嚴肅地指出：“絕不可能，我可是紀司宴，頂天立地的紀司宴。”

　石一茗笑得深藏功與名，紀司宴不服，轉頭又去看裴墨：“我說得不對嗎？裴墨？裴墨！”

　裴墨長立在窗邊，正跟涂初初發消息。

　聞言，他慢條斯理收起手機，納悶地看他一眼，反問：“你頂天立地，和你未來會跪著跟夫人認錯，有什麼沖突的地方？”

　“……”

　一層樓之隔，二樓樓梯間門，穿過樹影，在扶手上，彌散出清淺的暈。

　工作室沒有別的客人，商行舟踩著木階梯，耳邊喧鬧聲慢慢遠去。

　兩個孩的對話聲，逐漸變得清晰：

　“拉上了嗎……”溫盞有點困又有點苦惱，嘀咕，“拉上了就行，我是不是胖了點？”

　“這怎麼能胖！”涂初初小聲尖，“明明是你之前太瘦了！”

　“我不管……我要是胖了，就是被你哥喂的。”

　“那還多虧他的投喂咯，你現在看起來比較健康。”涂初初立在后，鏡子里兩眼彎橋，“他怎麼還不上來，怪了，我他了啊。”

　“我們數一千個數吧。”溫盞跟個許生日愿的小孩似的，低低笑道，“數一千個數，他就會出現了。”

　商行舟呼吸微滯，仿佛一步一步，正走進一個自己多年前的夢境。

　有個瞬間門，如同回到學生時代。

　他踏在樓梯上，上樓，隔著一段距離，還沒見到人，就聽見的聲音。

　似乎是又收了新的書，老師正訓斥給遞書的人，在旁邊茫然無措，聽著老師低斥：

　“干嗎啊干嗎啊，人家溫盞要考狀元的，你們這些一天到晚不好好學習的，能不能離遠點兒？”

　商行舟走上最后一級臺階，停住腳步。

　又是一年盛夏，蔥蘢的樹木圍繞在落地玻璃周圍，灌木叢中開滿紅薔薇。

　溫盞聽到聲音，回轉過。

　風吹過，樹影跟著晃，室掉落一地斑駁。

　站在與影織的地方，的黑長發搭在肩頭，出來的皮出白皙澤，蝴蝶骨細瘦漂亮。白的婚紗長及腳踝，一層一層安靜地落在地上，如同一株梔子。

　涂初初很會看眼地朝溫盞發送一個wink，就蹬蹬蹬地下樓去了。

　溫盞與商行舟對視，耳有些紅，氣地他全名：“商行舟，我剛剛喊你了。”

　“嗯，我聽見了。”他低低道，“所以來見你了。”

　“你走得好慢。”

　“是好慢啊。”商行舟嗓子發，“對不起。”

　溫盞在心里扭扭，上嘀咕：“喔，那倒也沒有到需要你道歉的地步……”

　話沒說完，被他居高臨下，撈進懷抱中。

　鋪天蓋地的、清爽的男氣息，就這麼籠罩下來。

　溫盞一頓。

　“盞盞。”商行舟呼吸熱熱的，在耳邊，啞聲，“我好你。”

　“我知道。”溫盞著樂，踢踢他，“你說過好多遍了……但你不要以為你跟我告白，我就不生氣子的事了。”

　商行舟低低笑：“給你買很多很多子。”

　溫盞被他抱著，眨眨眼，許久，小小聲：“沒事，不買我也喜歡你。”

　那些錯過的，失去的，漂浮在青春與告別里的。

　一點一點，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