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

呆立在原地的今還以為自己一瞬間出現了幻覺，盯著三樓那家已經變得空鬼影都沒有的廚房窗戶，微微瞇起眼……

看了眼散落在自己周圍，剛才結結實實砸上來了個天散花的東西：一堆書。

今有一點點小小的近視，只從封面判斷出這些書是中學的英語書，其中還有一本上麵包著白碎花的書皮，看著有點眼……

「……誰啊！不想要書燒了啊扔個屁啊！」

一邊嘟囔將視線從那堆書上收回來，低頭看了眼自己滿是油漬的服前襟和拖鞋——焦糖的H型拖鞋上全是碎掉的豆腐渣，這拖鞋剛買沒多久，從冬天開始排隊等調貨好不容易等到自己喜歡的和尺碼，之前在學校沒合適的場合穿，回到家周末才暗拿出來包一下……

四千多塊，廢了。

香油混著蔥花的味兒撲鼻而來，今深呼吸一口氣，蹲下去把被打翻的白瓷碗和碗蓋撿起來——

吃的沒了。

穿的髒了。

右腳大拇指被碗結結實實砸了一下疼得要命。

一會兒到樓上敲別人家門大撕一的臺詞都已經在舌尖滾了一道，今撿起碗蓋好蓋子，重新站起來——正好看到一個人影從樓道里風風火火地殺出來，然後在自己的面前急剎車，年的呼吸里彷彿還帶著頭頂烈的灼熱氣息，瞬間將包圍起來。

在今還陷沉默的時候，艾佳已經重新調整好了呼吸方式，認認真真上下打量面前的人——

上穿著淺的背心，一雙又白又長的胳膊暴在下，幾乎和端在手裏的白瓷碗一樣白；

脖子上掛著一個鑽石項鏈，小巧緻，細細的銀鏈子順著修長頸脖曲線下。不長不短剛剛好，就掛在兩條鎖骨的中間；

的手因為端著東西微微側翻，手腕上又細又淡的青的管紋路約可見……

艾佳出舌尖了下有些乾燥的瓣，吸了吸鼻子，手把今端在手裏的白瓷碗接過來，面不改道：「不好意思，剛才跟我爸吵架，他不知道樓下有人，一生氣就把我的書扔下來了。」

今：「……」

艾佳：「回去我說他，為老不尊！」

今手中一輕，低下頭反應慢半拍地才意識到自己手裏碗不見了多了一條幹凈的手巾，看著面前的年一隻大手輕輕鬆鬆地端著兩個手才得的白瓷碗……面無表，毫不留面道：「我看你才比較像扔書的那個人。」

艾佳：「……」

今手，拿出紙巾拍拍子上食的殘渣，頭也不抬問：「你怎麼在這？放假了？怎麼哪哪都是你？」

嫌棄三連問。

艾佳站在旁邊被嫌棄了也不生氣，在頭頂看不見的角度扯了扯角，低下頭正想回答——結果一不小心就進了正彎腰的的領口裏，之下鑽石項鏈璀璨耀眼，襟……

不小心聯想到那天在巷子裏，單腳跳著鞋時，上和子之間約出的一小塊腰際皮。

艾佳「咳」了聲，連忙收回目，把視線固定在面前人那翹的鼻尖上，換上了嚴肅的語氣：「這話我問你才是吧，怎麼哪哪都是你？」

「這是我家，以後我就住這。」今直起腰瞥了艾佳一眼。

艾佳點點頭：「這是我家，我過去十八年，未來若干年，我都住這。」

今：「……」

碼德，這什麼孽緣？

「大一不是規定一定要住校麼？」

「是的，然而我被趕回來了啊。」

「……」

今手想把自己的碗搶回來，艾佳作快得很像是條件反似的往後躲了下，還稚地把手中的碗高高舉起到今夠不著的地方。

今白了他一眼，只好彎腰去撿周圍艾佳的書，飛快地將散落在地上的四本英語書撿起來，正想問艾佳「你還要不要」，這時候今看著放在最上面的那本小碎花風書皮的，忽然靈機一，手翻開第一頁——

然後在一行以悉字跡寫得整整齊齊的「初二（四）班」旁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今：「……」

今：「這不是我的英語書嗎？」

今：「我英語書怎麼在你那？」

艾佳：「隔壁陳給的，讓我和孫學英語。」

艾佳一臉真實地驚訝：「啊，難道你就是——」

今才懶得看他演戲，一心一意翻著自己幾年前的書，檢查有沒有壞的地方，還心疼地拍拍書封面上的灰塵：「不想學就把書還給我，扔什麼扔，書都被你扔壞了。」

的聲音裏帶著一不經意的埋怨，和平時說話的時候總有一些拒人千里的冷漠完全不一樣……與其說是在抱怨艾佳，更像是哼哼著自言自語。

那聲音在艾佳聽來，就像踩在棉花上，綿綿的。

艾佳沒聽過生這麼說話的——

當場立在原地大腦放空了幾秒。

「說的是，我爸太不像話了。」手用另外一隻手又輕鬆把四本英語書拿回來，艾佳就這樣手裏抱滿了東西，「你這豆腐花是午飯？還要不要，我給你重新買。」

今看了艾佳一眼，他上還穿著之前軍訓的迷彩服……烈日當頭的，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的樣子。

剛才想要找人大撕一的心思都被攪和沒了，一句「不用了」剛到邊，邊的年已經飛快地把碗放在英語書上，一隻手耍雜技似的捧著四本英語書加一個巨大的陶瓷碗，另外一隻手掏出手機：「喂？王磊，你去學校門口石記給我打份豆腐花送我家，要鹹的，放蔥花，不要辣……什麼我隨便使喚你，我不是一向都隨便使喚你麼？」

今：「……」

……

一個小時后。

洗完澡，重新換了白T恤和牛仔短的今坐在桌邊，手裏著個白的小勺子舀碗裏的白豆腐花，勺子尖端一整個豆腐花都在打……玩得開心。

坐在桌子的對面，年的眼睛盯著著白瓷勺子的指尖，指尖是微微的，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和白的銜接能這麼好看……他看得也很開心。

從廚房裏走出來的小老太太端著一杯檸檬水放在艾佳面前：「佳佳，喝水。」

艾佳點點頭，乖得像只貓：「謝謝陳。」

今抬起頭：「我也要，加蜂！」

陳：「吃飯的時候不許喝水。」

今：「……」

今把面前吃了大半的豆腐花推開，盯著眼坐在自家飯桌對面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的年，突然開口：「WhydidyousuddenlywanttolearnEnglish？」

艾佳猛地回過神，抬起頭：「什麼？」

今微微蹙眉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艾佳：「必考死……」

艾佳：「什麼東西來著？」

今：「沒聽懂？」

艾佳：「聽懂了。」

今：「？」

艾佳：「你問我歪，所以我回答必考思。」

今：「……」

今沉默了下，稍稍坐直了：「你怎麼考上T大的？」

艾佳把自己的高考分數說了，今伴隨著他每一次報分數，眼睛都瞪得更圓了一點：「語文六十分……」

艾佳：「因為我是中國人，有語言優勢。」

「……」今垂眼瞥了眼面前的豆腐花，放在桌上的手指彈跳了下，蠢蠢，「英語三十七又是什麼作啊？」

艾佳：「拋掉作文分，英語全是選擇題，在大部分我們這樣的人眼中，英語是隨緣得分項。」

得分項。

……………………還隨緣得分項。

今低下頭，看著面前還冒著騰騰熱氣的白瓷碗，有點想把它拿起來「哈」地一下全部叩面前這小崽子的上——

讓他知道何為殘忍。

今：「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艾佳：「什麼啊？」

今：「那天在網吧一起打遊戲的時候，你是不是其實想掐死我的？」

艾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

今盯著坐在自己對面小崽子那張一臉茫然的秀氣臉蛋，面無表地說：「因為我現在也是這麼想的。」

艾佳：「……」

艾佳：「噯，……呃，同學，商量個事？」

今：「？」

艾佳手指在桌面上劃拉了一下，假裝語氣自然：「你電話給我下，以後我學英語有不會的地方就——」

今：「不給。」

艾佳：「……」

可以。

拒絕得很乾脆。

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