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素來不同于一般太監的尖銳,微沉且清朗,一字一句落在蘇新心底,卻莫名帶了幾分纏綿的韻味。
四周都是人,卻安靜的嚇人,只剩下闕清的聲音回在耳邊,念到最后一句,聲音清脆地斷開,消失不見。
蘇新快哭了。
這些天一直在抗拒逃避,心里深深知道這樣的孽緣,無論對、對闕清還是其他所有人,無疑都是一種傷害,可仍然無法下定決心。
心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如果時可以倒流……甚至希自己仍是棲宮的宮,每日只用考慮娘娘的作息和自己的一日三餐,永遠平靜,永遠沉浸在即將到來的幸福里。
蘇新愣了太久,那令魂牽夢繞的聲音又一次在耳邊響起。
“頌寧公主。”
這下,才反應過來,急急跪下來接旨,作慌急,鬢邊的步搖劇烈晃了晃。
蘇新的手舉的很高,像是期待著某些,可闕清的手卻握著圣旨遠端,徐徐出來,隔著空氣“啪”的一聲落在掌心,斷絕了這樣的可能。
“謝皇上隆恩。”蘇新的心沉了沉,俯叩首謝恩,仰起頭的一剎那,分明看見了闕清眼里有淚。
也許是今日的太盛烈,花了眼罷。
因著蘇新這層緣故,太后對尋得世的功臣周旖錦更是喜歡,隔幾日便差人請來壽康宮小敘。
魏璇走后的日子平淡如流水,周旖錦也樂得時常陪在太后邊解悶兒,時不時還能打聽到母親年輕時的趣事,深宮里黑白分明的生活也變得富多彩起來。
一日,周旖錦與蘇新一同到壽康宮用早膳,太后邊的鄧嬤嬤站在檐下,指揮著一盤盤佳肴呈上來。
最后一道菜肴落在桌面,鄧嬤嬤不由得笑了笑,慨道:“多虧了頌寧公主和貴妃娘娘常來,這陣子太后娘娘的胃口眼見著好了許多。”
鄧嬤嬤心里原是偏向從小帶到大的永嘉的,可如今見了太后喜悅的模樣,心中也是十分欣。
太后聞言,輕輕笑了笑,給蘇新夾了一塊糕點,緩聲道:“哀家老了,有人陪在邊,覺得熱鬧許多。”
蘇新似乎有些出神,著窗外低低掠過天空的鴿子不知在想些什麼,一會兒,又拾起筷子夾了個一模一樣的糕點擱在碗里。
太后的臉一滯,但并未怪,轉眼神如常。
周旖錦桌底下的手輕輕了蘇新的,這才將的思緒折斷,蘇新低頭看著碗中兩個一模一樣的糕點,得臉通紅,匆忙間都囫圇將其吞進去了。
周旖錦心里“咯噔”了一聲,不由得又想起來前幾日蘇新冊封禮時與闕清間不可言說的波瀾,一陣又心疼,又惋惜的緒彌漫在心底。
輕輕嘆了口氣,幫蘇新解圍,便向太后道:“前幾日臣妾新的了上好的蘇錦料子,改日送來給太后娘娘瞧瞧。”
話音未落,卻聽見外面急促的幾聲腳步聲,太后眉間以眼可見的速度皺了起來,頓時聽見一聲“皇上駕到!”劃破了短暫的寂靜。
周旖錦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無奈抿了下,一瞬間口中風味極佳的食都變得索然無味。
鄧嬤嬤臉泛難地了太后一眼,見示意點頭,便走到門邊通傳。
魏景進來時,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連月不得安寧的朝野令他不得不煞費苦心,可即便已經通宵達旦理政務,各事依然頻發不止,前線戰急,國庫虧空,他堂堂一國之君,過得甚至不如膳房的廚子清閑。
“兒臣給太后請安。”魏景有些敷衍地行了一禮,抬起頭時,才發現周圍多了幾個悉的影。
周旖錦和蘇新流問了安,魏景的臉似乎有幾分和緩與容。
自從上次誤會以來,他許久未關心過周旖錦了,不知是出于愧疚還是其他什麼原因,每當準備去棲宮,總猶豫一會兒,便打消了注意。
魏景不得不承認,自己心中是極掛念的,可礙于天子威嚴和那一點賭氣的心思,他倒想看看淑貴妃一直不來找他,到底能忍到何時。
太后的目在周旖錦和魏景上徐徐打量了一下,繼而吩咐道:“皇帝既然來了,就坐下一同用膳吧。”
魏景心里自是喜悅,也不辯駁,命底下人上了副餐,便坐在最靠近周旖錦的那畔,就這剛開始用的早膳吃了幾口。
周旖錦佯裝鎮定,低著頭,小口慢慢吃著一塊糕點,一言不發。
明明是相三年的夫君,卻覺得魏景上的氣息分外陌生,以至于他手背靠過來一些時,臨近一大片都不由自主地打起寒來,如經歷了霜凍的萋萋草原。
周旖錦那微弱的躲避的作沒有引起魏景毫的注意,卻盡然落在了太后眼里。
桌上誰也沒有開口,只聽見盤子與碗勺偶爾撞發出的清脆響聲,一種微妙的寂靜盤旋在四周。
周旖錦深吸了口氣,正打破這寂靜,忽然看見窗邊幾道人影一閃,一愣,門外傳來子溫婉卻飽含著銳利的聲音。
白若煙跪在門外,努力讓自己顯得無意又端莊,俏生生道:“嬪妾舒昭儀,給太后娘娘請安。”
今日本不是宮妃份例中的請安之日,只是這陣子魏景對厭棄,只能偶爾靠五皇子籠絡圣心,正一籌莫展之際,卻忽然收到小福子的口信。
一聽見魏景向,白若煙便忙不迭梳妝打扮,跟著魏景的蹤跡來了壽康宮,希以盡孝道的方式偶遇魏景,重博舊。
房間,魏景似乎有些驚訝,斜起眼有些畏懼地了太后一眼,但還是吩咐道:“傳進來。”
他早知白若煙品不佳,但只要容尚在,他并不在乎。只是為安周旖錦,做樣子冷落了幾天,如今恰好見,魏景那蠢蠢的心又不自主地狂跳了起來。
下人正要打開門,卻聽見后傳來太后嚴肅的聲音:“慢著。”
目不斜視,不理會魏景眼可見變得深沉的臉,繼續道:“讓舒昭儀等著,一家人用膳,進來做什麼。”
白若煙自打后宮,幾乎未曾來向太后請安過,這等巧合,當即便看了白若煙狐子的心思,十分瞧不上那罪奴出的卑劣份和無恥手段,因此太后這話說的犀利,暗指周旖錦才是皇宮的正經主子,毫不留面。
魏景早些時日便被太后勸自己立后的話弄得煩悶不堪,聽聞此言,更是覺得太后因周旖錦的緣故,對白若煙甚是苛待欺辱,不滿道:“都是后宮妃嬪,太后應一視同仁才是。”
他臉慍怒,本是準備給太后一個臺階下,誰知太后本不承他的,依舊堅持,沉聲道:“這是在壽康宮,哀家的話都不中聽了嗎?”
魏景間剛咽下的清粥險些一噎,他雙眸盛火,遲疑了半晌,還是什麼都沒說。
祖宗禮制為先,他在壽康宮為白若煙與太后撕破臉實在不值,魏景強下心中的不悅,假意奉承了句“聽憑太后吩咐”,卻不由得加快了吃食的進度,眼神也再未向周旖錦投來半分。
太后素來秉持養生之道,壽康宮的飲食本就清淡,魏景憋了一肚子氣,更是覺得難以下咽,沒吃幾口便撂下了筷子。
周旖錦無于衷,掏出帕子了角,亦冷著臉端坐在位子上。
魏景對白若煙死不改的脾早就知道,如今白若煙前來,擾得魏景心神不安,正巧也不必再找自己的麻煩。
果然,不一會兒魏景便草草吃完,敷衍地告退。沒一會兒聽見外邊細微的聲音,約是白若煙嗔的埋怨和魏景輕聲哄勸,在壽康宮安靜的環境下顯得尤為突兀。
這一鬧,太后也吃不下膳食,便沉著臉人撤了。
周旖錦不愿往外邊看,勉強住心中鄙夷的念頭,拉起蘇新的手,也要告辭。
福了福,轉行,卻被太后住。
蘇新愣了一下,知曉太后有事與周旖錦私談,只能有些不舍地松開手:“我在外面等著姐姐。”
空曠室點著焚香,有種空靈幽靜的氣息,約可見空氣中漂浮著微小的金塵埃,令人心神安寧。
方才魏景著實失態,太后心中惴惴不安,言又止,仔細打量了周旖錦一會兒,卻見神淡然如常,不有些納悶,說道:“錦兒,皇帝不懂事,你若有為難之,哀家替你做主。”
周旖錦悵然一笑,知曉是誤會了自己,卻不知從何辯解,只得順勢謝道:“太后娘娘心意,臣妾激不盡。”
聲音輕,卻實在太過平靜,似乎方才的事只是隔岸觀火,看了戲院里一場無關要的鬧劇,反倒更令太后到不安。
太后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什麼,又嘆息一聲,勸道:“君恩如流水……哀家是過來人,你瞧那舒昭儀,收養了五皇子,什麼都不放在眼里,錦兒在這后宮中,還是要有子嗣傍為妙。”
為太后,六宮中的事雖甚過問,但并不是不了解。皇帝哪怕表面功夫做的整齊,卻幾個月不曾臨幸周旖錦,心里也不自主跟著著急。
可聞言,周旖錦的眉心卻是一蹙。
對魏景早已沒有當年意,雖自己一直心念著子嗣,但如今聽人提起來,卻分外覺得難過失,像是一種無形的束縛,扼住的咽,全都作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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