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的腳程不慢，他雖然這十幾年都是顛沛流離，大不如前，但得益於這一片就那麼幾座山能藏人，所以太升起不久，他就看到了一道升起的炊煙孤零零的直上雲霄。想起熱騰騰的湯飯，本已疲憊的雙突然又湧出力氣來。

日上中天，他早已悄悄潛伏在那戶人家不遠。這座山上似乎只有這一片人家，而距此二十裏外就有一個村落，他記得這一片的村子姓陶的多。他等到了下午，終於看到一個梳著婦人頭的人背上背著個還在吃的娃娃提著大桶出來了，他跟了上去。

這人看起來年紀不大，應在花信之年，背上的孩子稍稍哼一哼，就用手在背後托一把、顛一顛。他跟在後面還聽到那個人哼的鄉間小調，果然是本地的人！

看快到河邊了，他加快幾步跑出來，大喝了一聲：「前面那個可是陶家村的？！」

然後他就見那人渾一僵，扔了桶就沿著河岸跑！竟然沒有往回跑，而是故意往外跑，這是想把他給引到別去。

這是一個心的人！

姜元也想把給攆得遠一點，免得被山上的人發現，現在那個家裏有多人也不清楚，若是看到這一幕都跑出來他也打不過。於是他故意跑跑停停，把這人給攆到了另一邊，等山頭那裏看不到了，才加快腳步跑過去抓住那個人！

「你是不是陶家村的人？」他抓住那個人背上的孩子，人果然不敢跑了，聽了他的話，人垂著頭，輕輕點了點頭，「不要害我……」說著，這人就扯開襟，解了腰帶，腰帶一松，子就了下來。

姜元不由得眼前一亮，這人雖然沒什麼，但勝在年輕皮，又因生育過，更添三分風。他本來只有三分意思，見了就又多加了兩分。此時他卻扮得十足道學，親手替這人掩上口，道：「我是來尋人的，之前我有個叔叔在數年之前曾在陶家村經過，之後就不知所蹤，家人也曾四託人尋找，皆無音信。」他杜撰出這麼一個人，當然不會有人見過。

人的掩上襟，認真思索后搖頭：「沒見過。」

姜元嘆氣，道：「看來我那叔叔也是兇多吉了。」

人想跑不敢跑，怕得連抬頭看他一眼也不敢，小聲說：「……能不能放開我孩子？」

姜元的手可還握著這人背上小孩子的胳膊呢。

聽這麼說，姜元更不可能放手，他道：「我來的路上，看到一伏，其狀甚慘！敢問這附近山中可有悍匪？」

人的臉登時變得雪白！

姜元道：「那人渾的財都不見了，連服也被了，可見此匪極為兇惡，我若能到陳縣，必會向當地守陳，以免悍匪為禍一方！」

他一邊說一邊看這人的臉，見一時驚惶，一時又咬，想必心中極為掙扎。這種熬過兵禍的人家不似一般良民，對這種人要恩威並重才行。可他手中握著這小兒的胳膊，帶著個孩子，必然不敢與他，只怕最後還是要向他求。

果然這人掙扎一會兒之後就抱住他的雙跪了下來，「不、不是，是他想、想欺負我……我才砸了他，你不要去告……」一邊說一邊又解開了服。

姜元驚訝后搖頭道，「你不過一個小子，那漢子高丈二，看手臂是個干力氣活的，若他真想對你不軌，只怕你也只有束手就縛的份，怎麼可能逃得掉還能反過來殺他？你是不是在包庇什麼人？是你丈夫？兒子？」

人更害怕了，死死抱住他的，「我、我砸的！我從小種田，力氣大！我把他砸死的！」

姜元道：「你這樣講，日後上了公堂，縣也是不信的。」

人抱住他的拚命懇求，拚命磕頭，孩子都被顛哭了，也滿臉是淚，「求求大人別去告！大人讓我做什麼都行！」

「真的什麼都答應？」姜元問，「我已年近七十，若要你這花信之期的子嫁我這老朽之人，你也願意？」

「願意！願意！」人猛得抬起頭，驚喜的說，「只要大人不嫌我，我願一輩子侍候大人！」

姜元道：「你若是真心嫁我，就在此地跪下對天地起誓。」

人就跪在地上，朝著陶家村的方向，鄭重的磕了三個頭道：「陶家的祖宗在上，爹爹媽媽在上，老天在上！我願意嫁給大人！」

姜元道：「就算你答應，等你回家，你父母親人又怎麼肯答應？你這是在誑我！」他臉帶忿忿，作勢怒。

人忙道：「我父親早亡，母親也……也不在了，家中只有幾個孩子……」

姜元又問了一遍：「你真的肯嫁我？不是騙我？」

人：「真的！我是真心的！」

姜元：「如果你違誓，你的父母親人在天之靈將不得安寧！你的兒子兒要代代為奴為婢！你答不答應！」

他得人發下毒誓后才放下心來。

用父母子發了毒誓后，這個人就只能認命了。捂著嗚嗚咽咽的哭，想大聲哭又不敢。姜元卻溫的將扶在懷中，聲音似春水：「快不要哭了，只要你真心待我又有什麼好怕的？我老邁不堪，怕你嫌棄才要你發此重誓，都是我的不是。」說罷掏出一枚灰綠的玉佩，戴在這子的脖子上，道：「這是我家祖傳的玉佩，是我父親給我的，本來只傳給男丁，如今我將它送給你，你以後就給我們的孩子好不好？你姓陶，我就你陶氏吧，小字……兒。」

陶兒整個人都是懵的，先驚后嚇，現在見這個人把隨玉佩給戴上，還接過背上的孩子惜的哄著，好像很喜歡的兒子。

姜元笑呵呵的說：「我都這把年紀了還沒有孩子，以後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他只要我爹，我就滿足了！」

陶兒被他牽著回到河邊，見他把扔掉的木桶撿回來，不嫌臟污的蹲在河邊親手洗凈，心裏慢慢相信了他。

姜元不肯讓陶兒手，洗完木桶就一手提著，一手抱著孩子，道：「快快領路吧，我奔波數年，今日終於有家了！」他一臉，眼中含淚，陶兒想起連年戰禍，母親沒了，村裏人都沒了，也是這樣才把那些孩子都領回了家，當做自己的家人。這個人千里迢迢的來找叔叔，一定……是個好人。

回去的路上，陶兒告訴姜元家裏還有幾個孩子。姜元大喜，說：「那就都是我的孩子！男孩是我的兒子！我會親手教他們武藝！帶他們讀書！孩我會給們嫁妝！好好把們嫁出去！若是被夫婿欺負，我也會為們撐腰！」他看著陶兒，深款款道：「兒，以後家裏的事就給我吧，我不會讓你和孩子們再肚子，我們會有飯吃，會有穿。」

陶兒跟在他邊，聽他描述著日後的幸福生活，不敢相信這一切。

這簡直就像夢一樣。

「娘」出門一趟就帶了個爹回來，家裏人全震驚了！

米兒發現這就是那個昨天在路上到的人！可「娘」在他邊！他手裏還抱著小弟弟！連跑都沒辦法跑，只好抓住豬哥的手，悄悄告訴他：「這是昨天我們到的那個人！」

豬哥：「是嗎？」當時他只看到這人的背後，只記得那人滿頭花白的頭髮，梳著髮髻，沒有看到臉，不過米兒說是，肯定就是了。

可現在「娘」站在這個人邊，的說替大家找了個新爹，要嫁給他。

米兒當然是要反對的！才相信這世上有一見鍾！就算要鍾，看到這家徒四壁的樣子，還有這幾張嗷嗷待哺的也要嚇跑了。這人肯定沒安好心！

新爹也看到米兒了，他出個笑來，米兒條件反的往豬哥后藏，豬哥向前一步擋住，目兇。

姜元進門后掃了一眼就知道這個家是什麼形了，不過是一群半大孩子失了父母親人庇護后聚在一塊，兩個男孩倒是有些板，好好調-教一番未必不能有大用。三個孩子中，那兩個大些的容貌陋，不堪目，小的那個眉眼生得細長……倒是與他有幾分相似……

雖是巧合，但恰在此時、此刻，不得不說是老天保佑！

姜元昨日到這個娃娃的時候就見獵心喜，此時心中的念頭更是清晰起來。

他掏出包袱說：「我與你們母親親后，自然會把你們當作自己的孩子，只要你們願意改姓姜。」

對米兒來說，改姓沒什麼。但豬哥幾個都掙紮起來，也裝作不願意的低下頭。

姜元說：「如果你們願意，我就掏出錢來買糧食回來，我還能給你們蓋一座大屋子，給你們打床，只要你們願意跪下喊我一聲爹。」

要買糧食？還要蓋屋子？

米兒面古怪起來。本以為這人是要把他們全賣掉，不過現在的人應該賣不了幾個錢，如果他要買糧食養他們，肯定回不了本。

聽到有糧食吃，有大屋子住，豬哥幾人果然猶豫起來。

陶兒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信了姜元的話，勸道：「你們就認了吧……」對米兒說，「快跪下，爹。」

米兒知道這是看小，想讓第一個跪。

不知這人的底細，總要看他到底想幹什麼。轉了下眼珠子，不跪，而是走過去扯著那人的手，脆脆的喚了聲：「爹！」

姜元立刻放下弟弟，抱起渾僵的米兒，親熱的說：「以後你就姜姬，是我姜元的兒！」

有開頭，豬哥幾人也很快都喊了爹。

新爹很給力，馬上就說要帶豬哥和牛哥這兩個壯勞力去買糧食。還把包袱里的乾糧拿出來讓「娘」去做些吃的，再做些餅他們帶著當乾糧，明天一早就走。

米兒把豬哥出去，跟他說：「小心，他會把你們帶走後賣掉。」

豬哥點頭：「嗯！如果他沒安好心我就殺了他！」說著，他拿起腳邊的一塊石頭顛了顛。

當晚，「娘」就與新爹圓房了。

米兒和小弟弟就睡在旁邊，而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卻都被攆到了外面睡。米兒怕他到半夜害人，一直不敢閉眼，手裏抓著一塊石頭，結果聽了一晚的活春宮，心道這老頭看起來年紀不小了，沒想到這麼有能力。

第二天天不亮，新爹就帶著兩個哥哥出門了。八天後，他們趕著四輛大車回來了。

米兒傻眼了，真沒想到，新爹真的把糧食和木頭買回來了。

這世上真有冤大頭啊。

四輛大車，兩車糧食，兩車木頭。

新爹——姓姜，以後就爹了，但「娘」卻不能喊「娘」，而要喊「夫人」。

六個孩子，只有米兒改名姜姬，豬哥——改名姜武。爹聽到他自稱豬之後噴笑，道：「當小名吧，以後你就姜武。」

牛哥姜奔。

兩個姐姐卻還是米兒起的名字，一個姜谷，一個姜粟。最小的弟弟姜旦。

帶著這四輛大車回來后，爹就開始帶著大哥和二哥蓋房子了。新屋子是個「葛」型，前面一圈籬笆，中間是個大屋，還有個火塘，正好冬天取暖，爹和夫人帶著小弟弟就住在這裏，後面拐了個小彎之後是個半大的屋，姜姬就住在這裏，而兩個姐姐就住在這屋前面的過道里，只能並排放下兩副被褥，雖說兩邊只隔著一道門卻更奇怪了。姐姐們說們住的離火塘更近，還更暖和呢，安別在意。但新爹就打了兩張床，大的那張他和夫人睡，還睡個小弟弟，小的那張就給了。

一微妙的不安讓心神不寧。

「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悄悄問豬哥，大名姜武，可還是他豬哥。

「你跟爹有點像。」豬哥指著的眼睛說。

「像嗎？」家裏沒鏡子，一直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

天越來越冷了，住在大屋子裏，姜姬才覺得這個爹其實也不是那麼差，如果沒有他，他們未必能熬過這個冬天，至小弟弟就肯定熬不過去。

現在夫人也不必去走親戚了，以後兩個姐姐和也肯定不必去走親戚，就這樣，就要激爹。

「把子掄起來！」

天上飄著薄雪，姜元卻赤著上，舉著一丈長的木子站在雪地里，他面前是姜武與姜奔，這兩個男孩不但不能穿上，連鞋都不能穿，上全是被擊打出來的青紫。但姜姬卻沒有阻止，因為這是在教他們武藝。在這裏，有一武藝總能多一些生的機會。

姜元似乎真的是把他們當自己的孩子了，他親手教姜武與姜奔習武，買來紡車讓陶兒和姜谷、姜粟紡線織布。姜姬只要帶著小弟弟就行了，紡車與織布機只買了兩臺，不到用。坐在廊下，後是暖融融的火塘，只要陪弟弟玩，其他什麼也不必做。上穿著姜元買回來的服，家裏人人都有好幾件新，還有皮襖和布鞋。現在每頓飯都有湯有餅，甚至還有幾隻臘臘鴨，等過年時就可以吃了。

他真的是個好人？

姜姬不信。可也想不出他做這些事——這麼大的投，他想得到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