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淑這兩天瘦了很多，頭髮都挽不一個撮了，大把大把的掉。他終於像一個老人了，蔣珍早上進來，看到蔣淑臉上和脖子上突然起了很多黃褐的斑，一時悲從中來。

「起來，不要再哭了。」蔣淑喝了葯，道：「兒已經葬了，生前用的也都送去給了，趙阿蠻棄於野，姜斐邊只躺了一個，等黃泉相見，也不愁姜斐對不好。」

蔣珍咽下哭音，端起葯碗，「大哥，喝葯吧。」

蔣淑一仰而盡，把碗給他，道：「我記得姜公當年還有幾個兒子。」姜公，就是姜元的爺爺，也是先王。

蔣珍不解道，「大哥問起這些人是幹什麼？」那些都是奴所生，姜公在時還能住在蓮花臺，但也與奴僕無異，等朝午王佔了蓮花臺，這些人都被攆了出去，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

蔣淑道，「你讓人去找一找，我記得他們就住在西城附近。」

蔣珍：「大哥是想……」替姜元找幾個兄弟？

蔣淑道：「兒無子，朝午王也沒有長大的孩子，你把那些人找出來，送他們去下頭侍候朝午王和兒吧。」

蔣珍吃了一驚，又覺得沒必要，「大哥，何必如此？這些人又有什麼妨礙？總不見得還有人打著要將他們扶上去的主意。」敢以庶充嫡就等著去國吧。

蔣淑道：「去做就是。對了，去江州的人走到哪兒了？」

蔣珍道：「應該快到袁州了。大哥，你覺得那個公子真是永安公主所出嗎？」

蔣淑服了葯，神好了些，沉思道：「永安公主一貫肆無忌憚，當年未出降前就曾將健奴帶宮，見到東殷王時險些大怒回宮，第二天就帶著從人從膠東出走，東殷公追出八十里都沒有將帶回來，最後定居肅州，聽說也是肆意得很。」

蔣淑笑著說：「東殷公那個老東西，也是他癡心妄想配公主，也不看看他那口牙都快掉了！」就是娶回來也留不住。

不過這倒更有可能了。

蔣淑道，「聽從人說，那姜元雖然看起來蒼老了些，但仍能看出頗似當年長平公主。如果再倒回七年，他在江州，被永安公主聽到風聲，想見一見故人……也不是不可能。」公主心中難平，姜元又落魄失意，二人一見之下互相憐惜，春風一度，留下個孩子也算正常。

蔣珍聽蔣淑的話音就知道，這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

蔣淑道，「讓人去，最好能得到公主邊之，一方帕子、一把梳子、一張琴，若有當年曾近侍候公主、見過公主的人就更好了。」

蔣珍恍然大悟！拍掌道：「妙！」

蔣淑說了一陣話，累了，揮手道：「你去吧，我睡一會兒。」

蔣珍忙把帳子放下，輕聲道：「那大哥，我去了。」

蔣淑躺下，不忘道：「你須記得，兒沒有孩子，就當圓了兒的一個心愿吧。」

蔣珍就算再有猶豫，聽到這句也下定決心，雖然他仍不懂殺掉這些人有什麼意義。他出門上從人，使人去打聽那些人住在哪裡。

從人道：「這個好辦，只是主人要他們做什麼呢？」

蔣珍道：「休問。去找，找到后都拿住。」

「是。」

「只要男子，不要子。若有小兒更佳。」給兒送幾個孝順孩子過去，長得好，懂事聰明才會討人喜歡。

從人應道：「是！」

馮瑄回來了，他快馬進了城門，直接去見了他爹，馮賓。

馮賓見最心的兒子回來，高興壞了，也不怪他一走十幾年，忙讓人去稟告馮營。馮瑄上服也沒換，笑道：「爹先讓兒子歇歇。」

「歇什麼！」馮甲大步進來，看到馮瑄先怒喝：「給我跪下！」說完就四下張，最後拿起馮賓案上的一把弓就要打上來。

馮瑄掉頭就跑，馮賓趕張開雙臂攔住，「大哥休怒！休怒！」

馮甲繞過弟弟去追馮瑄，被馮賓抱住腰求，「大哥休怒！」

「都是你慣的！跑了這麼多年，盡在外面浪！也不說回家來看一眼！」馮甲掙不開弟弟，更加生氣。

馮賓道：「大哥，這孩子雖然不懂事跑了，可家裡有事也趕回來了，他說有要事！」暗示道，「要事！」

馮甲這才放下手中高舉的弓箭，仍氣得呼呼直。

馮賓與馮甲重新整理了服，才聽說馮瑄早一步跑去見馮營了。

馮甲皺眉，「為何去見他？」

馮甲自己沒兒子，拿馮瑄當兒子看，伯侄倆是一副脾氣。所以當年馮瑄因不了家中沉悶的氣氛而逃家，馮甲只是生氣他走了以後不給家裡音訊，對他逃家這事倒不是很在意。如果他能逃也早逃了，可惜當年他是大哥，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弟妹，這才熄了雄心壯志。

馮營與馮甲算是隔房的同輩，但馮營是嫡支，馮家要如何，皆看馮營。

馮賓陪笑道：「大哥休怒，我等去瞧瞧？」說完拖著馮甲去找馮營。

馮營聽完馮瑄的話，眉頭都皺了川字，聽馮瑄說的，這大公子的脾氣可不怎麼好啊……

倒是馮瑄說完就跟沒事人一樣，讓從人給他端酒來，道，「我看大公子也算是個好相的人。」

馮營搖頭道，「連你都容不下，這樣的人能算好相嗎？」在他看來，馮瑄上無驕二氣，格疏闊，有才有貌，姜元就算不一眼看到馮瑄就引為知己，要討厭他也是很難的事，結果沒想到馮瑄一見面就被姜元惡了。

這隻說明姜元心不大。

馮瑄道：「只要我不見他不就行了？半點本事沒有，就聽人吹捧。」

「誰？」馮賓和馮甲進來剛好聽到，頓時皺眉，兩人在來的路上也都猜到馮瑄是為什麼回來的，而他此時說的人應當就是姜元了。

馮營面不好，馮賓坐下道：「有什麼不妥嗎？」

馮營搖頭，嘆道：「國運已衰啊……」

「國運早在三十年前就沒了。」馮甲怒聲道，「先把你那假模假樣給收起來！」

馮瑄一聽大父開炮了，提著酒瓶子端起盤子就想先溜，被馮甲住：「站住！我有話問你！」

「問什麼？」馮瑄作恍然大悟狀，「可是問那公子？我未來的伯娘？好大父放心，我那伯娘年風流，機靈可，異於其父，乃是一位難得的佳人！」

馮甲難得的出了一喜，「果真這麼好？」

馮瑄笑道：「雖然只見過一面，也足以看出其機敏通達，不似其父。」不但會看姜元的臉，對他們也始終抱有警惕，還知道將養兄牽制在其旁。

馮營道：「倒有些像永安公主。」

馮甲捻須，總算不像剛進來時那麼生氣了。

馮瑄慢慢往門口走，一邊道：「我瞧著也是呢，等那公子長，嫁於大父，一見面，必會驚道『此老奴怎堪配我？』」話音未落，掉頭就跑。

「兔崽子！！」馮甲鞋都不要了跑出來，抓起馮營的鞋就朝馮瑄砸過去，一擊落空，馮瑄已經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