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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姬》20|脫得樊籠

時值初夏,從合陵出來之後,城外的河灘上荒草茫茫。久無耕種的田地里早就生滿了一人高的野草,碧綠油潤。這種野草梗葉大,不能用來喂牛馬,所以也無人采割。

合陵之外全是荒山荒丘,以前有人稱合陵山人的荒民在此居住,不知有多人,散落在群山之中,但在四五年前,東昌與南平間發生大戰,合陵閉城門,守城士兵時常能看到有山人拖家帶口奔到城門下,哭嚎哀求,見城門不開,只得四散奔逃。等大戰結束,合陵山人已不知所蹤。

「只怕是都被抓丁了。」守城門的一個老吏道。

「你看那邊……」另一個老吏眼睛,似乎看到遠草叢間有一個白白的東西一閃而過,「是頭羊?」

「哪裡?哪裡?」這老吏馬上神起來,回到馬前取下弓箭,跑回來道:「在哪裡?你指給我看?」

另一個老吏又仔細看了一番,笑道:「可能是我看錯了,現在城外哪還有人放羊啊?」

憐奴跑回到河灘邊的草屋,他剛才去城門口沒有看到令,想必姜元一行人還沒到這裡。

此時河水還很,淺淺個腳面,涓涓細流叮叮咚咚流過河灘中的細石,一尾尾手指長短的細小魚苗彷彿是水面的銀,一閃而逝,讓人看到都疑心是看錯了。

憐奴沒有食,他什麼也沒帶,上的服和鞋都是來的,他只從蔣家帶出了一把短匕,是蔣淑平時放在枕下的,他潛到蔣淑的房間時把它了出來,藏在懷裡。

這把短匕非常好用,刀口鋒利,只開了一面刃。他當時問蔣淑為何不開雙面?蔣淑道:「這一面留到最後再開,等我要開它的時候,就意味著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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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懂什麼是生死存亡,在他看來,每一天都是,過不去就沒有第二天。蔣淑聽他這麼說,奇異的看著他,「難道蔣家令你這麼恐懼?」

憐奴搖頭,他所指不是蔣家,而是他自己,「如果我退後,我很快就會死。所以,每一天,我都告訴自己不能退。」

蔣淑大笑,說他能這樣想也不壞。

憐奴以前不肯稱蔣淑為父,蔣淑問他可是心中有怨,他道:「非是有怨,只是若稱了父親,憐奴就不再是憐奴了,我寧願只做憐奴。」

蔣淑那天道,「只怕這世上,只有你才是我的兒子。」

憐奴將短匕放在石頭上磨利,突然手指一疼,一滴在青黑的石頭上,落到水中散開。

這把匕首,已經雙面開刃了。

從此,他再也沒有退路了。

河中的魚就是憐奴這段時間的食,除此之外,夏天剛到,河灘荒原有不淡黃的田鼠躥來躥去,初春時田鼠產下的仔此時已經長得夠大了。原來居住在此地的山人消失之後,田鼠就了此地新的主人,還有更多被田鼠仔吸引來的鳥,全了憐奴的盤中餐。

,令憐奴徹底去了蔣府公子的氣質,取而代之的是他上的野。蔣淑曾告訴他,生下他的那個人是趙人。

「趙國多水多山,那裡的子腰細長,歌聲甜,所以就有人去趙國抓來相貌殊麗的子賣到他國。你娘就是這樣來到我邊的,我本想替尋找家人,可說早就不記得家人的模樣了,只記得小時候每天都在山裡跑。」

憐奴有時會覺得,那個死去的人就活在他上,他會想:活下來的到底是我還是呢?憐奴這個名字,是替自己取的?還是替我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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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離開了蔣家,來到這荒野上,他才彷彿找到了歸。這裡天高地闊,漫山遍野都是他的家,他的世界。

這裡比蔣家更適合他。

……等做到蔣淑給他的事之後,他要回到這裡來。

去趙國也行,看看趙國的山、趙國的水。

憐奴一邊想著,眼角掃到有一抹土黃在不遠的草叢裡一閃而過,他合撲上去!一把按住了一隻狂奔的小老鼠,那小老鼠吱吱的著,一膘。

鼠在,鼠群就在!鼠不會離開鼠群太遠!

四下尋找之後,他掏了一個老鼠窩,抓到了十幾隻小老鼠和一隻大老鼠,全都串在樹枝上烤進了肚子。

他用草堆了個窩,躺在上面,綿綿的,草梗子有點扎,不過清香撲鼻。頭頂上彎月初升,天空一半黑,一半白,黑的天幕上,幾點弱小的星子正在閃

這片荒野往前足有百里都無人煙,前幾年那場大戰已經讓這周圍的村莊變了空屋。

憐奴躺在草堆中,閉著眼睛,輕輕哼著小曲,這還是他跟蔣家的歌伎學的。那歌伎是個鄭國人,被鄭人送到蔣家,常常會做幾個餅請憐奴吃,還唱曲給他聽。

憐奴曾問:「你想讓我娶你嗎?」

那歌伎大笑,「你上一塊金子都沒有,拿什麼娶奴?」

他才知道原來這歌伎是在同他,在的眼中,他甚至比更慘。

「月兒彎,星河閃,歸人路,照歸人……」他來回哼著這幾句,突然覺到下的地在抖,他立刻鑽到草堆中,屏住呼吸。

漸漸的,零星幾騎從遠奔來。他們到了河灘就停下來,放馬去飲水,有幾個騎士跳下馬也撲到淺淺的河床上,嘶聲道:「痛快!」接著就大口飲水,也不管水早被他弄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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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奴一,看著這幾個人還把服全解了在水裡撲騰,本來馬兒也在河邊歇息飲水,此時也走遠了。

憐奴眼中一亮!

馬兒上掛著弓箭與糧袋,還有包袱。

他等這幾人解下糧袋,就著河水吞下乾糧后,也不就這麼走到河灘外的草叢中就地一滾,瞬間就扯起了呼。

有兩個人沒有睡,也是赤---走到岸上,席地而坐,一人道:「明日就能進城了。到了合陵,老子要先找個溫兒,洗澡、吃飯、好好睡他一覺!」

另一人就笑道,「這麼多事,你想耽誤幾日?」

岸上一人還沒睡著,話道:「高兄,你高看馬兄了,馬兄這些事就睡覺要花上幾個時辰,前面的半個時辰都用不了就完了。」

頓時岸上諸人暴發出大笑聲,吵得遠夜宿的渡鳥都驚飛了一群。有個人看到夜鳥,欣喜的跑到馬前拿出弓箭準備,可惜夜昏暗,在他遲疑間,鳥兒們又都落了下來,看不見了。

姓高的人喚道:「你它作甚?」

「某肚,打個野祭。」那人道。

姓高的道:「回來回來,明日到了合陵城,我請你吃燒鵝。」

那人笑道,「有燒羊更好!」

「沒見過吃請的人還挑菜的!」

「快回來!趕合上眼睡一覺,明日一早起城。」

幾人再不說話,那人回來后也躺下,彷彿都累極而睡了。

憐奴還是不,他就這麼趴在草堆中間,一直趴到了天邊泛白。

此時,在角落裡靠在河岸邊上一塊大石上的人才緩緩倒臥在地上。

見這個人也睡著了,憐奴才從草堆中輕手輕腳的爬出來,繞過他們,往遠跑了。

高叟聽到靜睜開眼,看到一抹白在草叢間一閃而過,想是兔子,雖然想吃,卻實在懶得起來,想想到合陵就有飯吃了,便又合上眼睛繼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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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奴一氣跑到了附近的山裡,這裡是原來山人居住的山坳,四可見散落的石砌,推倒的石灶,倒塌的木屋草房。

他站在山背面,嘬吹起口哨。

河灘邊上,幾匹馬聚在一起睡著。它們都在一塊,漂亮黑亮的大眼睛合著。此時,一隻黑的馬長長的睫突然抖了幾下,睜開了,它的小耳朵靈活的轉著,它睜著大眼睛,發出輕輕的噴氣聲。

其他的馬也醒過來了,它們轉著頭,有的馬兒低頭嗅了嗅還沾著水的野草卻沒有吃。

突然,那匹黑的健馬輕輕邁開步,像雲朵一樣輕盈的繞過那些在河灘上睡覺的人群,慢慢走到遠,突然一躍,奔跑起來!其他的馬兒似乎聽到了號角聲,也都跟著它跑了。

河灘上睡著的幾人馬上就被驚醒了!幾人從地上彈起來,看到馬兒們都跑了,全都嚇壞了。

「馬!馬!」有人捂住鳥去追,有人彎腰拾撿,還有人忙著穿鞋,只有高叟什麼都不要了,直接拔去追。後的人看他這樣,再看看越跑越遠的馬,乾脆也扔掉東西去追馬了。

憐奴繞過山坳,跑到山的另一邊,繼續吹口哨。過了好一會兒,那匹黑的馬一邊歡快的著,一邊向他跑來。

他昨天就發現了,這是蔣家的良州馬。他幾乎是跟這群馬一起長大的,有段時間還扮作馬奴與馬同吃同臥,還被蔣彪嘲笑呢。

他想要一匹馬,但蔣淑沒給他,他說:「我給了你,你養在何?」整個蔣家,只有蔣淑這裡有他的容,而他不能將馬養在蔣淑的臥室里。

蔣淑教他:「我不能給你,但你可以去搶,搶到就是你的。」

他就騙了蔣彪,讓他把馬輸給了別人,而那人遵照約定把馬給他,卻道:「你若是養不了,就再給我送回來吧。」

憐奴騎了那馬一天,把馬還給了那人。因為他不能把它帶回蔣家。

這匹馬與那匹馬很像。

憐奴迎上去,抱住這匹馬。那些人中有蔣家人,可他才不在乎呢。他不在蔣家了。他可以要這匹馬了!

他翻上馬!

「駕!」他喝道。

馬兒撒開四蹄奔向遠方。

高叟遠遠看到有個人跑去搶了他的馬跑了,不由得狠狠的握了下拳頭。

憐奴向著這些人來的方向跑去,「走吧,馬兒!」

姜元就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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