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塵子說白了就是不想死。
人的壽數是有限的,人生七十古來稀,古人因為生活環境艱苦,營養不良等問題,能活到七十多歲已經十分罕見,鍊氣修士引氣灌後會改善質,卻仍舊是屬於人的範疇,無法改變壽數,因而上限仍舊是一百歲左右。
可築基之後,就等於是真正進了修真之路,離了凡胎的範疇,壽命也被延長至兩百。
歸塵子今年八十了,哪怕外表還十分年輕,可十年之後,他就會迅速衰老,與凡間老人無異。
他在修真界不停地尋找築基的機緣,一天夜裏,他被妖追蹤,意外跌了一個府,本以為會得到大能傳承的歸塵子欣喜不已,沒想到什麼都沒看清就暈了過去。
醒來時,發現自己到了凡人界。正失落之際,遇見了被卓煜召回京的鄭威,在施展了一番神通后,他被鄭家奉為了座上賓。
聽完鄭家推心置腹的一番招攬后,他靈一閃,想起了一個說偏門不是很偏門,但鮮有修士那麼做的法子——以信仰進修為。
他還是從一個散修那裏聽來的法子,那人在凡間是個妙手回春的大夫,恰逢世民不聊生,瘟疫橫行,他救了無數人的命,激涕零的百姓就為他立了生祠,尊為醫聖,幾十年後,這個人就莫名其妙了道,了修士,而且進階飛快,羨煞旁人。
想起這件事,歸塵子就改變了想法,認為誤凡人界不是巧合,而是他的機緣來了。
他和鄭家達易,他助鄭家事,鄭家則使他為國師,百姓信奉。
蝴蝶講得很仔細,殷渺渺假裝漫不經心,實則沒有過任何一個細節。首先捕捉到的是「凡人界」和「界門」這兩個至關重要的信息點,思索片刻后,問道:「這段時間以來,你沒有再見到過別的修士?」
蝴蝶人靈智初開,沒能察覺在套話,答道:「是。」又不知多想了什麼,補充道,「凡人界中無修士,想來不是人人都有這機緣能來的,仙子邊的是人間帝王,豈不是比歸塵子更名正言順?」
殷渺渺回過味來了,怪不得蝴蝶人把歸塵子的盤算說那麼清楚,原來是給賣好。不說破,故意嘆口氣:「凡人界啊……」
凡人界中無修士,也應該是和歸塵子一樣意外流落到這裏的。那如果要回去,是不是意味著必須找到那個界門?
瞥了蝴蝶人一眼,它恭恭敬敬垂著頭,沒有主開口。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它的打算,估著是打算把這界門當做籌碼。
也罷,現在也不是找回去的路的時候,比起應該是修真界(也許不這個名兒?)的來,對失憶又重傷的來說,還是這兒更安全。
換了個話題:「歸塵子不能親自對卓煜下手?」
「他是那麼說的,人間帝王天道庇佑,他不能沾此因果。」
殷渺渺點了點頭,凝視著手心裏的蝴蝶:「最後一個問題,你既然是歸塵子的靈寵,為什麼能背叛他?」
要是結了契的靈寵能隨意背叛主人,哪裏還有修士敢那麼做,這小蝴蝶必然瞞了什麼。
果然,一問,蝴蝶就下意識地躲藏到了翅膀下,戰戰兢兢道:「他與我結的是奴僕契。」
奴僕契是什麼鬼?殷渺渺面一沉,厲聲道:「說謊!」
蝴蝶人被一呵,頓時慌了神:「我沒有!」
殷渺渺皺眉不語。
蝴蝶人心急如焚,不清為什麼說自己撒謊,無奈之下,只好仔仔細細把這奴僕契解釋了一遍。
原來,奴僕契是與妖定契的一種,比起平等契、合約契等契約來說,這是對妖最不公平的一種,用於修士單方面收服靈寵,為奴僕的靈寵不能違背主人的命令,不能傷害主人。
這類契約通常用於低等妖,有時需要大規模的簽訂,絕大多數修士在掌握絕對實力的況下,不會在契約中加上神魂之力,因此,雖然可以隨時殺死靈寵,卻無法窺探靈寵的念頭。
對於歸塵子來說,尋蹤蝶不過是最下等的妖,一般都不開靈智,收為己用即可,沒想到就被它鑽了這個空子。
殷渺渺面上沉不語,心中卻暗驚,這蝴蝶不容小覷。它遊說去對付歸塵子,可不就和歸塵子借鄭家殺卓煜如出一轍嗎?
絕對不能將它留在邊,否則被它看出自己失憶,難保會被欺瞞,但現在不是時候,還要用到它。
考慮了會兒,輕笑了起來:「你很乖,我願意留你一條命。可是我若是放你走,恐怕你會對他吐我的消息,對我不利;不放你走,你久不歸去,難保他會找上門來,你說,我該怎麼辦?」
蝴蝶人一聽這話,就知道生死盡在自己的回答之中,毫不猶豫道:「我對天起誓,絕不將仙子的事給歸塵子知曉,若有違反,就讓我烈火焚而死。」
殷渺渺本是不信誓言的,可蝴蝶的話剛剛說完,就察覺到了一奇異的波,彷彿這誓言被什麼認可了。
而蝴蝶人說完,神一松,眸閃閃:「仙子這下信我了吧?」
賭一賭吧。殷渺渺鬆開它:「你走吧。」
「謝仙子不殺之恩。」蝴蝶人說完,扇著翅膀從車窗飛了出去,轉瞬間就消失在了飛雪之中。
殷渺渺在車廂里出了會兒神,這才掀起簾子出去。卓煜的眉上雪白一片:「前面有個村莊,我們去借宿一晚可好?」
「不問我那東西怎麼樣了?」殷渺渺笑了起來。
卓煜看一眼:「你願意說,總會告訴我的。」
「我捋捋思路再和你說。」殷渺渺嘆了口氣,口中飄出白霧,「先找個地方住吧。」
他們找了一戶看起來還較為富裕的人家。卓煜套用了殷渺渺的借口,說是急著回家探親,沒想到遇見了大雪迷了路,只好來這裏借宿。
他們男俊靚,著華貴,還有馬車被褥,東西齊全,看起來就不像壞人,村人毫沒有起疑,熱地接待了他們,特地辟出了一間屋子讓他們住。
殷渺渺給了他們一些銅錢,問他們要了熱水和吃食,兩人吃了頓熱飯,簡單洗漱過後就吹了燈上炕。
呃,上炕說話。
卓煜維持君子之風,兩人靠得雖然近,但目不斜視,雙手放在膝上。殷渺渺現在也沒什麼談說的心思,將今天聽到的事刪刪減減告知了他。
「……事就是這樣。」
卓煜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消化。殷渺渺也不催他,安安靜靜打了會兒坐。
良久,卓煜才道:「你的傷……還好嗎?」
殷渺渺眨了眨眼,不管這話有多真心多作秀,他第一時間關心的是的傷而不是其他,仍舊讓心中溫暖:「實話告訴你,不太好。」
「請個大夫……」他遲疑道。
話未說完,殷渺渺就打斷了他:「無用。」頓了頓,又道,「這件事,恐怕你幫不上什麼忙,我自己想辦法吧。」
卓煜沉默了一瞬,換了話題:「如果鄭家也尋到了一位高人相助,那事恐怕要複雜太多了。」
「不用太過擔心,他應該沒有太高深莫測的本事。」殷渺渺安他,鍊氣築基的辭彙並不陌生,雖說修真小說純屬虛構,但在道教典籍中也不乏相關記載,無論哪一種,築基都是基礎之意,鍊氣猶在之下。
然而,卓煜搖了搖頭,點醒:「百姓愚昧,古往今來,不乏裝神弄鬼生事之人,何況那歸塵子又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殷渺渺一怔,想起了歷史上著名的幾次起義,都是借的神佛之名。鄭家若是舉起歸塵子這面旗,再鬧出點什麼「天啟」讓卓煜主退位……
「這麼說起來,是麻煩的。」
卓煜反過來安:「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我能遇見你,就證明我不是被那什麼天道厭棄的皇帝。」
殷渺渺笑了起來:「你當然不是,要不然歸塵子怎會不敢對你下手。」
「不幸中的萬幸。」卓煜苦笑了起來,要是歸塵子親自手,他恐怕就等不到殷渺渺救他了。
殷渺渺聽他聲音沙啞,想起他還在病中:「把手給我。」
卓煜不解地出手。殷渺渺猶豫著握住他的手心,相接,到他手心裏薄薄的一層繭:「如果你覺得不適,就及時告訴我,好嗎?」
「嗯。」黑暗中,他的聲音比往常更低了一分。
殷渺渺閉上眼,嘗試將的暖流——或者該改口做靈力——傳送進他的。過程比想得輕鬆,靈力很聽話地通過相接的傳遞了過去,小心地控制著力道:「覺如何?」
「很暖和,很舒服。」卓煜說著,不自覺地收了五指,與相握。
殷渺渺不微笑了起來,不斷將靈力傳遞到他,流轉一圈后收回:「有沒有覺得好些?」
卓煜覺得剛才好像在湯池裏沐熱浴,渾暖洋洋的不說,頭腦也清晰了許多:「好多了,這是什麼?」
「等於是力吧。」殷渺渺言簡意賅,「既然好些了,你趕休息,明早還要趕路。」
卓煜想說什麼,可話到邊改了口:「你也早些休息……不是還了傷麼。」
殷渺渺莞爾,聲音不自覺地放:「知道啦。」
卓煜這才歇下。
萬籟俱寂之中,殷渺渺思忖良久,決定試一試那個荷包,它看起來像個儲袋,裏面……是否會有能療傷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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