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煜見他們思緒連篇卻不吭聲，笑了笑：「那麼，改日再議吧。」接著，他宣布了對鄭家的懲，鄭威鄭權謀逆，株連九族，十歲以下孩可免去一死，流放苦寒之地。

鄭月被廢，貶為奴籍，幽冷宮，諒二皇子年無知，貶為庶人，擇日離開京城，永世不得京。

定國公皺起眉，覺得這罰太輕了：「陛下，鏟草除，切莫婦人之仁。」

「朕已經決定了。」卓煜淡淡道，「念在鄭家曾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留他們一條脈，想來，不會人人都是鄭權這般不分是非之人。」

他這樣決定不是僅僅於仁慈，鄭家在軍中經營多年，若是太過殘酷，怕是有人懷恨在心，留鄭氏一條脈，即可彰顯仁義，又能鄭家舊部恩，不會再生反叛之心。

張閣老立即道：「陛下仁義。」

其餘人紛紛附和，定國公就算還有不滿，也只能認了。

卓煜又提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可有那妖蝶的消息？」

在朝的大臣幾乎都目睹了那隻妖異食人的蝴蝶，不誇張地說，現在還有不人晚上會做噩夢驚醒。

卓煜下了封口令，不許在場的人對外散布此事，但並未放鬆對那妖蝶的追蹤，已發旨令地方各州切關注此事。

負責此事的是王尚書：「並無消息。」

卓煜叮囑道：「不可放鬆警惕，萬萬不可讓妖蝶為禍民間。」

「臣等遵旨。」

漫長的朝議結束后，卓煜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天星宮，詢問領頭的宮甜兒：「殷姑娘醒了嗎？」

甜兒蹲了蹲：「未曾。」

卓煜嘆了口氣，徑直往寢殿里走。天星宮是歷代帝王的居所，也是整個皇宮的中心，宏偉壯觀，近百餘名宮人同時服侍皇帝一人。

四名宮齊齊手，先替他換下沉重的朝服，改而穿上輕便的常服，又有宮端了熱水，絞了帕子服侍他凈面洗手，再有人為他斟上一杯熱茶，端上幾樣點心。

在這裡，能真真切切到什麼眾星拱月，什麼至高無上的權力。

但卓煜沒有什麼心思宮的溫服侍，他揮了揮手示意們退下，獨自走到床邊，微微挑起了帳子。

殷渺渺仍然睡著。已經睡了三天了，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卓煜太醫把過脈，都說只是正常的睡眠，並無不適。

卓煜想起先前用睡眠恢復傷勢之舉，並不是特別擔心，只是每天茶餘飯後都要過來探一探，生怕錯過醒來的時候。

今天他就恰好遇見殷渺渺醒來的時候：「我睡了多久？」

卓煜怔了怔，慌忙道：「三天了。」

「唔。」支著頭，眉間微蹙，「那隻蝴蝶呢？」

卓煜道：「一直不見蹤影，你不要擔心，可要我太醫來看看？」

「不用。」殷渺渺按著太，好像有千萬銀針在扎大腦皮層，「我還要再睡一段時間，你都順利嗎？」

卓煜給按了按被角，溫言道：「我這邊都很好，你不必擔心。」

「那就好，讓我睡吧，好了就會醒。」殷渺渺說著，眼皮子不控制地闔上了。

卓煜著的睡，輕輕道：「你放心睡吧，有我呢。」

現在，到他來守著了。

殷渺渺這一睡就是半個多月，間或醒來一次，很快又沉沉睡去。

就在這段時間，朝臣對於立后之事，終於還是爭出了個結果——秉持著自家沒有就不能便宜政敵的想法，大多數人都妥協讓卓煜立殷渺渺為後。

再說了，一個無無基的方外之人，總比再來一個倚仗娘家為非作歹的鄭皇后好。

所以，殷渺渺從漫長的睡夢中醒來時，面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我立你為後，你可願意？」

可能是睡糊塗了，殷渺渺下意識問：「什麼皇后？」

卓煜抿了抿：「我答應過你，君無戲言。」

殷渺渺想起來了，心甜又好笑：「不必了。」

「什麼不必？」卓煜擰起眉，正道，「我和你已有夫妻之實，自當予你名分，否則，我什麼人了。」

殷渺渺沉道：「我們不講究這個，沒關係的。」

「渺渺。」卓煜坐到邊，凝視著的眼眸，「你可是有難言之，抑或只是不願嫁我為妻？」

殷渺渺輕輕嘆了口氣，要是一開始卓煜在戲說樊姬時說要娶，那是利益考量，可現在塵埃落定再提，百分之百是真心了。

因為他真心實意，才不想騙他：「我是修道之人。」

「修道何不能修？若是你嫌宮裡煩悶，我為你修個道觀可好？」

「不是這樣的，如果我要修道，就得去很遠的地方。」殷渺渺無法和他解釋凡人界和修真界的區別，只能用他能明白的概念，「很遠很遠，蓬萊那麼遠。」

卓煜怔住了。

殷渺渺著他，想他明白。可卓煜只是怔忪片刻就笑了起來：「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等我……傷好了。」

等傷好了，收拾掉那隻蝴蝶，找到回去的辦法，就該回去了吧。

卓煜問：「那裡有你的親人嗎？」

殷渺渺苦笑道：「我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凡人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了重傷，不知道該怎麼才能回到那裡。

「那不如這樣。」卓煜覆住的雙手，緩緩握，「你先留下來，慢慢養傷，慢慢找回去的路，哪天你非走不可，那再離開也來得及。」

殷渺渺笑了起來：「那總是要走的，何必多惹牽掛。」

「那是以後的事，人還總有一死呢。」卓煜不疾不徐地說服，「你若是不願嫁我，我無話可說，若是因為其他的顧慮，那不必擔心，歷朝都有后妃修道的先例，我自有辦法。」

曾經的一生，殷渺渺得到過幾次求婚，有人為，有人為利，有人為財，只是那些都來得太晚了，直到死，有過數位人，卻始終沒有結婚。

應該答應卓煜嗎？想，他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為什麼呢？」問出了這個曾經問過很多人的問題，想知道今生有沒有不同的答案。

卓煜卻覺得這個問題再簡單沒有了：「我心悅你，便想娶你。」換做旁人，無論是娶還是殺，都逃不過利益考量，但對，機關算盡，不過是之所鍾。

「那好吧。」笑了起來，「我願意。」

可以天長地久嗎？不知道，生命那麼漫長，誰敢說一生一世真的就一雙人？只消此時此刻，是真意篤，已然足夠。

***

立后的事，早在殷渺渺醒來之前就辦得七七八八。點了頭，卓煜便要司天監的人趕測算吉日，又織造局的人來量圍，好做冠霞帔。

整個皇宮都為這件事而忙碌喜慶了起來，人人裁起新，臉上帶笑，又逢春暖花開，好似空氣都是麥芽糖的味道。

這一日，卓煜帶了皇宮的平面圖來，讓擇定一宮居住：「儀宮是歷代皇后所居之所，但鄭氏兩代皇后……我打算過些日子重建，還是另擇一宮為好。」

他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思從眼睛里出來：「白宮可好？就在天星宮不遠，我去看你也近。」

相守的時註定易碎如琉璃，殷渺渺倍加珍惜，笑盈盈道：「陛下說好，那就好。」

卓煜清了清嗓子，圈了白宮，又問：「院子里種些什麼？石榴多子，牡丹尊貴，梅花高潔，木樨也是好的。」

「那木樨好了。」笑。

卓煜點點頭：「木樨好，待中秋時，花好月圓，是個好兆頭。」

彼時，天氣漸漸回暖，冰雪消融，燦爛，香爐里升起龍涎香的青煙。卓煜倚著桌旁，揮墨書寫著什麼，眉角眼梢，全是溫和閑適的笑意。

殷渺渺支著頭著他，心中瀰漫上一種夾雜著悲傷的歡喜。

這是一場溫夢，註定短暫如朝。

可哪怕結局早已心知肚明，他們還是義無反顧地陷了進去。

***

封后大典后，謀逆的霾徹底消散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卓煜大封後宮的喜氣。

賢妃過世，原本的德妃晉為貴妃，純嬪晉為淑妃，李才人、柳貴人晉為嬪，還有一些低位的妃妾，都小小往上升了一級。這樣的恩典，只有在卓煜剛登基時才有過。

而這一次大肆封賞後宮，則是新立了皇后，陛下格外高興的緣故。

以上是方說法。

卓煜對殷渺渺的解釋要實際很多：「宮務瑣碎，我不想你勞神，德妃和純嬪都是宮裡的老人，晉了位份，管起來底氣更足些，也省得三天兩頭來煩你。」

春明，殷渺渺就和卓煜在窗邊喝茶說話。聽了這解釋，打趣道：「所以，封兩個是封，不如一塊兒封了大家高興高興？」

卓煜在紙上給晉位的妃嬪圈封號，聞言道：「皇帝可沒有那麼隨心所，你以為庫的錢已經多到花不完了嗎？」

後宮算是帝王的私屬，一應花銷全都走皇帝的私庫，大規模晉位要增加的錢財消耗不能算多，可長年累月下來，也算不上。

殷渺渺奇道：「那是為什麼？」

「因假冒者一事，宮裡人心惶惶，怕我事後追究，恩賞一二，是們知道我沒有秋後算賬的意思，也是讓們領你一份。。」

殷渺渺訝然：「你想得可真周到。」

「還有別的考慮。」卓煜頓了頓，輕描淡寫道，「我曾和你說過，我的生母是在冷宮裡病死的，我很明白，失去了寵的人連宮婢都不如……們總歸是伺候我一場，我不想讓們被怠慢到那種地步。」

殷渺渺支著頭想了會兒：「我好像聽出了別的意思。」

卓煜著，笑意爬上眉梢眼角，什麼都沒說，什麼又都說了。

過去，他在上堪稱雨均沾，寵的一個月見兩三次，不寵的兩三個月總能見一次，因而就算底下的人看人下菜，也不至於做得太過。

但現在，人的壽命有限，時匆匆，他只想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和相，實在顧不得旁人了。

殷渺渺懂了他的未盡之言，忍不住角上揚：「你可真是……」說著，乾脆站起來坐到他邊，靠在了他的肩頭，「你可真討人喜歡啊，皇帝陛下。」

「喜歡的話，在我邊留久一點。」卓煜擁著，「別離開我。」

「傷好之前，不會離開你的。」殷渺渺和他咬耳朵，「你可是我的良藥。」

卓煜低低笑著：「真那麼有用？」

「我證明給你看啊。」

雲從巫峽而來，春雨滴落深閨，化作淋淋香汗，鋪就滿室風月。

半個時辰后。

卓煜在宮的服侍下沐浴更，待換過一裳出來，就見殷渺渺仍盤膝坐在床榻上，烏髮披，遮住，若不是微微起伏的口，安靜就像是一尊雕像。

每次……每次都是這樣。卓煜一點也不懷疑所謂的雙修之法，兩人燕好后，就會這般打坐，短則幾個時辰，長則一夜，不是不貪耳鬢廝磨，只是繾綣片刻，仍舊會選擇起。

有時候，卓煜也會卑劣地想，要是的傷好不了就好了，他會照顧，給至高無上的尊榮，但凡他有的，都願意捧到面前，所以，做個凡人留在他邊，不行嗎？

但他不敢說出口，唯有沉默。

良久，他才道：「不要打攪皇后，好好伺候，朕晚些再來。」

「是。」侍候的宮紛紛屈膝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