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當然可怕!
「嘔……嘔……」可憐的花小弟倚靠在劉猛家院子里的一棵樹上,將腹的東西全都吐了個乾乾淨淨。
他他他他他就是怕死人,怎了!
這是死人,又不是死豬死羊死牛,能一樣嘛?
賀穆蘭無奈地看了一眼發出各種嘔吐聲的花小弟,好笑地搖了搖頭。
幸虧這位沒有去當兵打仗,不然一定是吐死的,不是戰死的。
劉家的一雙兒被劉於安的堂伯留在院外,他們如今的監護人原不想讓兩個孩子過來刺激,卻本關不住他們,一不留神就讓他們跑到了劉猛家。
劉猛作為最大的犯罪嫌疑人,被劉鄉長指派的壯丁結結實實的捆在一邊。只是他的臉上全是委屈之,見到賀穆蘭查驗,立刻迭聲喊道:「這位鮮卑大人,你昨日也看到了,小的連去他家尋仇都帶的是棒,哪裡會在自家院子里用匕首殺人!」
賀穆蘭不理他,只是低著頭仔細檢視劉於安的傷口。
「游大人來了!張吏頭來了!」劉家集的村民們喜出外的迎了出去,將虞城縣令和虞城的吏頭接進了劉猛家的院子。
這時候還沒有科舉,在大魏,地方上的治理一直靠的是漢人高門士族的子弟,鮮卑人管理的是軍隊和鮮卑三十六部的事務。
此地的縣令乃是梁郡游氏子弟,名為游可,今年二十四歲,算是一名年輕的員。
游可帶著縣衙的吏頭和仵作、書吏進了案發現場,見一鮮卑男子正蹲在地上仔細探視,旁邊站著此地的頭人和鄉長,不由得一愣。
「敢問勒利頭人,這位是……?」
「此乃花家將軍,人稱虎威將軍的那位。」
那頭人咳嗽了一聲,沒有在劉家集眾多鄉人面前說出花木蘭的份,卻以游可絕對知道的方式暗暗點了的份。
鮮卑人最重軍功,但鮮卑平民升遷之難不比漢人好多,花木蘭以普通軍戶而非鮮卑貴族的份,在三十歲不到的時候攀升到五品的「虎威將軍」,在軍中已經算是有了。
游縣令一聽呆愣了一下,反覆看了看這個高挑「男子」的背影,幾乎不敢相信這個比自己還高的瘦弱男人是那位傳奇的英雄「花木蘭」。
而另一邊,已經查驗好的賀穆蘭站起,對來的游縣令和吏頭說:「游縣令來的正好,這劉於安十有八九不是他殺,而是自殺的。」
「什麼?」劉老吃驚地連連擺手,「絕不可能,有誰自盡會對自己上上十七八刀!又不是得了癔癥!」
那吏頭聽了賀穆蘭的話,立刻跪到旁邊查驗。此地的仵作是一賤籍男子,從頭到尾低著頭不敢直視眾人,見吏頭查驗,也立刻跪到旁邊開始檢視和傷口。
仵作翻的時候,花小弟剛剛吐完了回來,一見劉家郎全十七八傷口滿狼藉的樣子,頓時胃中又是一陣翻湧,又跑到旁邊大吐特吐了起來,連膽都快吐出來了。
「麻煩頭人調兩個從者把我這小弟移出去。」賀穆蘭沒有被嚇到,快被花小弟這種心肝脾胃腎一起吐出來的架勢嚇到了。
為了避免老花家這唯一的一個男丁莫名其妙吐死在這裡,賀穆蘭只能讓人把他支走。
見頭人的從者把花小弟移走了,賀穆蘭這才對游縣令接著說道:「但凡他人傷人,傷痕應是進刀重,出刀輕。現在劉於安的創口卻是進刀輕,出刀重,傷痕的方向比較一致,又是一樣的排列,創口不顯零,四肢無抵抗傷,指甲和其他部位也沒有明顯經過搏鬥或者反抗所造的傷口。」
思咐了一下,推斷出當時的現場況。「他上刀傷一共十八,除了心臟的兩刀是致命傷以外,其他的刀傷都不在要害,而且在左側部較多,右側部傷較,傷在背部和後腦部的沒有。這是慣用右手之人對自己造出的傷痕。」
「若一般人遇見他人刺傷,總有掙扎逃跑的時候,十八傷全在正面,除非是被捆綁過,但他又沒有被捆綁的痕跡。」
「由此可以推論,慣用右手的劉於安先用小刀在自己上並非要害的地方刺了十幾刀,做出他殺的假象,最後在水缸邊洗乾淨上的跡象,再對自己的口下刀。剛剛下刀並不能立刻就死,他未死時將刀子丟進了院子里的水缸中,自己在竭力移到水缸附近等死。此人事前應該喝了酒壯膽,口中約有酒味,而他牙間有,應該是曾經為了忍耐痛楚在口中咬了什麼東西太所致,所以他翻院中如此施為,竟沒有發出多大的靜讓人發現。」
游可幾乎是瞠目結舌的看著賀穆蘭條理分明的說著幾乎是「驗報告」一樣的東西,旁邊保護犯罪現場的鄉勇和壯丁更是聽得臉蒼白。
「劉於安死於失過多,且水缸里應混有鮮所以才惹來這麼多蟲豸盯著。死亡時間應該在昨夜子時前後。他在流乾淨之前一定是靜靜的躺在某等死的,若是打鬥后致死,鮮應該灑滿院子。若是他殺,這麼乾淨的死亡地點就一定是移到院子里的。大人可以在劉家各查驗一番,若是沒有的明顯痕跡,怕是就是我推斷的這樣了。」
游縣令聽了花木蘭的話上一陣發冷,他是聽都能聽出劉於安當時的絕和決絕,更別說他還有一雙兒,和那些可以完全豁出去的人還是有區別的。
那仵作正把死者的衫的乾乾淨淨好查驗傷口,聽了這個鮮卑男人的話,立刻按照說的方向去檢查,又湊到死者的口鼻聞了聞,開下對著吏頭點了點頭,表示說的沒錯。
那吏頭也是老差吏了,平日里見過不冤案和,卻沒有一次是像這家這麼古怪,竟然將自己自毀到這種地步來造他殺假象的。
賀穆蘭看到死者衫被仵作了,立刻湊過去又在脖子、下腹部幾個位置尋找可能有的其他傷口,卻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也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推斷。
頭人、鄉長和游縣令都知道花木蘭是子,見毫不避諱男人赤著的軀去查看腹部,忍不住嘖嘖稱奇。
換了其他子,哪怕再大膽,也要迴避一二的。
「劉於安和這劉猛有仇?」游縣令見吏頭和仵作都說傷口確實有蹊蹺,連忙看向劉猛。他不明白什麼樣的仇恨能讓同鄉的族人以自己的死去誣陷別人。
「大人,劉猛和劉於安此前一直有糾紛。跟他家的地有關。」劉鄉老在游縣令耳邊嘀嘀咕咕說了開來,賀穆蘭則是站在一旁,看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有皂隸在院子里找到了有牙印的一塊木頭,按照賀穆蘭的說法,應該是劉於安為了減輕疼痛自己咬住的那塊,游縣令見這案子辦的如此容易也是大喜,連忙招呼屬下將嫌疑犯和相關之人全部帶回虞城。
其中便包括花木蘭和劉家一雙兒和他家堂伯。
劉猛得知有可能洗了殺人嫌疑,對著做出推論的賀穆蘭不住的磕頭,賀穆蘭輕輕移開,本不接他的謝禮。
在離開劉家院子的時候,賀穆蘭走過劉家一雙兒旁,冷不防被劉家那個兒子吐了一口唾沫。
劉家一雙兒的眼睛里全是仇恨和絕,還有對未來的恐懼。
他們可能不知道父親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但他們知道,因為的一番話,也許今後他們的日子就將完全不同了。
就在昨天,還讓那小男孩免於挨打,他的眼淚和鼻涕都蹭在了的懷裡,他的妹妹糯糯的對說了聲「謝謝」。
而今日,猶如仇人。
「嘿小子,你幹什麼呢!找揍啊!」花小弟吐的腳發,猛見到有小孩吐他姐姐唾沫,頓時也不了,頭也不痛了,神一震就要開罵。
「罷了,他只是害怕而已。」賀穆蘭看了看上的口水,神有些複雜的上了馬。
他只是害怕而已。
他沒辦法憎恨自己的父親,他也沒有膽量和實力去憎恨鄉里的強人劉猛,對於他來說,恨的最沒有本、最沒有危險的,就是此刻對他們心中有抱歉,又明顯不是個壞人的自己了。
在辦案這麼多年中,這樣的事見的太多太多,多到已經麻木。
只是口水而已,還被砸過蛋和磚頭呢。
賀穆蘭上了馬,扭頭看著一群鄉民將劉於安的搬上牛車,就如同搬著一個破麻袋、死豬一般的東西。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正是想要以死給自己辯護的人,告發了他自己。
總有那麼一個時刻,賀穆蘭十分痛恨自己的職業,這是一份有時候完全和榮耀背道而馳的工作。即使如今已經不再是法醫了,的、的記憶、的口舌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卻還是會繼續條件反。
這是的專長,的領域。在自己的領域裡,自信的如同神明一般。
而真相卻有時候和正義無關,更和公道無關,僅僅只是真相而已。
有時候真相的剝開,帶來的卻是許多人的痛楚。
到底該不該繼續做下去了呢?
只是片刻后,賀穆蘭就把那份脆弱拋之腦後,把那聲疑問放回了心底。
幾乎是每過一段時間,就會這樣否定自己一次。
但下一次,還是會這麼做。
「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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