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校」對於祝英臺和曾經在國子學讀書三年的馬文才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新奇的經歷。

不同的是，當年的祝英臺是四個人同住，而過去的馬文才卻因為「門第不顯」而單人住宿，連男同舍都沒有，更莫提什麼「男混居」。

如今氣氛有些怪異，自然不必多言。

這兩人之中，不知道馬文才已經知道是人的祝英臺，反倒要比明明知道是人卻還要裝作不知的馬文才更自在些。

至經歷過大食堂、大浴場、大水房、大通鋪，這馬文才以後會娶妻至還是個直男，料想他對著自己一個扮男裝的陌生學子，怎麼也做不出半夜夜襲的事來，所以即便半夏一副「我家主人即將晚節不保」的表，祝英臺還是淡定的在黃昏之後先去浴房洗漱完畢，回了間。

廢話，不淡定一點，難道要像個小媳婦一樣揪著服扭扭嗎？

那不如乾脆出去大吼一聲我是人算了！

所以祝英臺的淡定之程度，就連馬文才都為之側目。

但即便馬文才心中有萬般想法，目前也實在沒有心思像是個登徒子一般，盯著這祝英臺不放。

對祝英臺的謀劃，不在朝夕。

之前他從未沒想過天子會下令從五館中選拔特異良才，只是想要來這裏「勾引」走祝英臺，便離開這裏另謀大事。

可現在既然恰逢其會，這「門生」的名額他勢在必得。

既然總是有人要得的，為什麼不能是他馬文才？

想起國子學里拚命追趕卻連那些灼然們一個正眼都得不到，馬文才對於能為「天子門生」表現出了極大的野心。

就算臨時起了這個變化，但馬文才為了會稽學館之行早已經謀劃許久，其中便包括食住行，如今長期住下，倒算不得什麼麻煩。

他早就料到館中留不了多下人，所以去年便請工匠在會稽山腳離會稽學館不遠建了一座別院，將僕人和平日所需的大件品、馬匹等都安置在那私宅。

馬文才估著若他想的不錯，其他準備爭那「天子門生」資格的仕宦子弟多半沒多久也會去山腳下或買、或建一些別院，到那時他就不算扎眼的了。

就算被人發現也沒什麼，他在館主那裏已經「背了書」，說明家中原本就是想送他拜賀氏門下的，既然早有這個計劃，在會稽山下建座別院也算是順理章。

初到書院，馬文才又是個事無鉅細的子，待他對風雨雷電四個僕役安排好瑣事時，屋外已經圓月高懸。

此時正值七月底，夜晚的山中還是有些寒涼，他在小廝的伺候下沐浴更，披上了一件葛袍，散著頭髮赤著足踏房中。

間已經熄了燈火，馬文才的眼神從分割外的幔帳上一掃而過，子卻轉了個彎，去開了自己的書箱，取了《禮記》在窗邊書案坐下，就著燈盞的亮看了起來。

他做什麼事向來都是全力以赴，讀書亦然，之前他說自己有心投賀門之下學習三《禮》，賀革又收了他，他便要做到最好，讓人無可指摘。

這書一讀進去，便忘了時間，馬文才正讀到《禮記》的「大學」篇，忽然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眉頭頓時皺起。

他在家讀書時，絕不許閑雜人等靠近。

但是沒一會兒，他便立刻記起自己在何，只是不悅的表已經來不及收回，就這麼映了走出外間的祝英臺眼裏。

祝英臺出來也是沒有法子。

這屋子外之隔不過一道不遮的幔帳，原本想要早點睡下，好化解兩人不卻要共一室的尷尬，可也不知怎麼回事怎麼閉上眼睛也睡不著，碾轉反側好長時間后，就將自己睡不著的原因歸結在外間那大亮的燈上。

這學舍本來是「單人高級宿舍」，雖說將讀書和就寢的地方分開，卻沒有太大的私，但凡哪個傻子晚上睡覺也不會把外面讀書地方的燈亮著給自己找刺眼不是？

可現在學舍不夠只能兩人一間，一人在睡覺時另一人燈驟亮地在看書，準備睡覺的自然到了干擾。

祝英臺原本也想忍忍，忍到馬文才也睡覺就好了，可是眼見著一個時辰都過去了外面也沒任何靜，還是忍不住披上外袍，點起幾上的小燈，出去看看怎麼回事。

結果看到了什麼？

這個打了二更了還不休息、害也沒辦法睡的罪魁禍首還一副「你打擾到我了」的不爽表瞪？！

新室友第一天就這麼不近人，簡直心累。

得把他這臭病掰過來，讓他知道後來的人就得遵守宿舍里的規矩！

祝英臺空著的手攏了攏外袍，努力讓自己的氣勢強悍起來，也皺起眉頭，不悅地開口：「文才兄這麼晚還不休息？」

馬文才了額心，放下手中的書，嘆了一聲。

「在下本準備等英臺兄睡后再進去的。」

卻沒想到倒是先出來尋他。

「這麼亮誰能睡著？」

祝英臺因睏倦和失眠越發沙啞的嗓音似乎在指控著什麼，手指更惱怒地指著案上馬文才帶來的琉璃燈。

「就算不是這樣，這木地板走起來帶響，就算我睡了，你一進間我還是會醒！」

這時代沒床沒桌沒凳子，貴族家裏是木地板上鋪著的皮毯或毯，一室不是換上底鞋就是僅著子，會稽學館的甲等學舍再怎麼「甲等」那也只是讀書的地方，地上只是地板，走起來咚咚響，除非睡得像是死豬，否則誰不會醒？

見祝英臺明顯一幅睡眠不足耐心極差的樣子，馬文才也沒和爭執什麼，幾乎是立刻就將手中的書合上放好，熄滅了案上的琉璃燈站起子。

「是在下思慮不周，抱歉，下次不會這樣了。」

這才對嘛！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你不是說明早還要去拜師嗎？賀館主可輕易不收室弟子，別神不濟的去拜師。俗話說，早睡早起，方能養生嘛……」

祝英臺太困，微微打了個哈欠，率先轉回間。

馬文才聽到老氣橫秋的話，忍不住啞然失笑，不過還是一副乖順的樣子，跟著後也往間而去。

祝英臺只聽到自己的腳步聲踢踢踏踏，後卻悄然無聲，還以為馬文才沒把的話放在心裏還在外間磨蹭，黑著臉回過頭準備再「提點」他一次。

「黑燈瞎火的，你不進……嘶！你是鬼在飄嗎？走路沒有聲音？嚇死我了！」

祝英臺被自己後背後靈一樣的馬文才嚇得外袍都差點落了，倒吸了幾口氣才回過神來，滿臉驚懼。

這人，怎麼一驚一乍的！

對於士族來說，可以長得不夠完，冠也可以並不華麗，但禮儀風度卻不能丟卻，任何時候都不能這樣咋咋呼呼，定品評議有時候看的就是平時的容止，你心輕浮便是再有才華也不見得會有什麼好評價。

祝英臺對他呼喝在前，此時又毫無穩重的舉止可言，馬文才不生起了不耐之心，過手將祝英臺手中的燈拿了過去：

「你我都沒讓小廝在屋伺候，連個掌燈的人都沒有，也難怪你會嚇到，我拿著燈引路吧。」

也免得你把我當孤魂野鬼！

祝英臺訥訥地看著馬文才將手中的油燈仔細地拿了過去，燈盞從手中到了他手中的那刻，祝英臺的餘瞥到了馬文才赤著的雙足，頓時明白了他走路為什麼無聲。

『在下本準備等英臺兄睡后再進去的。』

『這木地板走起來帶響，就算我睡了，你一進間我還是會醒！』

剎那間，祝英臺為自己對著他無禮呼喝的行為有些赧然。

他想要等自己睡了進去也是怕自己和陌生人同住不自在吧？

雖然是座，但脾氣是真好啊……

……啊？

剛剛還在誇他脾氣好涵養佳，這馬文才怎麼突然就鐵青了一張臉？

自己在屋子裏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嗎？

祝英臺丈二和尚不著頭腦地回視馬文才，只見手持著燈盞的馬文才臉鐵青地對著自己看了過來，手指則是指著屋角屏風后的位置輕喝出聲。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英臺兄就寢，還要找個鎮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