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恭也打算專心苦讀以備來年秀才試,只是偏生今年事多,小陳表妹要出嫁不說,沈素的親亦在年底,沈氏嫁進何家兩年多,還沒回過娘家,夫妻兩個早商量好了,沈素親的時候要一道去岳家住幾日的。
何老娘知道后很是不滿,直接對沈氏道,「你男人考功名還不是為了你,將來他為作宰的,誥命也是在你上。你娘家又不遠,什麼時候回去不行,偏生要趕這時。」
沈氏聲道,「阿素親,我們離得又不遠,做姐姐姐夫的要不面,不知要給家裡人怎麼說呢。就是相公臉上,也不好看。」
「平日里也常見的,哪裡就差這一日。」
沈氏聲音雖,卻是分毫不讓,「平日里雖是常見,阿素親一輩子也就這一回。」
何老娘拉著老長的臉,梆梆道,「去一日倒也罷了。」
沈氏道,「當天來回,怕是趕不及。夜裡趕路不安生不說,城門也早關了。「
事關兒子,何老娘也只肯小退一步,道,「那兩日也差不離了。」
沈氏道,「我跟相公說吧。」
何老娘哼一聲,「還是快些給我生個孫子,也好傳承咱們何家香火,總不能阿恭膝下空空。有空想著正事,弄那些醬菜,得吃到幾輩子。」
沈氏笑一笑,「母親前兒還教導媳婦,說相公要專心科舉,讓媳婦好生服侍相公。母親的話,媳婦怎敢不聽從呢?」
何老娘沈氏噎的險些翻了白眼,不耐煩的打發下去了,同餘嬤嬤的抱怨,「你總勸我寬和些,可你看看這死狐子,我說一句,有八百句等著我,只嫌我不早死呢。」
余嬤嬤是了何氏私下叮嚀的,就是余嬤嬤自己也覺著,何家就這麼幾口人,何不消消停停的過日子呢?這兩年冷眼看下來,大可不是好相與的,何老娘終有老的那一日,這個家,到底是大爺大的。何況,平日里大私下對很不錯。余嬤嬤也樂得為沈氏說兩句好話,勸道,「大才幾歲,這個年紀,經的見的,說話不留神也是有的,太太何必計較。依奴婢的私心,只要把大爺服侍好,大爺順順噹噹的考了秀才,縱使大有些不足,太太你耐心教一二便好。」
何老娘哼一聲,「要不是看著阿恭,哼!」要是不看著兒子,本不會允許這等狐子進何家大門!
何老娘暫熄了火,沈氏樂得鬆快,正好帶著翠兒腌醬菜。何子衿人還沒醬缸高,也喜歡跟在沈氏邊跑跑顛顛,間或問娘是不是有方,的確娘腌的醬菜味兒不賴。
沈氏笑,「這能有什麼方,做得仔細些就是了。別的不敢誇口,廚下這些事,一個用心一個不用心,便是天差地別。」
看閨撲閃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聽著,沈氏也不耐其煩的念叨,「拿這腌醬菜來說,其實用的就秋油、大料、桂皮、姜、蒜幾樣東西,除了用量外,你用好的秋油和差的秋油,腌出來就是兩樣的味兒。別的都能唬人,唯吃的是唬不了人的,用沒用心做,一嘗就能嘗出來。」
何子衿聽的直點頭,沈氏笑,「看你這樣子,好像真聽懂似了。行了,拘你這半日,早想玩兒了吧。翠兒跟著你,去找涵哥兒玩吧。涵哥兒明年就要進學了,以後再一起玩兒可不容易了。」
何子衿道,「我知道,現在念大伯娘天天看著涵哥哥寫字念書,我去了也不涵哥哥跟我玩兒。」
沈氏笑,「那就別去了。」
何子衿問,「娘,我以後能去上學麼?」
沈氏笑,「你也想上學?」
「我可不願意當睜眼瞎。」何子衿裝模似樣地,「聽涵哥哥說,學里能學好些東西呢。」
沈氏笑,「等你大些,我教你先認些字。」
何子衿簡直迫不及待,道,「今天晚上就教我麼教我麼教我麼教我麼。」
沈氏笑容更深,逗,「那你得聽話。」
母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天,沈氏的醬菜才腌了一半,就到了小陳表妹出嫁的日子。
陳家排場擺的很大,即便是嫁閨,也不輸娶媳婦時的氣派了。陳姑媽更是穿的喜氣洋洋,親戚們亦都提前到了,只是等了半日,直到吉時都快過了,才見寧家的喜隊匆匆而來,迎親的管事臉極是難看,與陳姑丈道,「六爺不慎跌了馬,已送回家去了……」
陳姑丈眉一擰,陳姑媽大驚失,連忙問,「婿如何了?」這,迎親路上出這樣的意外,多麼不吉利。
寧家管事道,「今兒是大日子,三爺讓五爺過來代六爺迎親,三爺說,再怎麼著,也不能委屈六。」新郎在迎親路上墜馬……就在陳家已有人心裡想著,是不是小陳姑娘命克夫什麼的。若今日不迎娶了小陳姑娘進門兒,他日還不知要傳什麼樣。
陳姑媽六神無主,倒沒想著閨命克夫什麼的,陳姑媽想的是,寧六郎到底摔的怎麼樣了?若不打,閨嫁過去亦無妨。可若摔狠了,這是閨一輩子的大事哪!但,若寧六郎無妨礙,如何要兄弟代為迎親……陳姑媽一時心如麻,拿眼著丈夫,只盼丈夫能拿個主意。陳姑丈未多說,立刻便允了。跟來的寧五對著陳家夫婦略施一禮,代弟迎親,將小陳姑娘迎進花轎,往州府而去。寧六公子在路上出這般意外,親戚朋友也沒吃酒的心了。陳姑媽臉慘淡,心懸到嗓口眼,還是親戚朋友俱安,說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話。
陳姑媽幾日不得安穩,三天後接到寧家報信,寧六公子迎親路上跌了一跤,不幸過逝。陳姑媽聽到這消息,當下便厥了過去。
便是何老娘聽到此事,也很是哭了一場,為外甥傷心,同兒子哭道,「怎生地這般命苦。這以後日子可要如何過啊。」小陳姑娘這個,還算不得門寡,卻真真是守活寡了。
何恭又能有什麼法子,嘆口氣,「娘打疊起神來,您都這樣了,姑媽還指不定什麼樣了。娘先定了神,也好過去勸一勸姑媽。姑媽心裡的苦,能跟誰說呢。」
何老娘抹一把淚,又心疼大姑子,「我這心都跟刀割一般,你姑媽不知要如何傷心。你姑媽養了五男二,你表妹是小兒,也最疼。我這苦命的丫頭啊……」說著又是一通哭。
沈氏瞧著何老娘傷痛的模樣,心道,何老娘並非沒意的人,只是,何老娘與沒有意罷了。
沈氏暗嘆一聲,引開何老娘的眼淚,道,「母親,我這話不中聽,不過,還是要先想一想,表妹以後要怎麼辦呢?」
何老娘淚眼模糊,看沈氏一眼,見沈氏亦是傷的樣子,對的惡倒是去了些,一時沒明白沈氏的話,問,「什麼怎麼辦?」
沈氏正道,「如今雖不當提這個,可咱們畢竟得為表妹考慮。表妹雖進了寧家大門,畢竟沒有圓房的。表妹正當青春,哪怕要守著,寧家是個什麼章程?別的不論,表妹既要守節,寧家六公子難道能沒人打幡摔瓦,好歹表妹膝下得有個孩子,才是一輩子的盼頭。」因事關小陳表妹,沈氏不好將話說的太明白,要是按沈氏的想頭,好端端的大閨,雖過了門兒到底沒圓房,待寧六公子的喪禮一過,將小陳表妹接回來,將事冷上兩年,另尋一門親事,才是上策。不然,有幾多寡婦能活到賢姑太太那水平的,不是沈氏看不中小陳表妹,實在是現階段看不出小陳表妹能有賢姑太太的水準來。
何況,賢姑太太是在娘家守寡,還服侍著父母歸了西,有這樣的名聲,娘家兄弟子侄再不敢虧待半分。
小陳表妹行嗎?寧家那樣的大戶人家,小陳表妹即便守寡也必然要守在寧家的。何況,寧六公子是接親路上出了意外,知禮的說不與小陳表妹無干,可更不知多小人暗地裡嚼舌說小陳表妹命呢?哪怕寧家通理,可這樣年輕守寡的小媳婦,一進門死了男人,就是寧氏主家知禮憐惜,可天長地久,邊沒個男人撐腰,小陳表妹在婆家的日子得怎麼過?
沈氏的話倒給何老娘提了醒,何老娘只顧傷心,一時沒想到,聞言道,「是這個理。可不能芳姐兒一輩子就這樣耽擱了。」何老娘平日里喜拿賢姑太太說話,可說到底,有幾個人能願意過賢姑太太的日子。何老娘素來待陳芳不一般,此時難得誇沈氏一句,「還是你們年輕人,腦子轉的快。」
沈氏謙道,「母親只是一時沒想到罷了。還是讓相公服侍著母親去姑媽家走一趟,一家子有個章程,後頭的事才好辦。」
何老娘連連點頭,午飯都顧不得吃,連忙命兒子去街上找車馬,母子兩個匆匆去了陳家。
直到下晌,母子二人方回來,得知在陳家並未用飯,好在沈氏早命廚下預備著,忙命擺飯,何恭也在母親屋裡用了。
待服侍著何老娘歇了,夫妻兩個回房,沈氏倒了盞溫茶給丈夫,問,「如何了?」
何恭嘆口氣,「怕是不大好說。」
沈氏一挑眉,何恭呷口茶,低語道,「我聽四表弟悄悄同我說,姑丈得了州府的鹽引。」
「鹽引?!」這年頭誰都知道販鹽是大利,只是,若非與府相,等閑商人哪能做鹽課生意?沈氏問,「沒聽說姑丈販鹽哪?難不是寧家幫忙?」
「不好說。聽姑丈的意思,既已過門,就是寧家的人。為夫守節,是應有之義。」何恭眉心微皺,「姑丈若不肯出頭,還有什麼好說的?」
沈氏腦子快,角一勾,已將事想得七八,眼中出一抹冷意,低聲同丈夫道,「你別嫌我把事往壞想,我嫁你這兩年,也算長了些見識,聽忻大嫂子說,忻族兄那樣的本領,想開個賣鹽的鋪子,也只是在咱們縣一年賣個三五百斤罷了。姑丈一下子得了州府的鹽引,可不是三五百斤的事兒。何況,這樣的事,斷不是一時半晌就辦下來的。好端端的,陳家表妹是怎麼得的這樁親事?是先有鹽引後有親事,還是先有親事後有鹽引,這裡頭肯定有事兒。」
何恭素來是個心的人,道,「不會吧。姑丈不似那樣的人。」
沈氏道,「你別忒心實了,只可惜了陳家表妹,遇著這樣的事,若父兄不肯為出頭,誰還能說什麼呢?」
何恭嘆口氣,他對陳芳雖只有兄妹分,卻是自小一道長大,如今陳芳遇著這樣的事,何恭難免為其惋惜。沈氏嘆,「或者,這就是表妹的命吧。」父母分上差一些,真就將個閨作價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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