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死了嗎?」武玥驚魂未定地遠遠著峰廬。
一群人方才屁滾尿流地從死了人的屋子裡逃出來,連哭帶喊地往前頭人去了,若不是燕七說一會子只怕府來人勘查時,還要把眾人回來問訊,不若留在這裡等,武玥和陸藕也早就尿奔回去各找各媽了。
兩個人夾著燕七,一團在峰廬外遠遠立著,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見一夥子僧俗兩摻向著這廂狂奔而來,其中夾著一襲青蓮的袍子。
好傢夥,從來沒見那貨如此奔放地撒丫子跑過,平日里不是飄逸如仙就是冷傲似梅的裝X做派,今兒這是怎麼了。
燕七籠著袖,心裡按著步點給燕九爺喊「一二一」。
燕九爺奔著奔著就瞥見那廂巖石前傻挫挫地著的他親生的姐,嗯,頭髮沒,臉上也沒淚痕,鶯黃底子綉折枝梅的棉兒也乾乾淨淨,神看著也還好,不像傻嚎傻哭過的樣子,登時就放緩了腳步,手往袖裡一揣,臉上猙獰的表倏地不見,一派的雲淡風輕,彷彿剛才呲牙咧狂奔的另有其人,慢慢悠悠地晃到了燕七跟前兒。
「我還道你看破了紅塵渡劫去了。」燕九爺慢吞吞地道。
渡你妹的劫老子又不是的狐貍。
「狐貍都是人兒,你這麼丑,充其量也就勉強是個蛤.蟆。」燕九爺天道。
「你屎殼郎。」燕七道。
燕九爺推了一把。
……特麼,這貨不張都能損人,你才糞球。
一眾湊熱鬧跑來圍觀的香客被攔在限定距離之外,府的人從城中趕來還須個把時辰,主持方丈進案發現場看了幾眼,令個小和尚立刻往前頭寺里去。
小和尚用了盞茶時間帶回個人來,高高的量長長的,穿了紫棠綉牡丹暗紋的閃緞錦袍,頭白玉簪,腰圍玄帶,走起路來如行雲流水,一徑流進瞭峰廬里去。
足過了小半個時辰,裡頭又使了小和尚出來尋人,先是知客僧,后是負責炊事的和尚,最後是武十四、李桃滿、陳八小姐、劉三小姐、周四小姐、武玥、陸藕、燕七,一個也沒,全拎進瞭峰廬。
峰廬里,梁仙蕙的首仍保持著死時的姿勢倒在地上,臉上被人蒙了塊素的帕子,然而仍能隔著這薄薄的帕,看到臉上死時凝固住的猙獰僵的表。
幾個姑娘全都嚇住了,驚恐慌地作一團。
陳八小姐甚至嚇得哭起來,待要轉向外逃,卻見門口不知幾時竟被兩名武僧把守住,張惶間扭回頭,向那正倚窗立著的紫袍男人。
黃昏的殘被隔在崇山之外,他逆著,使得靜靜環而立的形顯得高大沉冷,在窗格里形鋪天蓋地的籠之勢,令屋中所有被罩於這暗影之下的人都幾乎不過氣來,他的面孔遮在暗影里,只有一對瞳子亮得似山巔雪。
「狼——」陳八小姐因驚嚇而心神大,指著紫袍男人口不擇言地尖了一聲出來,一便癱坐在了地上。
「狼」放下環的手臂,慢悠悠地抻了抻袖口,微微偏臉,放了後冷金的餘暉進來,染亮一角眉眼,但見鬢長眉像紫毫在素宣上綿勁利落的一記挑筆,眼皮兒卻垂灰太狼發壞時的死魚眼,涼涼腔開口應:「噯。」
彷彿陳八小姐喚的是聲「郎」。
佔了被嚇尿的陳八小姐一個大便宜,紫袍狼君若無其事地將雙臂重新抱回前,「死者系中毒而死,」聲音清和里著幾分冷淡,「你們八位皆有行兇嫌疑。」
「胡說!你胡說!不是我!」陳八小姐在地上哭,其餘人又驚又惱,顧不得攙起。
「是不是你,我說了算。」紫袍狼君好整以暇地看著地上的姑娘一哭二鬧,「天要黑了。」
四個字功地嚇僵了陳八小姐——這屋裡還有一呢!
黑暗,死,狼,再沒什麼能比這些更可怕,不能再哭了,讓這噩夢趕過去吧,要回家!
陳八小姐止了鬧,哽咽著進眾人堆里去。
紫袍狼君偏頭看了看窗外天,看了看玻璃上面目模糊的丁老頭,轉頭向面前的八個大小姑娘:「我需要知道當時形,從頭到尾,任何細節,一不落地說與我聽。」
說罷出一修長手指向著門口的方向一點,「你,過來做筆錄,一個字也不許。」
跟來圍觀燕七審的燕九爺被抓了壯丁,慢吞吞走進屋,尋了紙筆,在窗兒找了把椅子坐下,蘸墨提筆,等著眾人說話。
幾個姑娘著聲兒,你一言我一語地將案發前後形述說了一遍,紫袍狼君偶爾打斷,往細問幾個問題,甚至連眾人的閑聊對話都不放過,末了問道:「點心是誰帶來的?」
眾人便答:「寺里所供,知客僧端過來的。」
「茶?」
「也是寺里的。」
「茶?」
「茶是峰廬里擺著的。」
「紙筆?」
「紙是我帶來的,」答話的是李桃滿,白著臉,怯怯地看著紫袍狼君,「今日起社,我是東道,按規矩紙由我來準備,筆是各人帶各人的,因為用自己的筆寫字更習慣些……」
紫袍狼君停了問話,慢悠悠從窗邊踱到了桌旁,手在桌上紙片里翻查,找到梁仙蕙到的那一張紙簽,兩手指拈起來,「紙上的字是誰寫的?」
「我……」李桃滿惶張地道。
紫袍狼君將紙背面朝上地放在桌上,再將其餘的紙也倒扣,半低了頭觀察。
紙很厚,字跡是不到背面的,可排除人為縱紙簽落在誰手裡的可能。
梁仙蕙是喝了苦茶後亡的,這苦茶與眾人所喝的茶水並不同,眾人喝的茶是蓮華寺特產松針茶,而到蚣蝮簽的人要另外喝一種茶。
這茶盛在另一把茶壺裡,亦是蓮華寺特有的一種茶,配方不得外傳,只知味道奇苦,有養生之效。
眾人玩遊戲前特意向知客僧要了壺苦茶來,做為遊戲的一項,類似於背人轉圈和下蹲等捉弄人的措施。
然而盛有苦茶的茶壺在遊戲期間並沒有換過,只往裡續過燒開的白水,所有到喝苦茶一項的人,所喝的茶都是由這把茶壺中倒出,若毒是下在茶水裡,這幾個人早就死了七八遍,又為何只有梁仙蕙一個人中招呢?
想到這個問題,大家都有些后怕,下意識地不住往後,待紫袍狼君抬起頭來時,一伙人全都在了牆壁上。
紫袍狼君要逐一點人在正室單獨接問訊,指使著眾人哆哆嗦嗦地往旁邊的側間去,還使了一名武僧守在側間門口,負責監督這幾個當事人不得頭接耳互串口風。
冬日的天黑得特別快,方才紫袍狼君背後的那抹山巔殘,此時已落下了山頭,只在鉛雲團間留了一條的尾,蜿蜒似蛇。
這些從小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居然會下毒殺人,是怎樣的一種仇恨才能給們如此的勇氣呢。
通常人間有矛盾的況下,難道不該是槍舌劍斗心機比手腕的嗎。
上來就直接殺人太兇殘了有木有。
在佛門凈地殺人真的好嗎。
誰會是殺人兇手呢?
燕七面癱著一張臉,坐到窗兒椅上在腦里刷彈幕的時候,紫袍狼君對當事人的單獨問訊還在進行中,第一個被進去的就是李桃滿。
燕七聽武玥說起過,錦繡書院的四大才之中,有李桃滿,也有梁仙蕙。
這兩個人之間頗有些瑜亮之爭,表面上持著風度,實則都有幾分拿尖兒要強的心。
兩人都是人,都是才,都是名媛,被人拿來比較再正常不過。
前幾年李桃滿名氣更大些,梁仙蕙實屬後來才突然有了聲勢,甚至風頭更勁,有了勝出李桃滿一肩之勢。
往日那些因被李桃滿在值與才華雙重碾下而森森嫉妒的人們,便趁機冒出頭來,里裡外外沒給李桃滿什麼好話,捧高踩低者不在數。
因心理失衡而產生殺意,這也不無可能,尤其傳聞梁仙蕙並無真才實學,全是靠槍手上位,這就更讓人忿悶了。
第二個被去問訊的就是傳說中梁仙蕙的槍手,周四小姐周汀蘭。
陳八小姐說周汀蘭有把柄在梁仙蕙手裡著,因而不得不做的槍手。
明明真正有才華的是周四,卻只能於幕後,用自己的才華捧紅梁仙蕙,為爭名奪利滿足虛榮的工。
若果真如此,梁仙蕙怎麼可能只用這把柄脅迫周汀蘭為寫幾首詩?也許更見不得人、更醜陋難堪的事亦沒做。
把柄,不僅代表著私,更代表著尊嚴。
一個人被別人拿住了把柄,就等於被別人踩下了尊嚴,有些人寧死不辱,有些人無恥求茍活,還有些人忍氣吞聲萬般退讓,忍無可忍才魚死網破,若說最有殺人機的,實屬周汀蘭。
第三個被問訊的是陳八小姐。
陳八小姐暗慕林大才子,據說在詩社裡並不是。
林大才子的聲名連死宅如燕七者都聽聞過一二,傳聞才高八斗外形俊朗,人還未出仕,已是京都家圈子裡最熱門的乘龍快婿人選、無數的夢中郎。
陳八小姐就是這無數中最為執迷的那一個。
聽說為了在林大才子所經之路上「偶遇」他一回,竟撐了傘在大雨里足等了近兩個時辰,回去生了場大病,險些香銷玉殞,病好之後非但沒有收了心,反而變本加厲愈發不能自拔。
而自從得知林大才子似是有意於梁仙蕙之後,每次詩社聚會,必要想方設法地明嘲暗諷梁仙蕙幾句,很有幾次兩人甚至當場翻臉,矛盾日積益厚。
殺,是所有殺人機中最無法阻擋的理由,任何道義道德道理,在憤怒的癡迷者眼裡都疲無力。
再下來依次進去正室接問訊的,是嚇到言行凌的劉三小姐和一臉防備的武十四。
這兩人是否有殺人機,誰也不敢保證,一個人有多的、這些有多可怕,本人不說,外人就永遠無法想象。
梁仙蕙是喝了苦茶之後頃刻斃命的,如果毒是下在茶水中的話,為什麼在之前中喝苦茶的人都安然無恙呢?
莫非毒是後來才下到茶水中的?
可兇手又如何能確信,新一遊戲會到蚣蝮簽的人是梁仙蕙?
還是說,兇手本來就是無差別殺人,所以不管是誰到蚣蝮簽都無所謂?
那又圖什麼呢,憤世嫉俗?
既如此,還不如下在眾人都喝的盛有松針茶的茶壺裡,殺一個與殺多個反正都是殺,反正抓住了都要判死刑,憤世嫉俗的話還在乎多殺殺?
所以,兇手不是無差別殺人,的目標很明確,的目標,就是梁仙蕙!
在梁仙蕙之前,曾有九人次喝過同一把茶壺裡倒出的苦茶,可見下毒的不會是於峰廬之外的人。
而在遊戲過程中,乃至「中場休息」的時候,所有小姐們帶來的隨侍下人都在側間待著,因而也可排除在嫌疑之外。
那麼有機會下毒殺人的,只有除死者之外的這八位小姐,兇手,就在這八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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