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的時候，李醫師的死訊已經傳遍了整個書院，據說兇手也抓住了，好像是哪位大人家裏的一位庶出小姐。

燕七照舊與燕二姑娘和燕五姑娘同車回府，一路上聽燕五姑娘嘰嘰喳喳地給燕二姑娘說一整天在學校的見聞。

燕五姑娘報了舞社社團，當今天子好音律、喜歌舞，因而舞蹈社團已逐漸為繼傳統四藝社團之後的又一新興熱門社團，申請社者十之五六。

「然而人數上卻有限制，總不能想就，導致良莠不齊，像這樣的大社，都是要經過篩選才有資格社的，」燕五姑娘眉飛舞地說著，好似燕二姑娘才是新學的那一個。

「於是定了明日下午第四堂課進行篩選考核，挑優秀的人選用呢。二姐，你說我到時跳哪支舞才好呢？霓裳？飛天？胡旋？幫我想想嘛！」

燕二姑娘放下手中書卷，抿了口茶方淡聲道：「錦繡書院的舞社在全京學中都是赫赫有名，皇後娘娘與閔貴妃未出閣時便是舞社員，錦繡書院舞社技藝之好，非你這點見識所能想像，莫總想著能一鳴驚人，你那點舞技在舞社員眼中本算不得什麼，不若踏踏實實選一支能展示你基礎紮實的舞來，好過那些嘩眾取寵的花架子。」

燕五姑娘聽得嘟起：「何先生都說我跳得好，我就不信我能比舞社那些人差多！二姐只會長他人志氣滅妹妹威風，我這一回偏就選霓裳舞來跳！」

何先生是燕大太太給燕五姑娘自小請的舞蹈老師，宮裏舞班退下來的，像何先生這樣的宮伎還有不，從宮中退休之後就了搶手貨。

一部分做了高顯貴的妾室，一部分自己在民間開了舞館收學生，另一部分就被大府人家聘為了西席，為私人家庭教師。

這位何先生曾是宮中舞跳得最好的舞伎之一，後來因練習時不小心傷了，不得不早早退休出來，被燕大太太提前打聽到消息，是搶在諸多對何先生虎視眈眈的人家之前下手，高薪聘了燕府。

燕五姑娘從三歲時起就開始學舞，三歲孩子的世界還於懵懂之中，要說燕五那個時候能有多喜歡跳舞，怕是未必。

可見這一經是出自燕大太太的意思，請來宮裏曾經的頭牌舞娘給燕五做老師，這裏頭含的意圖可就值得玩味了。

不得不說，燕大太太的確是個盡職盡責的好母親，主持中饋的百忙之中，對自己的幾個子還都照料得十分妥，將孩子們的人生規劃一步一步算計得周全。

兒子們自不必說，兩個嫡出兒也都不曾失了偏心。

譬如燕二姑娘，因自小格喜靜，燕大太太便高價請了名師著重培養四藝。

如今燕二姑娘在京中眷圈子裏，也大大小小有了個才的名頭，比之李桃滿梁仙蕙的「錦繡書院才」的稱號，燕二姑娘「京都四大才」之一的稱號可是要響亮高端得多。

再譬如燕五，從小格活潑好，燕大太太因勢利導，請了先生教習舞學騎，兩個兒一文一武，養得不能說出類拔萃，也算得是佼佼不群了。

至於庶出的兒燕六姑娘，子唯唯諾諾，燕大太太倒也仁至義盡地安排了，同著燕二燕五一起跟著教紅的先生學習。

至於能學什麼樣，那燕大太太可就不了那麼多閑心了，給了你機會你自己不爭氣，還能怪主母不經心不？

不過長房的兒們再怎麼著，也總比二房要強些，誰讓二房的主母被卡在邊疆回不來呢。

人口這麼多的一個大家庭，指著別人時時能惦記著你，這恐怕有些難。

燕九爺沾的是為男的，孫子是必須要重視的，孫麼，只要不生病，能養活，就這麼湊合著吧。

燕大太太這個主持闔府中饋的大長媳，也不是沒有對二房的孩子盡過責。

燕七三歲開蒙的時候，大太太也曾向燕大老爺燕子恪問過建議：「讓小七學點什麼好呢？二弟妹不在，我也不好胡給孩子拿主意。」

燕大老爺就把剛穿來沒多久的燕七過去問：「喜歡啥？」

「吃。」

「那就吃。」

指了個最會做點心的廚娘放進坐夏居小廚房，然後就沒了下文。

燕大太太黑線滿額，也不能真不管燕七啊，就隨手把丟給教長房孩子的先生，讓跟著學，願意學啥就學啥吧，為伯母，也是不好管得太深。

跳舞這種活兒燕七是絕不會去的，沒見燕五練一字馬的時候疼得那一個面目猙獰，嚎的那一個撕心裂肺，腦補功能強大的燕七在旁邊看得那一個沒蛋也疼。

所以，敬謝不敏，寧可放棄塑造一個好氣質好材的機會，圓潤地長一坨小胖子。

燕五還在吱吱喳喳地研究自己明天社考試要穿的服，燕七已經托腮著車窗外神遊了好幾圈了。

夕灑在芝蘭河上，燦燦地浮著金，一葉小舟懶洋洋地在金波里盪著，舟上坐了兩個人。

大腦袋的那個抬著手用袖子去遮晃眼的水，長玉立的那個負著手立在船頭，在金紅的斜暉里落下一頁風姿雋雅的剪影。

燕七瞅見了那剪影，波過車窗玻璃搖曳在瞳仁里，剪影忽然轉過頭，依舊面孔模糊，頸背微傾，立一枝綽約的清梅。

……

燕子恪個大神經病！麻痹有馬不讓騎，非得拉著老子坐船回衙門！哈——Q——你看你看！傷風了吧！真是日了狗了！

喬知府忿忿地甩了把鼻涕，整理今兒的案宗去了。

……

不必請安的日子，各房都在自己院子裏用飯。

小廚房設在第一進院的東南角，每天會報一張寫有今日菜譜的水單上來。

原則上是午飯晚飯每人六菜一湯四點一粥的規格，所以二房姐弟吃飯，就可以擁有十二菜兩湯八種點心兩道粥的待遇。

長房就更兇了，兩個大人六個孩子，單人規格直接×8倍——妾室半主半奴的份不到這樣的規格，且也沒資格和主子孩子們同室共餐。

鋪張麼？還遠呢。正史上清宮一名后妃的早餐食譜，只蒸食就有十三種，菜肴十七道，依本朝皇帝一慣浮誇的尿，燕府的伙食規格還算是節儉了。

當然，家常用餐，吃不了也不會強制的當真頓頓十幾個菜。

燕老太爺是讀書人，沒種過田也知道粒粒皆辛苦的道理，除了待客時響應皇帝號召，大肆鋪張一下，自己家人就各隨意願了。

反正各房的正餐都由公中支出，超出的部分你得自己用私房錢支付。

然而吃不了的也不會兌銀子退給你，所以說高門大府歷來油水最大的部門就是廚房，除非你真遇上一個鋪張浪費的主子，頓頓都按全規格飯，否則還真有大把的空子可鑽。

就譬如燕府二房，總共就姐弟倆兩個孩子用飯，通常四菜一湯就打發了，每頓飯是十兩銀的本，合三千塊人民幣，倆小屁孩能吃這麼多嗎？

當然不能，頂多吃個百十來塊錢就頂天，那剩下的兩千多塊錢，小廚房的廚子們稍微做做賬，就能挪到自己的腰包里。

查賬？誰查呢？

二老爺二太太都遠在天邊兒呢，老太太忙著和大太太打擂臺，大太太忙著應付老太太、孝敬老太爺、養著一頭丈夫六隻孩子，時不時還得提防妯娌三太太過來的暗箭，誰有功夫管你二房小廚房的那點子爛賬。

二房自己呢，燕七懶得管，燕小九爺不屑管，反正不著就行，你挪任你挪，你貪隨你貪，全天下銀子多了去了，你還能一個人兒全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