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時候，程安回到原先的地方，灰頭土臉一狼狽好似剛從泥坑裡爬上來，卻毫不在意，一瘸一拐走過去將李明玨拉起，讓他一隻胳膊搭在自己肩頭。

李明玨問：「傷沒有？」

程安搖頭：「沒有。」架著他循著小道往出口方向走，「我們得儘快出去。」走了一會兒，李明玨發覺腳步有些虛浮道：「你累了，停下休息一會兒吧。」程安道：「不行，天黑了林子里更危險，萬一再遇上刺客或者其他什麼野我可不一定再能保下你。」

「為什麼拼了命地保護我？」李明玨的聲音帶了他也未察覺的，「那個時候你若是丟下我做了惡狼的餌食，如今你已經出林去了。」

程安轉頭看他：「自然是因為你是皇子，我是臣子，保護你的安全是我的責任。」不僅如此，還因為是軍人，即便如今已經不是，守護也早已如同不可磨滅的印記烙印的骨靈魂。

李明玨沒有說什麼，意料中的回答。

兩人行了一會兒，程安腳下愈發踉蹌，猝不及防間，人一頭栽下去，幸而李明玨眼疾手快將撈住。手上傳來黏膩之，他尋了乾淨的地方，將人背朝上放下，吹亮火摺子檢查的傷勢。映眼簾的傷口怵目驚心，他才知道哪裡是當真有多厲害，小小年紀對上惡狼都能毫髮無傷全而退，分明只是逞強的本事異於常人。

那瘦弱的肩頭上被劃了三道杠，服撕裂，皮開綻，還在往外涌，先流出的已經變黑淤結在周圍，十分猙獰，想是那畜生一爪子拍在肩頭。除此之外，腳腕也是鮮淋漓，傷口呈不規則狀，有幾個，他能想象必是惡狼一口咬在腳踝上。

如此的傷勢，小丫頭卻一聲不吭，還扛著他走了這麼遠，可謂毅力驚人。他看眼程安，閉著雙眼，眉頭微皺，不以指尖輕額頭：「這些本沖著我來，卻讓你遭了無妄之災，這般逞強，也沒誰像你這樣的了。」的傷口急需包紮，遂下外袍用匕首一點點撕裂。

程安醒來發現自己靠在一棵樹上，上裹了一團，說是繃帶包得像粽子，那手法慘不忍睹了些。兩三步外燃著一個小火堆，李明玨正坐在那邊撥弄，急道：「快熄了，你不怕把刺客引來！」

李明玨笑道：「貪睡的人醒了？放心，我有分寸。」見要起道，「你可別折騰，我好不容易才給你止了。」

「這是你包紮的？」

李明玨道是，說將他一件好好的錦袍都毀了，程安笑：「大不了回去賠你。」

他也笑：「看在你救我的份上罷了。」丟給一個果子，「將就著吧，今晚我們怕是要在這裡過夜。」

與此同時，狩獵林邊的大帳里皇帝正在發怒，安和領著其他侍衛跪在案前。「為什麼會有刺客！還有你們連一個人都保護不好，要你們何用？來人都給我拉下去杖責一百！」皇帝喝道。

東方明道：「是臣的疏忽，臣有罪，願一併罰，只是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尋回五殿下。」

安和也道：「請陛下讓我等尋回殿下再來領罰。」

皇帝道：「你們的板子暫且記下，東方卿你與雷賀帶羽林左右衛去尋，務必將人毫髮無傷帶回來。」

「是。」東方明領命而去。

皇帝又對安和等人道：「你們也去！若找不到就提腦袋來見。」

「遵命！」

於是天黑以後稍稍安靜下來的營帳又躁起來，東方明與雷賀領兩隊人馬林，安和自領一隊侍衛隨後。其他人不知何事的或張或議論，知曉的都已趕往帳，各皇子妃嬪自是為表關切，張皇后急匆匆過去，一帳便跪倒在地哽咽道：「陛下您一定要救玨兒！」

皇帝將扶起：「你對玨兒倒是真心。」

皇后道：「玨兒是我親手養大，放在心尖兒上的，雖非親生卻比親生還要親，臣妾就這麼一個兒子，請陛下一定要救回他！」皇后心裡清楚，這麼多年來皇帝對一直不冷不熱不咸不淡，若不是看在誠心養育李明玨的份上，恐怕早被伏昭儀攛掇著廢了這個皇后了。李明玨雖為低賤婢所生，但生得異常俊秀，文才出眾又有勇有謀，倒也讓皇帝放在了心上，有這孩子一日，便能保得皇后寶座一日，此其一。其二，自己因為小產無法再育，李明玨又從小沒了生母由養，與親厚，所以自是當做親生兒子一般盡心儘力。今一聽李明玨出事，也顧不上其他，披頭散髮赤著腳便奔來。

皇帝見形容焦急，也未責怪不顧禮儀道：「玨兒亦是朕的兒子，不必你說，朕也定將他找回，你且放寬心。」

將皇后勸走，幾名皇子又進來請求與羽林軍同去尋找，皇帝掃了一眼，才七歲的稚兒道：「怎麼你也想去？」

小小的皇七子李明武睜著雙圓圓的天真的大眼睛道：「稟父皇五哥待兒臣可好，兒臣想去找他！」

皇帝點點頭，瞧見懦弱不堪的老四，見他亦顧念兄弟之，也甚是滿意，順眼許多。掃了一圈他驀然沉下臉：「太子哪兒去了？」

諸皇子搖頭，皇帝認定他不顧兄弟安危，怒上心頭讓人去將太子找來，便是如此，太子也慢吞吞許久才來。

「父皇找兒臣何事？」太子問。

皇帝道：「玨兒遇襲你這個做哥哥的真是半點不急！」

太子有些委屈：「兒臣怎會不急，方才已經出去尋了一圈。」原來一聽到消息，他便騎馬帶了幾名侍衛進林中尋找，甚至在羽林軍出發之前，只是未尋著又不敢太過深便折返了，巧遇到皇帝找他找不著。

「那可找到了？」皇帝問。

太子垂下頭：「兒臣無能，沒有找到。」

皇帝冷哼一聲，也不知是信還是不信他，末了道：「天已黑，你們就不要去冒險了，好好在營帳等消息就是。」

「兒臣知曉。」諸皇子領命退下。

再說程安與李明玨兩人靠著樹榦昏昏睡，忽聽眾多馬蹄聲由遠而近，李明玨道：「看來我們不必宿野外了。」他向程安手拉起來，程安看了看自己爬起，往他後退幾步，頓時生疏許多。

來人果是尋他們的，長長一條火龍，領頭的是東方明見了他們立馬跳下馬單膝跪地向李明玨道：「臣來遲，殿下驚了。」

李明玨道：「將軍請起不必自責，東方小姐一直守著呢。」

東方明看一眼自家兒，眼中既擔憂又欣，道：「守護好殿下是的責任。」

「回去稟告父皇定要好好獎賞。」李明玨由人扶上馬，坐在馬上從高看程安，那人已不如先前，拘謹地低垂著頭，他道，「三小姐也了傷，將軍還是快快帶回去。」

待他們歸來眾人才都鬆了口氣，東方明去向皇帝復命，以及探討刺客一事，張皇后給李明玨召了太醫，在營帳里守著他，李明玨撥兩個太醫去給程安治。東方家的營帳里，二夫人領著東方蘇蘇來探問了一下，待們走後，慕氏再忍不住，瞧著兒背上猙獰的傷痕落淚，一邊抹淚一邊替清洗傷口，上藥，諸般皆親自手，生怕他人手重弄疼了，又瑤琴拿了葯下去煎藥。

見哭腫了眼，程安不得好一番勸，慕氏定要守著過夜才肯罷休。

夜裡，慕氏抱著睡，母兩第一次這麼親近，程安抱著也真的好似睡在了母親的懷裡，暗暗發誓以後將東方明與慕氏真真當作自己的親人好好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