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牢中，漆黑一片，只牆壁上方一扇小小的方窗進來點點月，慕雲輕嘆口氣：「再不久就是中秋，可今年的中秋卻已月圓人缺，再不得聚。」

「母親。」程安坐到邊。

「你怕不怕？」問，程安搖頭。

東方蘇蘇道：「這種時候你就不要裝了好不好？怎麼可能不怕，沒奴籍，我們會變得怎樣？會被什麼樣的人家買去，會不會待？我現在怕得要死！母親！我們可怎麼辦！」鑽進自己母親懷裏，二夫人輕輕拍著的背。「大姐現在怎麼樣了？是三皇子妃為什麼不來救我們？懷著皇家子嗣，若是去跟陛下求個，陛下會聽的。」

二夫人道：「傻瓜，大小姐若能保住自就不錯了。」慕氏不語，眉間深鎖，二夫人勸，「大小姐懷有皇嗣，不會有事的。」又自笑：「我們許久沒有這般心平氣和地說話了。」

慕雲道：「是啊從你府我便不喜，雖礙著主母的份，總要裝出大度的樣子，言語間沒藏針帶刺，老爺還總誇我賢惠明理，我之有愧。」

二夫人笑：「你可算說出來了，我就佩服你的忍耐力，我若有你半點能裝，也不至於被老爺輕視。」

慕雲哼笑：「這也不是裝不裝的問題，從你死皮賴臉要嫁進來，你便輸了一半！」

東方蘇蘇跳起來：「當初是娘要嫁進來的嗎？從來沒聽說過娘跟父親是怎麼認識的，不如說來聽聽。」

二夫人道：「說與你們聽也無妨，我與你爹第一次見面，是你爹打了勝仗回來，長的百姓們夾道歡迎，連皇帝也出宮迎接，整個長一片沸騰，那場面至今記憶猶新，我便是那時對他一見傾心……」最初的慕如今說來依然人心，寂靜的夜一人輕輕講述著，其他三人靜靜聽著。「他去哪裏我便跟去哪裏，不信他鐵石心腸，也許付出太多就怎麼也放不了手。」

「所以，你央求你爹來說親，你爹拗不過便真來了，子向男子說親長怕只有你一個。」慕雲笑，「我就沒見過如此厚臉皮的。」

「如今，我們都是孩兒娘了，再想起來怪人不好意思。」二夫人東方蘇蘇的髮，夜深了，故事還沒聽完，小孩已經趴在膝上睡著。

「是啊，不知不覺這麼多年了。」慕雲也輕拍上的兒。

沉默片刻，二夫人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們還有人作伴，老爺卻一人上路，不知會否寂寞，過去每次出遠門，總喜歡寫信回來絮絮叨叨說些有的沒的話。」

「還喜歡寄些當地的特產小食。」

「有時就是折支花也要寄回來，一把年紀了，卻總像個孩子。」兩人說著說著又哭起來，慕雲繼續道，「他一人上路我有些不忍心，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長吸一口氣轉頭看二夫人：「你既死皮賴臉嫁進來，便也擔點責任，有點東方夫人的樣子。」

「我才不要，我擔了責任，你去快活！」

「孩子們不顧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到了這會兒，你別想我退出，好一人獨佔老爺！」兩人都沒有明說，卻都懂對方的意思，鬥了十幾年，竟斗出默契來。二夫人又說：「你端著將軍夫人的架子不肯去那個辱，卻想誆騙我，我也一把年紀，也不得那個辱。」

「你還是半點虧不肯吃。」慕雲從懷裏出一支簪子，在月下泛出藍，「此去可是後悔不得。」二夫人道：「你若是後悔還來得及。」笑，二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屬於東方家的最後一傲骨與榮。

東方第一縷進來時，東方蘇蘇睜開眼，爬起被邦邦的地面硌得生疼的肩膀，正要抱怨母親怎將丟在地上，赫見塵下兩位夫人並排而坐，程安跪在們跟前，頭磕在地上一抬不抬，肩膀微微抖，手中握著一枚簪子，再抬頭才看清兩位夫人脖子上到前流了一路的。

瘋了似的跑過去一把推開程安，吼道：「你幹什麼！為什麼要拜們！」轉用力抓住二夫人卻驚覺手下熱度已失，手到那些跡，肝腸寸裂，不敢置信，不願相信！「母親，你醒醒別睡了，天亮了，你睜眼看看我！昨天不是都好好的嗎，你別這樣，我好害怕。」二夫人哪裏還有半點回應。

東方蘇蘇抱著自己的母親，用臉頰去蹭母親的，淚掉落二夫人臉上又順著閉的眼落下，哭得撕心裂肺：「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拋下我，你不知道我多害怕嗎？我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你一個親人，你給我起來聽到沒有！」一邊嘶喊，一邊猛力搖晃二夫人，程安坐在旁邊失神地看著，應該要過去阻止一下，說些死者安息的話，可一也不想。

「喊什麼喊！」獄卒過來，見狀趕忙去向上頭稟告，不一會兒牢頭帶人過來將兩位夫人抬走。

「你們要幹什麼！」東方蘇蘇撲上去死命抱住自己母親不撒手，「我不準你們，走開！」趴伏在母親前，像一頭傷的對著周圍的人張牙舞爪守著自己的母親，不讓他們靠近。

「將拉開！」幾名獄卒上去拉扯，揪的頭髮，掰的手指竟是拉不開，東方蘇蘇像是失去理智逮著誰就往死里咬，獄卒吃痛，拳頭沒照著的臉招呼，小孩不知哪兒來的意志與力氣，被打得鼻青臉腫依然不肯鬆手，一時竟拿沒辦法。

一人便使個眼，他們暫且丟下二夫人，打算先將另一個抬出去，慕氏邊守著的孩子安安靜靜，不哭也不鬧，柿子撿的，他們琢磨著先把這個弄出去。

程安頭也不抬，冷冷問：「你們要將們帶去哪裏？」

獄卒道：「自然是去埋了。」

「埋何？」

「像這種天牢裏出去的罪人還能埋哪裏，葬崗有抔土就不錯了。」

程安一字一句道：「東方將軍16歲從軍，18歲擊退北國來犯，20歲帝賜先勇將軍，21歲出使南，為兩國簽下百年和平，他嘔心瀝，鞠躬盡瘁守護大辰數十載，外敵不敢輕易來犯，不說功勞也有苦勞，卻落得個自戕而死的下場！你們於心何忍！」抬頭，目若寒，「你們今日所的每一時每一刻和平滿都是他人從刀鋒荊棘中一點一滴奪回來的！當真半點敬畏之心都沒有？」

獄卒被利如刀刃的目，寒如凜風的言語所懾，不敢上前，支支吾吾道：「將軍功勞我們自是念在心，只是陛下……」

「他們這樣的人我知定不念前後名，我卻要替他們爭一爭，將軍將一生都獻給大辰，兩位夫人難道連土為安都不能？如此，天道何在，人心何塑？」

一名獄卒猶豫了，他便是先前吃過虧的那個，於是去向牢頭稟報：「我等實也於心不忍，何況雷賀將軍代過，東方家眷有個什麼及時向他稟報，凡事他來做主。」

牢頭道：「此去，雷將軍不了你我的皮？」

「人都死了，就算做最後一點好事吧，將軍無墳只怕天不得安。」

「你小子倒會說這些話。」牢頭嘆口氣，「也罷，我等也不能把事做絕了，這就去通報。」

一會兒雷賀帶人匆匆趕來，哀嚎幾聲，命人替兩位夫人蓋上白布抬走，又向牢頭道：「們原定今日送去教奴司，我順道帶過去就是。」教奴司專管沒奴者，教養編派，或派宮中，或派員府邸，或各坊，各個去記錄於冊清清楚楚。

牢頭道：「那就有勞雷將軍。」

雷賀命將程安與東方蘇蘇兩人一同帶上，路上拐道去了郊外一山清水秀之地：「事權從簡，先前我將東方兄出來埋在此，今日也將兩位夫人葬於此，你們說可好？」

「多謝將軍。」程安道，他將東方明出來已是冒皇帝大不韙，此番又將們先提出來也是為讓們與自己的親人好好告別，「將軍用心我兩念在心。」

雷賀點頭：「去道個別吧。」於是帶人走開，留們一。

東方蘇蘇泣不能停，程安拉起用袖子給抹抹眼淚，拿出簪子跟一塊袖口裁下來的佈道：「這是母親們留下的，你看看吧。」

「我不看！」東方蘇蘇賭氣揮開。

程安喝道：「看！」

小孩似被嚇了一跳，抬著淚眼看，將書塞給，上面數語代幾行叮囑，「我們先去找你們爹爹了，他老糊塗，一個人不行，我與二娘放心不下，只好對不住你們了。不過我們雖然去了，你們卻不準來，好好活著，若在下面看見你們定將你們屁打開花來，切記切記！」又說，「永安你雖年小但娘知道你可靠，你要照顧好蘇蘇與艷兒，蘇蘇你要與永安、艷兒相互扶持，不可再任，記住你們在一日，東方府便不滅！爹娘會好好看著你們，別難過，別害怕，母親的乖兒們，向前走，不要停下。」言語時而輕巧，時而持重，顯是兩位夫人共同的手筆，程安早將言中的期許銘記在心，向前走，不要停，有們一日，東方府必要再興！

兩位夫人下葬后，與東方蘇蘇在無碑墳前叩頭三拜，暗暗發誓從此便做了真正的東方永安，一個名字，一份責任！想了很多，這也許才是再生於此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