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賀將們帶去教奴司，臨走前拍拍們的肩膀，想著兩個小孩年紀尚小，與們說多了也不懂，但見其中一個小大人似的牽著另一個，不似另一個哭淚人，六神無主，卻眼神亮，那種眼神他再悉不過，常人難有的堅毅，於是道：「你們的去已經尋好，你們不必擔心，往後好好過日子，好好活下去，記著……」他那小孩的頭，「你們是東方家的兒。」

過去的程安，如今的東方永安點頭：「謝謝您。」

雷賀嘆口氣：「我什麼也沒幫上，這聲謝愧。」教奴司的嬤嬤出來將們領進去，他道，「去吧。」東方永安拉著東方蘇蘇朝他行個禮隨嬤嬤進去。

待登冊完畢，們需在教奴司訓半年，然後才會被編派下去，但們不過待了五六日，便有人來接們，說是已經定下買主，與教奴司接過，將們領出去。

東方永安見教奴司外停著一輛簡樸馬車，來接們的人做出請的手勢，細細打量那人，三四十的年紀，面頰消瘦刻薄，雙眼細長，留一小撮山羊鬍須，一臉猴似的明相。就是文明進步，倡導人權的現代也不乏拐賣人口的不法者，何況蒙昧的古代，又一向秉持天上不會掉餡餅的信念，東方家的遭遇更堅定了這一想法，頓生警惕，拉著東方蘇蘇不肯上前。

那人道：「兩位請。」

「你是誰家？」

那人笑：「好個多心的小姑娘，你放心，既能從教奴司領走人，必也是有點頭臉的人家，你們去了便知道是誰家。再者，兩位小姐還需清楚自己的份境，就真是龍潭虎，也由不得你們不去。」

聽他這話東方永安反放下心來，與東方蘇蘇登上馬車。

車子沿大街南去，至外二街，向西拐在第三個路口停下。路口朝外有一座大宅子，能朝大街開門的人家不貴也富，東方永安思量長分外街，街多是皇親國戚，極貴之人，外街多為商賈及一些小員，這人家住在外街又朝路開門，想必是富或小貴的人家，忽然想到一人卻不敢肯定，畢竟不過數面，怎會在這種危難時刻及時出援手。

下了車，山羊鬍男人帶們繞到後門進，們在院子先等一等自己去稟報，那院子雖不如東方府中的亭臺樓閣，曲橋流水，卻也綠樹假山不缺，只是布置不章法，有山有水獨不顯秀，更別提一個韻字，東方蘇蘇在心裡嘀咕，多半是個暴發戶。

不一會兒爽朗的笑聲傳來，一個矮胖的人邊說著：「來了？」邊大踏步走來。

「真是你？」東方永安道。

東方蘇蘇皺眉：「怎麼是你！」

眼睛瞇一條，一臉橫因為大笑抖，不是王義又是誰，王義走來抱拳：「兩位可算是來了，再不來有人，啊不，我都要急死了。」又躬作一揖，「讓兩位了幾日苦，小生先在這裡賠個不是。」

他那形態裝起斯文小生實有些稽，東方蘇蘇很是嫌惡又想起之前數面，對這人印象著實不好，比武時沒對言語輕薄，頓時心生警惕，退後幾步道：「我們與你無親無故，你為什麼幫我們，該不會是圖謀不軌！」

「小姐誤會。」

東方永安道：「公子仗義出手，大恩不言謝。」

王義擺手：「也沒什麼恩不恩的，不過我這府里正缺人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今日起，兩位就在鄙府安頓下，待會兒有人帶你們去休息，明日再給你們安排活兒，我會吩咐他們撿些輕巧，易上手的，不兩位小姐為難。」

東方永安道謝，東方蘇蘇卻道：「你這是何意？難不真想將我們當下人使喚，我可不去干那些使活！」

王義道：「你們有手有腳怎麼干不得活？」

「我們可是……」想說們可是東方府的小姐，高貴人家的兒，想起東方府已不在，們已經沒了倚靠，但做下人是萬萬使不得，於是道，「那你這算行的什麼好事，裝的什麼好人，與那些買奴買婢的人家有什麼兩樣，我們來你家或是去別家又有什麼不同？」

王義笑：「二小姐怕是有什麼誤會，我一沒說行好事，二沒說做好人。」他手指大門，「二小姐若不願意，現在便可回教奴司，再尋高去。」

「你！」

東方永安拉開道：「我們不走，我們就要留下。」不是生來富貴，所以比東方蘇蘇清醒，王家就是們眼下最好的落腳。

王義道：「既要留下，有些我還要說明，這天下沒有白給的吃食，往後還要靠你們的雙手掙口飯，我王家是商賈之家，不比那些天潢貴胄，不養閑人。明兒起你們與府里其他人無異，做一日工算一日錢，做多便算你們多，所以你們也不欠我什麼。」

東方蘇蘇嘀咕：「要吃飯自己掙，你得了使喚的，我們當然不欠你什麼。」

東方永安道：「你說什麼是什麼。」

王義點頭：「還是三小姐明理，你們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於是吩咐王管家，也就是去接們的山羊鬍男，帶們去廂房。

離去前，東方永安隔著樹枝瞥見廊下站著一人，影幾分悉，暗道這就對了，王義與東方家能有幾分，會在這種時候幫助們，他背後還當有人才對，他背後的人若說義也不見得，自是報自己當初的救命之恩來了，如此一想，心下坦然不。

待他們走後，王義跑去廊下，廊下站著的人錦袍玉帶，面若明玉，正是李明玨，他道：「有勞你了。」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去見一見？」

他卻搖頭：「不必了，我能為們做的只有這些，見了徒們失。」

王義笑：「沒想到殿下也有怯場的時候。」又正道，「你也不用自責，殺東方將軍抄東方家的又不是你，皇帝的事，你管得了什麼？東方永安幫你一回，你幫一回就罷了，你不欠的，我王義俗人一個，凡事講個利字，照我看不欠人不吃虧就。實話說吧，們若流落別家教坊什麼的，誰知道會遭遇什麼，如今在我家，雖不會當小姐供著，也不們凍著著，過兩日我再去將們的丫頭尋來，作個伴好們早些適應，你可放心了。」

「我自放心，這筆人賬我記著了。」

王義臉一板道：「誰要你記著？話我怎麼跟們說的，也怎麼跟你說，只是我府里正好缺人，不是白養們，該使喚的我半點不會客氣，所以們不欠我，你也不欠我，明白？你也別再說什麼我不樂意聽的話，到時管你天王老子，我也不搭理！」

「好，那就不說，咱們上阿易吃茶看戲去如何？」

王義眉開眼笑：「這才對，走嘞。」

兩人勾肩搭背往街上去了。

再說這邊，管家將東方永安二人帶到後院給專管婢的嬤嬤，那嬤嬤亦是三十來歲，召來眾人說兩句「新來了人丁，大家以後互相照應」之類的話，便領們先去認床鋪。因接手時王總管說了句多關照些，別虧待了二人，於是這嬤嬤分派了間上等婢的房間給們。

進屋兩人讚歎，不愧是富豪人家，婢的房間都比普通人家小姐的閨房要好上許多，地上鋪著木板，頂上雕花，房間兩個床鋪一排，共有三排，各自配有梳妝臺，小品櫃，還有繡花的屏風，好似軍營的宿舍，卻又比宿舍華麗得多，東方永安不讚歎錢在何時都是好，怪不得引無數人競奪，好在在東方府待過，不至於像個土包子進城。

「還算能住人，這邊靠窗好，我便睡這張床吧。」東方蘇蘇一眼相中窗檯下的床鋪，嬤嬤道：「行，你們兩就睡那邊，小去將蘭兒回來，讓收拾收拾搬到其他床鋪上去。」屋裡丫頭應聲出去，不一會兒帶著另一個丫頭回來。

那蘭兒的丫頭進來就說：「這屋裡還有空床鋪，正好給們，嬤嬤我搬什麼？」

嬤嬤道：「你是老人了，們新來的關照些。」

那蘭兒已有些不高興，見東方蘇蘇已經將的東西搬到另一張床鋪更是怒上心頭冷笑一聲：「嬤嬤也這麼說，既是新來的哪有鳩佔鵲巢的道理。」隨即走過去將自己的東西搬回來開東方蘇蘇，「走開，這是我的床，你的在那邊，自行過去。」

初來乍到不宜得罪人，東方永安上去勸，東方蘇蘇道了句：「我的事你別管！」過去一把抓住床褥，「今兒個我還偏要這床了，本小姐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蘭兒哈哈大笑：「笑死個人，還本小姐，你當自己是誰呢？東方府的小姐？你東方家早沒了，連個渣都不剩，哦不，還剩兩個渣，囂張個什麼勁！」東方蘇蘇氣得吹鼻子瞪眼：「你又算個什麼東西敢這麼說！」說著上手，兩人竟扭打起來。

嬤嬤罵道：「混賬！大白天的事沒幹呢倒為張床打起來，鬧什麼鬧，平日婆子我太慣著你們了？」便去來護院將兩人拉開，一併到院子里罰跪，沒引來人看笑話。

東方蘇蘇何時過這樣的氣，往日被東方永安欺負就罷了，那好歹是眾人捧在手心裡的嫡小姐，如今卻一個丫鬟婆子的氣，又被人指指點點，臉上掛不住，憤加哇一聲大哭起來：「老天怎麼這麼不開眼，什麼人也能給我氣了。」又朝東方永安，「你還是不是東方家的！就這麼看我挨欺負。」

東方永安道：「不是你讓我別管你事？」

「你！你這個臭混蛋！死丫頭！」

東方永安進屋去不再理會，天黑以後兩人跪完回屋，蘭兒往窗下走去，卻見自己的被褥又被丟走，氣得大喊：「誰！」屋裡收拾準備休息的丫頭都停下，默默看又看看坐在窗下的東方永安，不敢作聲。

「是你！」蘭兒正憋了一天的氣上去一掌扇過去被東方永安抓住，推了個趔趄。「好啊，你們姐妹兩一個比一個蠻不講理、胡攪蠻纏是不是？」

東方永安道：「這本是蘇蘇的不對，但東方家豈是你編排得了的？今日便你見識，什麼東方家的小姐，什麼囂張。」喝道，「東方蘇蘇過來！」

東方蘇蘇著麻木的正進屋聽東方永安陡然一喝，嚇一跳，訥訥地過去：「干，幹什麼，不是我罵你兩句你就要找我算賬吧。」

東方永安朝窗下那張床努努：「那床是你的了，自己去鋪。」又朝蘭兒，「你記住，就算東方家沒了，也不是你能欺負！」

蘭兒憤憤跺一腳：「你們給我等著！日後有你們好！」

東方永安本做好一屋子都沒好臉的打算，卻見其他三個丫頭，有的不滿，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惴惴不安，就這麼幾個人也不是一條心，可見有人便有是非。

與東方蘇蘇一排，對頭而睡，熄燈后，東方蘇蘇聲音傳來：「你可別指我謝你。」

道：「你的謝又不值幾斤幾兩。」

「果然還是你最惹人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