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俗
謝灼是從何時注意到自己名義上的侄媳,那一位素來端莊持禮的皇后娘娘的?
這一場沉淪大概始于他作為攝政王份歸京的那一個冬日。
帝病重,皇后作為帝的妻子日日前去侍疾,謝灼每每出未央宮,都退避三舍、低眉斂目地朝行禮,似乎格外懼怕他。
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洗了半個朝堂,宮廷之中可聞濃重的腥氣,連大雪也不住洗不去那些氣,也理所應當害怕他。
只不過外人口中稱贊皇后的端莊大方,在上大抵是看不見的。從皇帝寢出來時,總是一副楚楚的模樣,淚眼盈盈沾一雙秋水長眸,著單薄,腰肢裊娜,嫵妖嬈之姿盡顯。
喚他七叔,聲音綿綿如春泉清珠,如山澗里黃鸝滴瀝婉轉,掐著一說不清道不明的繾綣溫。
眼下有一抹淡淡的烏青,是這些日子朝夕伺候在帝邊堆積出的辛勞,卻依舊不損貌,別添一溫婉,這副的模樣大抵會令天下男子都生出憐惜之。所以他的侄子喜歡、立了為后,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謝灼不喜歡的嗓音,恰如不喜歡冬日寒的天氣,這樣的天氣總有漉漉的氣息纏繞上袍,將人一層層包裹住,如同上了一層掙不開的束縛。
若是他被這一株無骨的菟花纏繞上,必定會毫不留地將這株花給斬斷了。
他從不回應,只漠然掃一眼,便進未央宮。
在他初回京城時,皇后給他留下的印象便是如此。
太俗、太、太過妖艷無骨。
這樣的花株會主探出花枝以刺勾纏上人的袍,就如同那吐的蜘蛛,結網以捕捉自己的獵。
他心中沒有半點的漣漪,對此付之一哂。
(2)可憐
“啪啦”清脆的一聲。
謝灼踏未央宮時,一只梅瓶從扔來,砸在門上,在他的腳邊碎了一地。
他停下腳步,垂下淡淡的目。
殿傳來說話聲——
“滾出去,朕這里不用你服侍!”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不必為了臣妾與皇后娘娘生這樣大的氣!”
帝再次道:“出去!”
謝灼抬起眼簾,但見一道紫的影從屏風后繞了出來,依舊是那道纖纖婀娜的影,倉皇奔出殿,長曳過地磚,發出沙沙的細微聲響。
沒有仔細看腳下路,撞到謝灼上,抬起頭來,明眸里溢滿了清亮的淚珠。
“抱歉,七叔。”眼簾輕眨,淚珠一滴一滴奪眶而出,沿著腮滾落下來。
抬起袖子,指尖拭去細淚,肩膀輕輕地抖,咬著,強忍著不再落淚,提著裾奔出了大殿。
大雪飄揚,腳步踉蹌,跌在雪里,雪粒紛紛如瓊花落滿的裾。
謝灼看著那道背影弱,在雪里支撐著子,一點點爬起來,他輕慢地移開視線,抬步門檻。
隨從低聲音道:“葉婕妤得皇帝獨寵,近來屢屢冒犯皇后,今日二人起了爭執,皇帝為葉婕妤怒斥了皇后。”
謝灼面
容無波,口中品味著那兩個字:“獨寵。”
侍衛湊到謝灼耳邊道:“是,聽說葉婕妤在閨房一事上多能哄陛下開心,奇巧技盡出,相比之下皇后則失了許多趣味,皇帝對皇后愈發不滿。”
謝灼輕笑了一聲,聲音清潤如碎珠落玉盤。
說到底還是不能小瞧了男人的征服,皇后如此絕佳人,帝卻不能將人馴服,在閨房一事上面盡失,才更要在別的地方將自己作為男人的尊嚴撿起來,以至于對皇后由生恨,百般辱。
帝看到謝灼來,立馬起被褥從床上爬起來,要向他問安。
謝灼懶得施舍這個侄子一眼,徑自走到書案后。
桌案上堆著高高的奏牘。
謝灼在本該屬于帝王的尊位上坐下,抬起頭來,看帝垂在側的手,攥了拳頭。然而自知自始至終,卻不敢出一聲。
謝灼背往后靠了靠,指尖輕敲桌案,饒有趣味地打量眼前人。
帝側開了臉,聲音抖問邊宦:“皇后回椒房殿去了?”
謝灼才提起一點逗弄獵的心思,對方就如此快地繳械投降,實在沒意思得很,他提起朱砂筆,翻開一本奏牘批閱。
宦道:“回陛下,娘娘出未央宮時跌了一跤,奴婢見腳不便,好心要給備一只轎攆,誰知娘娘不接,偏要自己走,在雪地里一步一拐地回去,娘娘這是有意與陛下賭氣呢!”
宦掐著細嗓,怪調:“奴婢還聽宮人們說,娘娘在回去路上,看到雪地里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貓兒,見著可憐就將小貓兒撿了回去。”
帝冷冷笑了一聲:“都自難保了,還有心思可憐一只野貓,不如先可憐可憐自己吧。”
帝說罷,拂袖離去。
大雪紛紛揚揚,風灌室,吹得謝灼面前奏牘紙張翩飛。
(3)蛇蝎
那日的事仿佛只是一個曲,一夜過后,皇后依舊前來未央宮為皇帝侍疾,帝后二人和好如初,實在出乎人意料。
謝灼忙于邊關之事,有好幾日未曾踏未央宮。
他示意隨從退下,一個人走大殿,便瞧見那道了紫的倩影。
年輕的郎坐在龍榻邊,子半傾,不盈一握的腰肢、飽滿的瓣、纖細的長,勾勒出迤邐的一道曲線,若無骨地倒在帝王的懷抱中,正與帝王親昵地說著話。
殿回著男的笑聲。
笑靨溫:“陛下,該用藥了。”
十玉蔥一般的手指,捧起那只天青藥碗,輕舀了一勺,將湯藥送到帝的邊。
窗外雪進來,細碎如琳瑯之流淌在上。
帝笑著服下那勺藥。
一碗藥漸漸見了底,危眉轉,將藥碗擱在案上,一抬頭便對上了謝灼投來的目。
臉上的在一瞬間盡失,只余下上那一抹紅艷之。
從謝灼的角度,自然將危眉方才的作盡收眼底。
在喂帝服藥時,借著寬大的繡袍做遮掩,指尖輕抖了一下,有細碎的白藥從指甲蓋中灑下,落在藥碗之中。
站起來,步搖垂落在頰邊映亮的面龐,
瀲滟的眸中覆上了一倉惶。
“七叔。”喚他,眼中寫滿了畏懼。
謝灼笑了笑:“孤有一些話要與陛下私下說,娘娘先出去吧。”
張了張口,仿佛要說些什麼,但終究不敢多說一詞,轉向帝王告退。
帝抬手的面頰,道:“路上小心點,別像上次一樣摔著,我宦抬風攆送你回去。”
將藥碗放食盒之中,帶著幾分拘謹離開。
謝灼抬起眸,自然而然看到帝的指腹沾上了些許口脂。
那靡麗紅艷的脂,落在帝的手上,像極了蜿蜒的跡。
謝灼也料不到,弱如這般者,被急了也敢謀害親夫。
他輕笑,心中低低道了一句:“蛇蝎。”
子若真狠厲起來,當真是刻薄如妖。
肩而過,擺從他指溜走,空氣還好像一上殘留的淡淡香氣,那幽香如同藤蔓一般蔓延,一點點纏繞上他袖擺,鉆他的鼻尖。
他角微微上揚,噙著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抬起腳步,朝著龍榻走去。
(4)蠱
出了未央宮,立馬有小宦迎上來,道:“皇后娘娘派奴婢來給殿下傳話,想見您一面。”
謝灼并不理會,那小宦不肯離去,一直相隨。
謝灼停下道:“回去告訴你家娘娘,若皇帝知曉什麼,自會有所作。”
夜漸漸黯淡下來,宮里掌起了燈,謝灼踏過橘黃燭,雪粒在他周回旋。
隔著幾丈遠,前方一陣燈火明亮,郎的笑聲輕盈隨風傳來。
隨從道:“殿下,前頭像是九公主在與人一同賞花燈。”
九公主轉過來,看到謝灼,眼中綻開靈,朝他揮手,“哥哥!”
謝灼在九公主面前停下,看一眼手里提著的花燈,再看一眼邊的危眉,問道:“這是在做什麼?”
九公主牽起危眉的手,笑面迎著雪花:“明天便是除夕夜了,我想要花燈,就讓小眉姐姐幫我做了幾個,你看這些花燈好不好看?”
當中有一盞琉璃蓮花燈,空明澄澈,燭過琉璃折出瀲滟的澤,雅致。
九公主松開危眉,去牽謝灼的手,“哥哥你不認識小眉姐姐吧,我給你介紹一下,你不
在京中的時日里,都是小眉姐姐照顧的我。”
謝灼長眸掃來,看向危眉。
卷翹的眼睫抖如蝴蝶振翅,許是因為白日的事,這會面幾乎維持不住了,僵地朝他頷首行禮:“攝政王。”
謝灼頷首淺笑:“多謝娘娘照顧舍妹。”
九公主笑看著面前二人,甩了甩手里的花燈。
夜里有風起,琉璃燈盞從九公主手里手砸在雪地上,碎了一地,蠟燭火苗頃刻竄起,沿著危眉披風一角往上爬去。
“著火了!”九公主慌張喚道。
四下宮人慌忙上前來撲火,危眉踉蹌之中不慎跌倒,連忙將上披風解下扔到一旁雪地里。
謝灼眼中倒映幽火,看著跌坐在地,四周的火苗映亮雪白的面容,宛如一朵在暗夜里燃燒的幽靜皎潔的夜曇花。火勢不大,很快被撲滅,只不過披風一角被燒,已經不能再用。
不只如此,里頭的也遭了殃,擺以及襟口被雪水給弄,料變深,漉漉地在上。
九公主懊惱自責:“小眉姐姐你沒事吧?我與哥哥的宮殿就在附近,你快和我去換一件裳,不然要被風吹得染風寒。”
危眉被攙扶著從地上起,鬢發散,一縷碎發垂落在如玉的面頰一側,抬起雙眸,眼波慌張,更顯態楚楚可憐。
危眉畢竟照顧過他的妹妹。對此,謝灼沒有異議。
“去吧。”
九公主帶著危眉去了自己的寢殿,謝灼后,為避人多口雜,屏退了宮人。
他在外殿等了有小半天,也沒等到二人換好出來。
他走到門前去喚人,“謝婉?”
殿無人應答,一片寂靜。
謝灼輕蹙了下眉,又喚了一聲。門是虛掩著的,從隙中出來,謝灼垂眸于此,推門而。
殿燭昏暗,半明半暗,羅帳中側臥著一團小小的影,九公主已經睡。
謝灼替將被角掖好,便聽后傳來一陣窸窣靜,一旁的落地花鳥屏風上,投落下一道子的側影。
郎在換,完全沒意識到屋里多了一個男人,袍一層層漸次落地,朦朦燭下勾勒出一道玲瓏的段。謝灼的視線沿著纖細的脖頸下移,自然而然掃過了那蓬蓬春山般起伏曲線。
那道影從屏風后款款繞出來。但見一紅搖曳落地,耳墜明珠熠熠生,手中一支蠟燭搖曳燃燒,映亮的容,襯得越發麗不可方。
見到謝灼,睜大眼眸,仿佛全然沒料到他會進來,下意識抬手去扯。
只穿了一件,連腰帶都沒有系,就由著這麼松松垮垮地披在上,里面的桃紅繡桃紋的小清晰可見,而隨著心口的起伏,有些東西難以忽視。
蠟燭自手中墜落在地,火苗一下竄起。
蹲下去撿蠟燭,謝灼則低下頭,向的皓頸。
他都不用刻意去看,在那皎潔蓬蓬的雪山之間,一粒小小的紅痣就這樣映了他的眼中。
桃紋小晃,那一粒痣時時現,在雪白的襯托下白愈白、紅愈紅,仿佛能蠱人心一般。
暗夜里浮著上的清香。
謝灼仰起頭來,看著面前的花鳥紋屏風,輕輕地一笑,脖頸之上結上下滾。
的下被人輕輕地抬起,眼里又驚又怕,雙手輕,去握住他的手,“七叔?”
謝灼修長的指尖輕的面頰,看害怕得子發抖,掙扎間半解,小的帶子下了圓潤的肩頭,那一粒紅痣暴在燭下,越發地清晰可見。
謝灼一邊把玩著致小巧的下,一邊好整以暇欣賞了臉上神。
他想起白日在未央宮,皇帝輕的瓣的那一幕,微瞇了瞇眼,指腹暴地蹭開上的口脂,重重蹭了好幾下,那紅艷的口脂凌開來,頓時角一副被踐踏.過的樣子。
不知所措地著他,想要逃,又被他握著手腕給扯回來,就這般衫不整地跪在他面前。
再次喚道:“七叔——”
他看眼尾緋紅,松開的瓣,沒忍住罵了一句:“妖禍水。”
聲音暗啞異常,好像某些念被點燃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