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擔心兒驚,李賢淑便摟著應懷真睡了一晚上。
次日一大早兒醒了,見還睡著,就悄悄地出來自個兒房,對應蘭風埋怨說道:「你瞧瞧看,這世上哪裏有這個道理?我這當後娘的沒有去折磨那前頭留下來的小子,他倒是對我的閨下起毒手來了……虧得我先前瞎了眼,還誇他是大家公子的氣象!莫非那府里養出來的,都是這等心狠手辣的種子不?」
應蘭風正也洗了臉,聞言嘆說:「我也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兒,多半是這些年我不在邊兒,被他記恨了,偏他來了,又看我疼真兒,才對真兒手,是我欠了考量,幸好他們不兩日就要走了,這兩天裏,你吉祥如意上心些,守著真兒,別再出什麼意外。」
李賢淑豎起眼睛便罵道:「那混小子若敢再對阿真一手指頭,我就活活地掐死他,你可別心疼!」
應蘭風笑道:「昨兒我教訓了他一番,應該不至於了……」便溫聲細語,寬安李賢淑,心頭對應佩又是惱恨,又是失。
夫妻兩個在這邊說話,另屋裏,應懷真也醒了來,因口要喝茶,吉祥便給倒了一杯,端了小心奉上。
吉祥回,見小孩兒穿著白的中盤坐在炕上,烏黑的頭髮雪白的臉兒,脖頸手足都跟裳一個似的,整個兒如雪糰子一般,可,這樣的好孩子看看就人心頭喜歡,呵護都來不及,怎麼會有人下得去手?
吉祥便嘆道:「昨晚上真是嚇人的很,虧得我們一去跟大人回說姐兒的金項圈掉了,怕是掉在白日打架的那地方,姐兒親自去找了……大人一聽這話便很不放心,就跟三爺一塊兒去找,才得遇見那一場,不然的話又怎麼樣呢?想也不敢想的。」
應懷真抿了抿,也不做聲,低頭才喝了口,房門便猛地被推開來,應懷真一愣,見來人居然正是應佩。
吉祥昨兒也親眼見了應佩「追打」應懷真,嚇了一跳之餘,便忙攔住道:「哥兒怎麼跑這裏來了?快請出去。」
應佩並不,反看著應懷真道:「我有話跟你說,讓這丫頭走開。」
吉祥聽他口吻頗為森,不由膽虛,卻仍壯著膽子道:「我們吩咐了……」
才開口,就聽後應懷真說道:「吉祥姐姐,你先到外面站站,我跟哥哥說會兒話,我娘問起,就說是我說的。」
吉祥聽了,心下為難,回頭看看應懷真,見小臉上雲淡風輕地,自給人一種安心之,便猶豫著點點頭,道:「大姐兒,我就在外面,你若是有事兒,就大聲地我,知道麼?」
應懷真答應了,吉祥便出了門,剩下應佩把門一掩,走到跟前。
應懷真把茶杯放在桌上,淡淡地問:「哥哥這一大清早地來找我做什麼?」
應佩打量著渾然不驚的模樣,哪裏似個無知的孩子?昨晚上他思來想去了一夜,加上最後李霍那句話,終於讓他認定了昨夜那一場,的確是自個兒遭了應懷真的算計了:只怕是故意做給應蘭風跟應竹韻看的……
但是,在他心中,這本來是個稚齡呆傻的鄉野孩兒罷了,別說是什麼算計,連完整準確地說完一句話都難,誰想會靈古怪到這個地步?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應佩定了定神,道:「昨晚上,可是你故意安排的?」
應懷真抬眸看他一眼,長長地睫底下一雙眼清明徹,停了停,才慢慢地回答:「是呀。」
應佩聽了這簡簡單單且又清晰無比的兩個字,整個人周發冷,已經顧不得想一個四歲的孩子怎麼會有如此心機了,便只道:「你、你為什麼這樣兒?」
應懷真笑了一笑,悄聲說道:「哥哥怎麼不懂?我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哥哥白日裏怎麼對付我們的,我就怎麼對你,昨晚上你可也明白了被人冤枉的滋味了吧……不對,也不能算是冤枉你,畢竟你的確是想對我手的,是不是?」
應佩雙手握拳,整個人才算沒暈過去,深吸一口氣道:「你、你好狠……」
應懷真下地穿了鞋子,走到桌邊兒把茶杯放了,才又回,著應佩雙眼,說道:「我只當你是我最親的哥哥,你卻當我是仇人一般的對待,只因為這幾年爹一直都在這裏不曾在你邊兒?就因為這個你便把怨氣撒在我上,是不是太過了些?」
應佩死死地咬住牙關,一聲不響。
應懷真又道:「我知道你在公府里長大不易,然而人人皆有不易,當初留你也是府里夫人的決定,不是爹能做主的,你要恨,為何不去恨府裏頭的夫人?大概也是他們對你說了好些不中聽的,才讓你越發恨了我跟我娘,我說的可對不對?」
應佩把都咬出一道深痕,終於索昂頭道:「很好,都給你說中了……你也的確厲害,現在爹真的厭憎我了!」
應懷真道:「若不是你先對我手,又何至於現在這樣,是你自個兒先壞了心,不把我們當親人。」
應佩聽到這裏,就笑了笑,低聲道:「親人?」
應懷真道:「不管公府里的人曾對你說了什麼,也不管你心裏頭曾是怎麼想我們的,其實對我來說,人對我以真心相待,我對人也自然是真心相待,對爹跟娘也是同樣,你若真心當他們是你的爹娘,他們又哪裏會虧待你?」
應佩閉上眼睛,復慢慢吸了口氣,緩緩地說:「你說的對,是我開始就做錯了,可現在爹已經嫌棄我,我又該怎麼做才好?」
應懷真道:「你若真心改過,就先去跟表哥賠個不是,然後去跟爹說明白,畢竟是父子兩,濃於水的,你又是一時想不開犯了錯,真心認錯兒了,爹難道會記恨你不?」
應佩眼睛微微瞇起,說道:「讓我賠不是說明白就……真的有那麼簡單?」
應懷真看了他一會兒,才又開口說:「我知道你仍是恨我,不肯把我當妹妹看待,但咱們畢竟是脈相牽的手足,我不忍看你就這樣走了歪路不能回頭,故而還是希你聽我一句話:你若執意偏聽偏信,一心不悔地跟我們做仇人,如此下去……是絕不會有什麼好兒的,縱然你會遮掩,在眾人面前裝的像樣,也終究不是長遠,我不信你會瞞得了爹。」
話音剛落,應佩忽然說:「你說的對,我的確是把你當仇人……只怕這恆久是變不了的!」他說著,竟撲上來,一把掐住了應懷真的脖子,將抵在了牆上。
應佩忽然發難,同上回一樣令人毫無防備,應懷真心頭一驚,嚨被的地,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張手想要掙扎,目一轉看到桌上的茶杯,只要一揮手,茶杯落地,響聲自然會引得外面的吉祥闖進來查看,應懷真探了探手,卻又停了作。
看著面前應佩發紅的眼睛,這雙眼睛裏有著極度的憤怒,嫉恨,痛苦,以及……深深地絕。
他的眼睛瞪得這樣大,但卻仍有薄薄地淚花,將落未落地,他的手很涼,也有些發抖。
應懷真呼吸艱難,眼淚也給了出來,卻仍斷斷續續地說:「哥哥,你已經……錯過一次了,是不是真的想這樣……不死不休……?」
應懷真說的是上一世的事,然而應佩以為是說昨兒那場架。
應佩的手猛地一抖,應懷真只覺得頭有些發昏,呼吸越發困難,卻仍掙扎著說:「別、別做讓自個兒後悔的事……你畢竟還是我的、哥哥!」
「哥哥」兩個字撞耳中,應佩心一跳,眼中的淚刷地跌落。
他驀地鬆開了手。
應懷真站立不穩,勉強靠著牆壁搖搖晃晃,只覺嚨極為難,便捂著脖子垂頭咳嗽起來。
應佩則跌坐地上,雙手捂住臉,渾發抖,淚從指中一涌而出。
應懷真定了定神,試著想說話,便聽外頭說:「你不在屋裏伺候,站在這兒是做什麼呢?」
是李賢淑的聲音,吉祥答道:「,大姐兒我出來,在跟小公子說話……」
就聽李賢淑驚了聲:「什麼?」與此同時,房門便被推開。
幾道人影紛紛地出現門口上,除了李賢淑之外,還有應蘭風,兩人均是滿面驚慌,一眼看到應懷真斜靠著牆邊兒,臉漲紅的模樣,便雙雙跑了進來。
李賢淑先一把抱住,低頭打量,猛地發現應懷真脖子上一片烏青,又見神不對眼中帶淚,即刻明了發生什麼。
李賢淑氣極,竟把應懷真一放,起發了瘋似地撲嚮應佩,厲聲道:「我打死你這有爹生沒娘教的混賬下作胚子!」
應蘭風見怒氣攻心,怕真的打死了應佩,便急忙攔著。李賢淑已經狠狠地在應佩上踢打了兩下,應佩卻並未躲閃,也不曾出聲。
應蘭風擋在跟前,或攔或抱,李賢淑左衝右突,無法到應佩邊,便怒恨加地道:「你攔我做什麼?你索看看清楚你生出來的好兒子!你問問他是從哪裏學來的這樣毒手狠心,阿真年紀小小又哪裏得罪了他,他竟非要治死不罷休,你今兒還攔著我,莫非是留著他以後再害阿真?你好啊,平日裏裝的好好地,多疼阿真似的,這會子我可看出來了,你竟為了他不要我們娘兒倆了,這到底還是你的兒子金貴呢!你跟他們一塊兒過去!」
李賢淑說著,便不去打應佩,回就廝打應蘭風,急怒攻心之下,也了分寸,指甲劃過應蘭風臉上,頓時就劃出幾道痕來。
應蘭風也給急了,卻並不能還手,只大喝了聲道:「給我住口!」
李賢淑一愣,一時來不及還,應蘭風已經指著應佩,眼角眉梢都是怒意,聲道:「你給我聽好了:我就當從沒有生過你這樣的兒子,你給我滾!給我滾!」
應佩愣愣地聽著,眼中的淚不停地順著流下來。
應懷真咳嗽了聲,聲音有些沙啞:「爹,娘,不是的……」
李賢淑抱著小小地子,心疼之極,道:「阿真,你還替這個混賬東西說話?如今爹娘都在邊兒,你不用怕他!」只以為應懷真是給嚇壞了胡言語,更恨不得打死應佩了事。
應懷真搖頭道:「哥哥、咳!他已經知道錯了……」
才說到這裏,忽然應佩打斷了的話頭,大聲說:「我的確是有爹生沒有娘教,因為我親娘早就死了!我爹也從來都不在我邊!」
屋頓時雀無聲,應蘭風皺雙眉,幾乎不能相信:「你說什麼?」
應佩死死地盯著應蘭風,說道:「當初你為什麼不帶我一塊兒?他們都說你眼裏只有一個,所以把我跟二妹妹都扔了不管,任憑我們死活去,我也想過你不是這樣的,也想過你其實是疼我們的,然而除了我自己這麼想想外,再也沒有人這麼對我說過……我想著親自來看一看也好,然而……畢竟在你眼裏我就只是個恨不得從沒有過的混賬東西而已?我是嫉恨!恨有我沒有的,恨不得死了好!若是死了,或許你就記得我只認得我,可現如今我知道了……不是!你讓我滾,那我滾就是了,再也不來煩你!」
淚如雨下,吼著似的說完,應佩猛地爬起來,扭就衝出門去。
應懷真竭力地了聲:「哥哥!」應佩卻頭也不回,很快地消失不見了。
應懷真掙扎著起,李賢淑卻抱了不許,外面傳來兩聲驚聲響,想必是應佩急著跑,嚇到了丫鬟僕人。
屋一時沒有人再說話,過了會兒,李賢淑才冷笑著說:「好個混賬東西!自己做了天理不容的混賬事,居然還找盡了各理由,當初明明是那府里死扣著不放,難道要把他從府里搶出來不?再說在那府里錦玉食地,不比在這鄉野地方吃草要強?最好別我再看見他,看見了我還是要大子他,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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