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賀蘭敏之傳遞消息進行的異常順利,月末,借一場貴婦賞花party,我把他的香囊塞給賀蘭瑜,在場眾人包括自己都未覺怪異,畢竟四五歲的孩子『一切皆有可能』嘛。然而,這之後未見有離開李治的跡象,我正盤算該如何提醒查看香囊部的玄機,卻等來了中蠱的消息。四月,彗星現於天邊,數日不散,以是不祥之兆,李治通過不寢正殿、減膳、撤樂等法子避禍,除了我,大明宮人心惶惶。含水殿來人上報,道賀蘭瑜突然跌倒在地,四肢無力不說,口中還胡言語,暫不知何時才能清醒。
武正與馮翼、王令辭、鄭南雁等們商議夏日往九宮避暑事宜,聞言,大家均面如常,似乎並不在意,接著,馮翼輕聲道許是中蠱,此話一出,餘眾皆驚。鵑娘正為我整理,的手抖地厲害,額間冒汗。
「馮常侍!」,武顰眉:「巫蠱事大!」
「仆不敢輕言肆口!只因巫蠱事大,恐危及諸位貴人,乃敢冒死進言。」
鄭南雁附言,道茲事大,不可輕視。左思右想,武下令,將徹查含水殿。我清楚,準有人要倒霉,只不知這是不是武早有的針對賀蘭瑜的計劃。一提『巫蠱』二字,也許每個人最先想起的必是漢武帝末年的那樁案,一堆無聲無響的桐木人偶,幾乎殺盡漢武帝所有最親最近的人,長安城五日刀兵未休,牽連達四十餘萬。
整個上午,學士口若懸河,大講《孝經》,我卻連一個字也沒聽進耳朵,等回到仙居殿,知真相已大白。犯人是某縣主,若以家族輩份來論,當是李治的姑母,與賀蘭瑜之間曾有經濟方面的糾紛,心底不忿,所以買通宮娥,在含水殿搞了點小作。不巧的是,查出另有兩位貴婦平日與那位縣主來往過,因而被自升級為』嫌疑從犯』,其中一人竟是城長公主。古人一向視魘勝巫蠱之流甚於洪水猛,事發生在宮,又涉及皇族,武不敢大意,親往還周殿,將原委明稟李治。
「怎會是歸晴?!」。
李治又驚又怒,面霎時轉白,一時手搖不穩,書卷墜落在地,我一溜小跑,撿起給他,他卻無暇接過。
武跪地:「陛下息怒!」
李治快步到面前,指喝問:「南川縣主可已認罪?!」
「縣主已然認罪。含水殿賤婢撞柱自盡。」
武親手呈上南川縣主的求表,李治揮袖拂開,不願理會。
「此時再有悔意又有何用?!」,李治的緒異常激:「巫蠱事大,我不引臣工恐慌,只賜南川縣主一人死罪,念其乃皇族,可留全!子二十年不得晉,不得嫁皇門!至於歸晴與趙郡夫人。。。皆饒恕,降二人夫婿階,外放出京。」
「陛下仁慈。妾為後宮之主,卻未能。。。」
「不必多言,賊人狡猾,非你失察。」
「謝陛下不罪。」
我們陪李治用膳,他全無食慾,武聲勸著,只勉強喝下半盞湯水。武詢問可要探視賀蘭瑜,李治搖頭,說上有彗星,下有巫蠱,他無意在此時踏足含水殿。
一場本應牽連甚廣的巫蠱大禍,最終以一人的死亡和兩家人的背井離鄉宣告終結。馮翼於宮下達噤口令,外朝也未引起熱議。
偶見武暗自唏噓,想來城公主牽涉其中絕不在計劃之。李治為親哥都無法視若無睹,武也不敢擅作主張,只能為深惋惜。最要好的學伴分別在即,旭不舍,抱著薛紹送的絹人不停抹淚,高氏哄他卻不見效。武無奈一嘆,向旭保證薛家人總會回來。而我,在薛家遠赴房州的這一天,經武同意,由鵑娘陪同登上延政門的城樓,眺位於城南的新昌坊,我只能以這種方式默默的與他們告別。但也許他們的車馬早已駛出長安。與薛紹相識二三年,不敢說誼深厚,但與他有關的記憶全部非常愉快,一個善良聰明的好人,是我對薛紹最誠實的評價。坦白來說,對他的離開,我尚難釋然。一夕巨變,長安與房州的天壤之別,不知薛紹該如何面對未來的日子。
心低落加之天沉,著冷的磚牆,我鼻頭髮酸。多次午夜夢回,幽深小巷,月老婆婆站在我的面前,讓我做出選擇,每個夢裏,我的選擇都不一樣,反反覆復。數年已過,我仍難以明確心意,回到千年前的大唐,為所的親妹妹,究竟是不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倘若我此刻縱一躍,是否還能回到原點?而旭的心裏,可會有我曾存在的痕跡?留在大唐,還會不會遇到月老婆婆?倘若真能再遇,也許就是我夢醒之時吧。但,若有那麼一天,我可捨得離開旭?留他一人在這暗涌無數的吃人宮城?
回了仙居殿,見旭坐在床側發獃,膝頭放著絹人。我對他說才去『送』過薛家,他問我他們是否真能回來。
當然是真的,不然我該怎麼和薛紹婚呢?
我笑:「阿娘不會騙你我。」
「唔,可我真的不舍表兄。」
宮娥們服侍旭穿,鵑娘詢問我早膳想吃什麼,有人叩門,抬頭看,見是給事張元泰,一貫從容不迫的,此刻居然肩頭微,顯然出了大事。鵑娘迎上前,二人匆匆見禮,張元泰對耳語一番,鵑娘子一,幸被他及時攙住。鵑娘催促宮娥速度再快一些,不多解釋,一手一個,牽著我和旭隨張元泰前往還周殿。
到了才知,李治暈厥不醒,醫們全力施救,武與明崇儼正悄聲商量著什麼。前後腳,李賢和李顯也趕到,只不見李弘。因減膳避禍,李治本就清減兩分,再之城公主的事,這兩天愈顯憔悴,蓋龍章錦被,他無聲的躺在玉床上。眾宮人均形容惴惴,言行舉止較之以往更為謹慎小心,料想李治的病確實不容樂觀。暗思,李治絕不可能於此時駕崩,我不必過憂,可其他人的反應著實令人看了心煩,甚至有兩個宮娥悄悄拭淚。李賢與李顯向武行禮,武沉默著,以手勢示意我們四人侍立床尾。
凝李治,似乎仍無轉醒跡象,武的眉心始終不得舒展。頃,醫呈上一道藥方,武給明崇儼過目,他建議更換其中的兩種藥材。醫大驚,道都是補氣猛葯。明崇儼稱『沉痾當用猛葯』,只在用量上多加斟酌便是。武沉不語,忽命令我們往玄元廟為李治祈福,又教張元泰記下面哀容的宮人,全部帶回侍省嚴懲。向殿外走著,我回頭,見武對明崇儼頷首,同意了他的建議。沿宮道前行,李顯提心弔膽,想哭又不敢哭,唯恐被人看到泄中機。
「阿兄,阿娘如何對那明中丞言聽計從?」
「哼,左不過是個懂些雕蟲小技的方外士,只等他黔驢技窮之時,阿娘必會棄他!」
玄元廟裏供奉有一尊巨大的老子金像,雙膝跪於團,我努力向上仰,竟始終不能看清它的表。李賢在旁念念有詞,我也雙手合十,虔誠祈禱。無量天尊啊,我雖非真正的太平,可這數年一直視李治為父,孝順恭敬,他對我也慈疼惜,還請保佑他能平安度過此劫,再有,以後被那什麼風疾折磨。
直等了近一個時辰,終等來李治轉危為安的喜訊,四人原路趕回還周殿,見李治已然清醒,武正喂他服藥。
「真是老了,」,李治笑容蒼白,似自嘲道:「總以為自己是在夢中。自貞觀十七年,從未如此踏實安寧。」
武語氣中略帶一責怪:「陛下只求一場好夢,可曾為妾、為孩子們考慮?!」
李治將手覆上的手背:「大唐有你,我最是放心。」
武抿,似笑非笑,又像是心酸難,再不多說什麼。
示意我們近前,一一打量過,李治問我:「你不怕麼?你三位阿兄眼圈都紅了。」
我搖頭,認真道:「阿耶乃萬歲天子,阿耶不會有事。」
「難得啊,」,李治欣一笑:「年紀最,遇事卻最為冷靜沉著。你比阿耶堅強,那年在翠微宮,我。。。」
「陛下!」,武嗔道:「玉才好,怎的。。。陳年舊事,莫作常思。」
李治頷首:「好,聽你的,不提。皇后,教他們都退下,你留下,只你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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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公主的巫蠱事件實際發生在麟德年間(664-665),正史未記原因,只註明『巫蠱』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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