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的華麗演出（一）

看蘇太醫這樣子的表，很有趣。

這也是陳頤安所說的故弄玄虛吧？鄭明珠坐在一邊微笑的想，顯然，陳頤安在蘇太醫跟前就保持著這樣一種絕代高手的風范，端看如今蘇太醫的星星眼就知道了。

用這樣一種個人魅力收服一位醫高明的太醫，顯然陳頤安這一點做的非常好。

其實鄭明珠自己覺得，蘇太醫才真正是絕代高手呢。

蘇太醫顯然也知道他們這是有要事，并不多留，又解釋了幾句使用這種藥的細節，以及各種后果，留下了那個小瓷瓶子，便告辭走了，陳頤安親自拿了一盒點心給他，笑道：“這個點心上回看你喜歡，昨兒我去見太子爺，議事晚了些，勞太子爺賜了膳，我見席上有，便跟太子爺要了，本想著今兒打發人給你送去，正巧請了你幫忙，你就自己拿走就是了。”

蘇太醫忙笑道：“安哥每日多大事呢，還留心到我，如何敢當，這一點小事，說得上什麼請，只管打發人吩咐我就是了。”

捧著盒子謝過了，才喜孜孜的走了。

鄭明珠看著這全套做派，不由的頗有悟，陳頤安平日里的脾氣做派十分清楚，那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也清楚，不過平日里對著的都是家人親戚和下人，比較起來倒就沒有今日這樣明顯了。

蘇太醫十分吃這一套，端看兩人的稱呼也可見端倪，蘇太醫想必是那一種灑不羈，不拘小節的人，這種人聰明有本事，不易為規矩禮法所束縛，他待人好壞，全憑一己喜怒，而陳頤安顯然就是投了他的脾氣，讓他甘心替他辦事。

鄭明珠對陳頤安笑道：“這位蘇太醫，很有意思。”

陳頤安漫不經心的輕輕挲著那個瓶子，不知道在想什麼，一邊應道：“小蘇是真的人，自是與旁的人不同。”

鄭明珠笑，陳頤安這樣說人家，卻覺得，他其實也是這樣的人。

只是他表現給眾人看的不是這樣子罷了。

陳頤安并沒覺得妻子在打量自己，只是一徑沉思，眼睛看著那只毒藥瓶子，半晌沒說話，鄭明珠也并不敢打擾他。

過了一會兒，陳頤安回過神來笑了笑：“到底是小姑娘，沒經過什麼事，自以為計劃的周詳細，萬無一失，卻不知天下的事，只要可能接到的人一多，就難免會有某一會偏離計劃，導致失敗，這茶食放在書房十幾天，書房多小廝丫鬟？多來往人客？這計劃真是要多難功有多難功。”

鄭明珠點頭稱是，這計劃已經不干的事了，只是問道：“既然哥哥吩咐的事，咱們查明白了，這就回去說一說？”

陳頤安個懶腰站起來：“嗯，這事瞞不住，只能去回大舅兄。”

“瞞不住？瞞著干什麼？”鄭明珠有點不解的問，陳頤安剛才想了一會子，難道是在考慮瞞著還是不瞞著？

陳頤安并不回答，只是嘿嘿的笑了兩聲，鄭明玉到底是鄭瑾的親生兒，既然不打算瞞著何必說給呢。

不過既然不能瞞著，那就更得好生計劃一下了。

陳頤安道：“今兒晚了，你又不能勞累著，還是不去了吧，明兒我再陪你回娘家去。”

“你也去？”鄭明珠倒奇怪了，娘家的事，陳頤安幫著查一查就足夠給臉面了，居然還要親自去。

陳頤安又笑：“橫豎明日沒事，我去給姑長長臉面。”

鄭明珠頗有點懷疑的打量他兩眼，他的那笑容語氣比平日有些微妙的不同，鄭明珠與他何等親，難免覺得異樣。

陳頤安見的樣子，越發好笑，手在臉上了一把，攜了那瓶子毒藥出去了。

鄭明珠倒也沒追出去問。

第二日陳頤安果然下了朝就回來接鄭明珠回娘家，鄭明珠正吃早飯呢，見他回來倒愕然道：“這樣早，你還沒用飯吧？翡翠，快去廚房給大爺傳早飯。”

陳頤安平日里上朝之前只用一塊兒點心，早飯常是估著時辰，送到衙門去用，今兒這個時辰，自然是還沒用飯。

鄭明珠見翡翠走到了門口，又加了句：“今兒那新鮮花樣的棗泥餡兒的點心很好，廚房再蒸些，回頭帶給琪哥兒去。”

陳頤安見丫頭們都在外頭，就笑道：“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鄭明珠一點也不意外，昨兒陳頤安那樣子鬼鬼祟祟的，后來一直在外書房，晚飯都沒進來吃，也沒進來歇著，自然是在籌劃什麼，便道：“大爺有事只管吩咐我去辦就是了。”

陳頤安便與附耳說了幾句話，鄭明珠一怔：“這……能麼？哥哥那脾氣……”

陳頤安笑道：“謀事在人事在天，你且辦去，不也沒什麼要。”

鄭明珠歪著頭想一想，這事兒若是能，倒是一件事，若是不，唔，照陳頤安的說法，其實自己要做的那些，便是不也沒什麼要。

只是：“那爹爹那里呢？”鄭明珠覺得，爹爹那里才更要的。

陳頤安笑道：“那邊給我，你只管做你的去。”

鄭明珠只得點頭，這就是陳頤安的風格，藏頭尾神神的，哼！

兩人商議定了，鄭明珠又服侍陳頤安用了早飯，這陣子神好，蘇太醫又說如今要每日走著，今后生產起來更容易些，倒是常在院子里走走，這會子也是，倒是陳頤安有些擔心，總坐下。

一時收拾齊全了，鄭明珠換了服，帶了珊瑚墨煙伺候，車子后頭跟著小丫頭子和小廝，一起往安國公府去。

剛下車，便見鄭明艷的馬車也到了，鄭明艷孤一人來的，忙上前見過姐姐姐夫，說了兩句話，陳頤安便道：“還是先去給岳父大人請安吧。”

說著當先就走，鄭明珠與鄭明艷攜手走在后頭，鄭明珠打量了一下，見鄭明艷清瘦依然，不過臉上氣倒比上回見著好些，便輕聲問：“你如今還好？你

婆婆，姑爺可都還好？”

鄭明艷笑道：“都好，上回嫂嫂來瞧了我，說大姐姐子重，不敢走，才沒來的，我還預備過幾日去瞧大姐姐呢，可巧昨兒嫂嫂打發人我回家來，正好給大姐姐請安。”

雖說不大如意，但畢竟有安國公府這樣的娘家撐著，又是林氏掌家，姑在外頭，就委屈也有限。

鄭明珠便點點頭：“有什麼事可別自己悶著，氣壞了倒值得多了，有事只管打發人來回嫂子，或是跟我說，都是一樣的。”

鄭明艷笑：“我知道，大姐姐放心，閑了我再去和大姐姐說話兒。”

說話間已經到了鄭瑾的書房外頭，三人都不再多說，等小廝進去稟了，便走進去給鄭瑾請安，鄭瑾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依然嚴峻，氣卻并不太好。

鄭明珠與陳頤安早有計較，并不多說，只問了安，鄭明珠就攜著鄭明艷出去了，鄭明艷察言觀的本事自然非同一般，立時知道大姐姐夫婦有計較，便與鄭明珠出去了。

鄭明珠問：“嫂嫂是怎麼跟你說的？”

林氏連鄭明艷都回來，自然是打算把這事說出來了。

鄭明艷道：“嫂嫂只打發人說有要事，吩咐我回來一趟，且也與婆母說了，婆母便打發我回來了。”

兩人一起去了林氏的正房，林氏正聽幾個管事媳婦回話，請們姐妹在東次間先坐了，鄭明珠坐了一會兒，只對著茶碗發呆，片刻后，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鄭明艷大驚，忙道：“大姐姐，大姐姐這是怎麼了？”

忙丫鬟拿了手絹子過來，林氏在外頭聽見了，也顧不得回事的人，幾步就掀了簾子進來，見鄭明珠坐在炕沿上掩臉哭，鄭明艷立在一邊勸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哭，卻也就不知道該怎麼勸，林氏唬了一跳，忙走過去問道：“姑這是怎麼了？”

鄭明珠撲在林氏上，越發嗚咽起來，林氏忙扶了，勸道：“姑了委屈只管說，可不能這樣哭，你是有子的人，就是為了肚子里的哥兒，也要忍著才是。”

鄭明珠原本是按照陳頤安的吩咐哭的，可這一哭起來，倒真覺得委屈了，還就真哭了一場，林氏見收了淚，便坐在一邊問緣故，鄭明珠哭得一雙杏眼融融，卻是咬著牙，只是搖頭說沒什麼事。

林氏便急了，關于陳頤安和鄭明珠，是知道的，便是在以前，陳頤安也不至于過分委屈鄭明珠，更何況如今他們琴瑟和諧，比以前越發好了，鄭明珠又懷著孕，更是一家子都捧著，就更不會委屈到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林氏只得吩咐丫鬟：“去瞧瞧世子爺可回來了，回世子爺，說大姑二姑都回來了，有要事請世子爺來瞧瞧。”

鄭明珠忙說不要，那丫頭已經領命去了。

林氏嘆道：“姑的事自然是大事，既然姑不愿跟我說，那就只能跟世子爺說也就是了。”

鄭明珠又開始拭淚：“不是我不愿意跟嫂嫂說，只是……”

哽咽了一下，門外已經傳來了鄭明玉冷峻的聲音：“只是什麼？”

林氏、鄭明珠和鄭明艷都站起來，鄭明玉一見這模樣就皺眉：“到底怎麼回事？你姑爺委屈你了？”

鄭明珠忙道：“不關他的事，只是我……我……”

又一次言又止。

鄭明玉越發煩躁起來，這家里接連出事，本來就很人不高興了，眼看這親妹子哭哭啼啼的是哭，沒一句話，不由一聲斷喝：“夠了！”

鄭明珠嚇的一抖，林氏忙道：“世子爺小聲些兒，妹妹懷著子呢，嚇到了越發值得多了。再說了，外頭的人聽著，倒以為怎麼著了呢。”

然后又回頭勸鄭明珠：“有什麼，說與世子爺，便是天大的事，也不是沒法子的，妹妹說可是？”

鄭明珠見火候差不多了，才噎著說：“這事兒，大爺原本吩咐不要與哥哥嫂子說，沒的哥哥嫂子傷心，只是我如今一回來，就……就忍不住……”

又哭了兩聲：“昨兒查那小廝，大爺怕別的大夫差些兒，特人拿了大爺的名刺去請了太醫院的小蘇大人，蘇大人后頭到咱們府里來，與我們兩個談了幾句，說那小廝是中了毒，我們仔細的盤問過了，連爹爹……爹爹也中了那毒，只是因爹爹用的些，如今還沒發作罷了……”

嚶嚶的哭的傷心的很。

鄭明玉然變：“蘇太醫說爹爹也會發作？”

鄭明珠哭著點頭。

鄭明艷和林氏都掩著一臉驚駭。

鄭明玉道：“可是昨兒杜太醫說這毒并不傷及命，便是累積發作出來，也不過就是手足麻木，臥床不起罷了。如今中的淺了，只需徐徐調養便好。怎麼蘇太醫說法不一樣呢？”

鄭明珠一喜：“真的？謝天謝地，這可好了。”

只這話說完，鄭明珠又道：“只是我聽說，蘇大人如今是太醫院第一人，當初他剛進太醫院時，多太醫見他年輕，并不服他，出了許多難題來給他，反他解開來難住了他們，如今杜太醫這樣說……蘇大人又那樣說……這……？”

鄭明玉頓時聽得越發皺起眉來了，鄭明珠一副又擔心又害怕的樣子：“我的老天，只杜太醫說的是對的才好。”

鄭明玉坐不住了，霍然站起來：“我去問清楚！”

一陣風似的出去了。

鄭明珠唉聲嘆氣的拭淚，鄭明艷也紅了眼眶，有點哽咽的說：“怪道在門口我就看到大姐姐眼睛有些腫，只沒敢問，沒承想竟出了這樣的事，嫂嫂、大姐姐，爹爹到底是怎麼著了，怎麼扯到中毒的事兒上了？我竟半點兒不知道。”

林氏拍拍的手，低聲道：“等會子再說吧，待世子爺回來，這事兒總得一家子有個代。”

鄭明珠倒是詫異的看鄭明艷一眼，自己先前眼睛就有點腫？這位妹妹，心思真是越發靈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