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16

林萊在外的這兩年，和祝賽英并沒有斷了聯絡，只是祝賽英每次都是報喜不報憂，以至于林萊都不知道沒有再做武師了，而是——

林萊皺著眉看著上首的三個人，坐著的是這戶人家的戶主黃文彬與他的妻子李氏，祝賽英神態尋常地站在一旁服侍李氏，反觀李夫人很是誠惶誠恐，好似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落得和那群盜賊一個下場——那群盜賊鬧哄哄地進來，家里的護院嚇得跟鵪鶉一樣，黃文彬夫妻也不例外。就在他們膽戰心驚之際，看起來文弱婉麗的祝賽英跳了出來，用著一扁擔就將那群盜賊打得落花流水，可是把所有人都驚到了。

便是黃文彬這個做主家的都驚詫不已。

林萊瞥了眼神態明顯異常的李夫人，對黃文彬說：“原來你們不知道嗎，賽英是頂厲害的棒師，能以一敵百。”

李夫人：“！”

林萊還要說什麼，祝賽英就用眼神示意不要再說了。

等到兩人獨時，祝賽英方道：“我爹從小就告訴我‘端什麼碗吃什麼飯’，如今我為妾，夫人為妻，那夫人如何待我，都是律法綱常中名分一則中定好的。既如此，那寶璐你想要我打抱不平，這份心意我心領了，只是于于理都不合適。”

林萊沒說什麼，只是扯開祝賽英的袖子，果然發現胳膊上到都是被掐擰過的痕跡——林萊先前就留意到了，現在看了，忍不住大罵：“這算個屁的合合理！”

祝賽英瞧過來。

林萊挑眉：“怎樣？我連臟話都不能說一句嗎？”

祝賽英笑道：“寶璐你還是老樣子。”

林萊因問：“到底怎麼一回事？”

原來是祝師傅生了一場大病，本來武館恤，為他延醫問藥，只是祝師傅覺得之有愧，加上他那病非同一般，于是他就告老回鄉了，想要死在老家慶云縣。而祝賽英不愿意放棄，偏想尋醫又無門無路，加上祝師傅想在臨死前看有個依靠，正好那時候開醫館的黃文彬見了一面，就心儀于。黃文彬在慶云縣頗有善名，為人可靠，于是祝賽英就同意委與他。

在他的幫助下，祝師傅竟是熬過了那個坎，神好了起來。

至于李夫人，是善妒而不容，可正如祝賽英自己所言，為妾的名分決定該如何行事，因而從來都是本分行事。

祝賽英說這些時，神淡淡，并無半分怨懟。對而言，做黃文彬的妾就像是從前做槍棒師一般，都是安立命，沒什麼差的，何況黃文彬對和父親還有救命之恩。

林萊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很清楚在活下去都問題時，談其他問題都是虛偽的、不切實際的，和“何不食糜”一樣令人生厭。可要看著祝賽英這般，心里又過意不去。

祝賽英見狀道：“眼下夫人見識到我的武藝，想來不會再來挑剔我了，而那群盜賊可是寶璐你攆來的，哪怕是無心的，都教我用無窮了。快別鬧心了，我還想聽你說一說你怎麼勇斗惡賊的故事呢。”

林萊知道這是在寬自己，自己同樣不想難做，于是就順著的話題說了關于盜竊案的來龍去脈。

回頭將盜賊綁起來，等小舅舅來銷案，林萊才心復雜地回了家。

馬介甫見狀便來做解語花。

林萊吧啦吧啦一通說，最后得出個結論，都是這萬惡封建社會的錯。

再回想從前的一些經歷，林萊便決心要做點什麼，是沒辦法與這深固的社會制度抗衡，可至還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至讓祝賽英可以有個從黃家離出來，暫時做回祝賽英的地方——祝賽英是很注重規矩方圓，又很有做人的原則，所以不會有什麼怨懟，可在用扁擔打倒那群盜賊時，整個人都好似在發。這時候的獨獨是祝賽英，而不是他人之，他人之妾。

還有就是讓貧民子可以有多掙幾個錢的機會，起碼能因此多一點底氣。

馬介甫目不轉睛地看著，怎麼都沒辦法移開目。

對于要做的事，那自然是無條件支持的。

林萊眉眼彎彎：“介甫兄真乃我的賢助。”

馬介甫眼睛一亮：“那有沒有獎勵啊？”

“木啊木啊。”

·

林萊并不是心來，更不會沒個章法就胡去做這件事，于是就先去找了外援，一，敬的商爹；二，可預知市場需求變化的狐貍；三，能工巧匠，像是之前能做木雕人的木匠便是其一。

反正就是一個籬笆三個樁。

這麼一來，不將這件事做反而很困難。

后面還來了更多的幫手，像是林萊后的友云翠仙。本是泰山那邊的狐妖，被母親胡嫁給了一個梁有才的人類，結果這個梁有才毫不珍惜，還嗜賭癮，聽信一個賭友的讒言后，竟然狼心狗肺地要將云翠仙賣到院去。

這下子，云翠仙忍無可忍，將梁有才帶到母親面前，一一說了他的禽行為，讓母親啞口無言，云翠仙亦干脆地和梁有才斷絕關系，又不想呆在家里，便來找林萊，想著幫著做一番事業，豈不是更爽快。

再說那梁有才，被打出云家后，再回家一看，高墻大院變了娶妻前的家徒四壁，他這才知道反省，反省的結果卻是去捅死了那個給他賣妻讒言的賭友，那自然是被府抓了判刑。

林萊知道了，只想送他“活該”二字，而對云翠仙的到來，是十分歡迎的。

便是后來祝賽英有時都會來和們相會，還打算將家的槍棒法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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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

長清縣原知縣曹知縣去世了，他的長子曹長瑜辭回家丁憂，在丁憂前曹長瑜了萊州府知府，正四品，這對曹家來說是天大的榮耀，便是他們長清縣近年來，都沒出過這樣的大了，因此等曹長瑜全家回來丁憂后，來拜訪的人絡繹不絕。他的夫人楊氏和二房夫人那邊同樣有不人前來奉承討好，而這大房夫人楊氏正是當年和林萊有過幾次沖突的楊三姑娘。

這麼多年過去了，已四品誥命的楊夫人還記得林萊呢，在閑談間知道相公這麼多年還是個舉人，就說要下帖子請來過府一敘，不過在那之前乘轎子回娘家時，路過書坊聽到靜，鬼使神差地掀開轎簾往外看，就看到了站在書坊門口的林寶璐。

十樣錦長配同仙群，當真是風姿綽約，更楊夫人難以置信的是明明都是三十歲的人了，可林寶璐眉眼間竟還能讓窺見多年前的稚氣，這讓和自己站在一起仿佛是兩輩人。

“介甫兄，這兒這兒！”

林寶璐毫不端莊地又是大喊又是搖手，可誰見了都想多看一眼。

馬介甫過來后，他們兩夫妻挽著手有說有笑地進了書坊。

楊夫人再不了了，幾乎是尖著轎夫趕走，下帖子之事更是不了了之了。

再說林萊，這不是十年之期要到了嗎，那他們夫妻更要珍惜每一天了，要做到不留下任何憾。

這樣等那一天真正到來時，兩人便相當平靜地分了別，從此之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

……

晚間，已經名列仙籍的馬介甫悄悄地回來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會看到那呆瓜躲在岳母懷中哭到睡著，結果正在和云翠仙們開懷暢飲。

馬介甫：“…………”

林萊看到他，一點都不意外，還反問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說話間一旁香火繚繞，同樣名列仙籍的辛十四娘聞著香火味便飄然而至。

林萊得意道：“是的哦，我早知道名列仙籍后，還能回凡間的。”

馬介甫：“可你——”他一直認為并不知道這一點，他則是想要妻子多珍重自己，才藏著沒說的。

林萊湊過去笑盈盈道：“當然是因為想要珍惜和介甫兄在一起的每一天呀。”

暴擊。

一向口齒伶俐的馬介甫只能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呆瓜！大呆瓜！”

林萊：“……你不就算了，干嘛還罵人。”

其他人見狀笑嘻嘻地散開了，留這倆人卿卿我我。

不過畢竟是名列仙籍，和從前還是不一樣的，可這樣隔段時間才能見面，反而讓他們倆一直好了下去。

·

這樣過了許多年，林老爺和許夫人相繼去世了，都是壽終正寢。

林萊沒有自己的子，可并不覺得憾，反而認為自己度過了燦爛圓滿的一生，即便做的一些事引發了諸多爭議，可即使不說有很多人因而謝，便是沒人對說聲謝謝，也不在意，因為就是在做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與外人何干。再來這一輩子家庭圓滿，快樂幸福的記憶遠多于悲傷難過的記憶，這對林萊來說已經很足夠了。

以至于等林萊最終合眼時，在想的不是別的，而是想如今的地府，會不會和阿良曾經給描述的一樣。啊，對了，還想問一下孟婆，為什麼上輩子沒給一碗孟婆湯啊。還有就是那個關于投胎還要講究因果循環的機制，不知道閻王改進了沒，這個真的，到現在還耿耿于懷。

結果，林萊眼一閉再一睜，等確定完現在的況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