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差點噴飯,然而舒窈與崔式竟然都覺得這個名字起的很有意味。
這導致崔季明坐在位置上,還一直默念著這位宰相崔夜用、夜用、用……
一幫人就是互相吹比外加那些強行擴句的客套話,崔夜用一直似乎在有意無意的忽視,本最該被問話的反而沒有提到,倒是和兩個妹妹都有好好說話。
崔季明真是不得這樣,全家一幫子人都姓崔,簡直是記人名都記到頭疼。
崔式帶著兩個妹妹是確定要住在崔府的,但崔季明卻不喜歡這種氛圍,本來就要每日跟著賀拔慶元學習,便想要回勛國公府上住。
還沒說,崔夜用彷彿是猜到了,只是笑著道:「不如這般,勛國公畢竟是如今孤一人,喜歡季明想要作伴也無可后非,只是如今已有十三歲,詩書學見不得落下半分,不如從今午後來崔府與年紀相仿的眾兄弟一同讀書。」
崔夜用都問了舒窈讀了哪些書,卻一句不問崔季明。
二房唯一一個嫡長子,卻作胡人裝扮自小隨賀拔慶元長大,學得一武藝也罷,還隨賀拔慶元多次出西北幾大軍營,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十三歲的年紀就已經在各大軍區總司令面前混了個臉。
賀拔慶元就差在崔季明腦門上刻上「賀拔」的姓氏了,但這也並不能影響崔季明姓崔的本質。而崔季明就像是一座橋樑,嫁接起了百年不出武將的崔家與被鮮卑氏族掌控近百年的軍權。
崔季明的位置一下子就微妙了起來。
到底是崔家想要手太長,還是賀拔家另有所圖,外頭的目都盯在了崔季明上。
也說來,崔季明家裏,就是長安這一支崔家,先祖是前朝輔國將軍崔。同在北魏,與那位大名鼎鼎卻最後被誅了九族的崔浩不同,崔這一支……一直都很堅|。
崔六世祖上便是曹魏尚書僕,崔自己也是閨嫁給了孝文帝為妃,頗前朝北魏重,一族人在幾百年的裏頭一直安穩。
穩到了崔季明爺爺們這一代,卻漸漸覺世族愈發力不從心。雖崔翕與崔夜用相繼在朝中手握重權,可朝廷崔姓的員逐年減,崔家也斂到有些被了。
不過崔季明倒是覺得這正常,縱然不是真實存在的歷史,但距離魏晉世家昌盛繁榮的時代已經過了幾百年,這大概也到了各個世家逐漸走向崩潰的時候了。
心裏嘆了一口氣,回過神來,崔式倒是波瀾不驚的謝過,說道:「也是如此,三郎子難馴又習武出,勛國公待他嚴厲,若真是放到我邊來,還未必管得了。只怕是讀書太,跟崔家兄弟們上課,別拖了旁人後。」
作為家主,崔夜用倒是無懈可擊的笑了一下:「不妨事,落了一些便補上,崔家唯有孩子的教育不能落下。」
這些似乎跟崔式的想法沒有什麼出,他起行禮,旁邊的下人便領著他先去歇息。南邦似乎跟家中極為不合,幾乎進了門就沒有見過人影,崔式還是想要有很多話跟崔季明說,便想讓跟著進了院。
崔府的下人卻來找,只說是門口有位名言玉的男子,奉勛國公府,來尋崔季明。不敢再多留,連忙出去,就看著言玉兩手籠在袖,抬頭著崔府門第,靜靜的等著。
「言玉,可是出了什麼事?」
「該到了進宮給九殿下賠禮的時候了。」言玉比高幾分,微微一笑躬道。
崔季明皺眉道:「怎麼,之前都沒有說過,而且這會兒已經是午後了。」
大興宮進出一趟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按理都是清晨就去進宮,駕車等人之後,下午能見著人就不錯了。
「是因為到了時候。」言玉牽過馬來,崔季明幸而因為今日要去接人還穿的正式,騎在馬上頗有英姿,進宮應當也不失禮。
「薛妃從觀出來了,聖人將大張旗鼓的接回宮中。這位薛妃原是出自關隴名門薛家,是大鄴幾乎沒有過的世家嫡出的嬪妃。薛妃娘娘也沒的挑,沒有回絕便選了九殿下養到膝下。」言玉快聲道。
崔季明皺了皺眉:「縱然是世家出,再怎樣也不過是個妃子,你都說是大張旗鼓,那到底要多大陣勢啊。」
言玉苦笑:「三郎你可是不知道,這位薛妃,可是一位十一前被廢的皇后啊!是當今聖人的結髮夫妻。」
崔季明笑:「結髮夫妻都能趕到道觀里去,這會兒還真有臉接回來啊。」
「如今聖人前幾天要把三清殿的皇子接出來,這又趕上薛妃放棄修道出觀,總覺得要變天。」言玉看著崔季明快馬前去,連忙跟上。
崔季明卻咬了咬沒有回答。
言玉心道:難不是忌憚上次提到的九殿下那個笑容?
然而崔季明心卻是:上次誰跟我說長安街上的黃沙噁心,咱能不能閉,到地方再聊!
另一邊的三清殿,殷胥撐著子從床上坐起來,做了個姿勢迎了一下走進門來的大黃門,心裏卻跳了一下。
薛妃從觀中回到宮的消息他已經知道了,卻沒想到前來找他的不是薛妃邊的黃門,而是前伺候過殷邛的一位。
「九殿下傷如何了?」那黃門名仇穆,雖不是前的紅人,好歹也是能跪在紫宸殿中的一位。
殷胥沒有回答,他癡愣愣把玩著自己的手指頭,旁邊站著的一個嬤嬤解釋道:「九殿下就是這樣,有時候能說幾句話,不過大部分聽不進人言。上次太醫署來人看過,說是未傷斷骨,沒大事兒,下地將養一陣就好了。」
仇穆都沒轉眼看一下嬤嬤,只笑著蹲下去,向九殿下轉開的眼睛,笑道:「今上想著薛妃重回宮中,膝下沒個孩兒作伴倒是孤單。殿下不如隨著奴往薛妃宮中去一趟……」
臨著出紫宸殿前,殷邛狀似隨意的要他注意一下九殿下的反應,是否……有些異常。
仇穆揣不出所謂的異常是什麼,卻也盯了他的舉。
殷胥只是瞥了他一眼。
「公公說也沒用,他就這樣癡傻,往前走路跟看不見似的都能一頭撞樹上,貴妃娘娘既然請,咱們給背也要背過去啊。」那嬤嬤說道。
宮面積大,雖然有轎子,但都是給娘娘們坐的,哪裏勻得出來給一個冷宮皇子。
結果,殷胥就真是被背過去的。
一個材健壯的使黃門抱著他的把他往上扛了扛,仇穆走在前頭,後面跟著幾個垂手小黃門,就從三清殿順著宮道往宮走。沿路不單有巡邏列隊的衛,還有出宮廷的夫人和來往的宮人,哪個不去抬頭看他。
偏生那個黃門背的不用心,兩條倒是快被掰劈叉了,幾次殷胥都覺得快從他背上下來了。
可一沒有換的道服,上的包紮,瘦弱的材,誰不知道那位被踩了的九殿下呢。
那健壯的黃門著九殿下著的臉,心中竟然湧出一陣慨。
殿下一定是從小沒有接過父皇和其他人,此刻才到了他如父親一樣偉岸的肩膀帶來的陣陣溫暖,忍不住想要靠近吧!
他越腦補越多,越想放慢腳步,讓九殿下心中的這一刻溫留得更久一點……
殷胥心裏快瘋了。
全宮普及轎子,勢在必行啊!
他覺自個兒都快撐不住了,終於是被背到了薛妃宮門口。
大興宮宮並非城那般棋盤式的佈局,位置相對鬆散,各個宮苑大小不一也不全是方形,宮如同一個生機盎然的巨大花園,各類宮殿錯落其中。
薛妃住回了以前的山池院,算是個清凈的地方,如今卻熱鬧非凡。
來來回回的宮人穿梭其中,明明是幾年沒人住的地方,竟被打理的如同新的一般。
殷胥之所以說這位薛妃是貴人,正是因為是殷邛早些年的廢后,自將接回宮以後,便開始了如日中天的專寵。
仇穆是要將殷胥直接帶到薛妃面前去,殷胥簡直想死的看著這健碩黃門昂頭將他背進門,兩位上了年紀的宮人站在正殿臺階上,攔著各宮想進殿的宮人,看見了仇穆倒是愣了愣,好歹算是微微一禮:「仇公公怎的來了,可是有什麼要事?」
對著前的人態度就是不一樣。
仇穆笑了起來,叉手行禮道:「兩位姑姑,聖人惦記著薛妃娘娘的事兒,這正讓奴將九殿下領過來,給娘娘過個眼。」
幾個姑姑卻腹誹,一個皇子,說的像個首飾鐲子一樣的品。
那姑姑這才看到了被背在後的殷胥,看著那面黃瘦的樣子了角,走進屋裏去通報一聲,才從仇穆那裏扶過殷胥,領著往屋裏走去。
對於薛妃,殷胥是沒大有印象的,只是宮宴上遠遠見過幾次,只覺得眉眼有種凌厲幹之,是典型的那種爽利人。
殿朝南盈滿一室日,宮大多用層層疊疊的帷幕隔開各個區域,的房間用的是幾乎半明的藕底綉金紗簾,日映襯過去更是反出芒,顯得屋通明亮。
殷胥反正演的是癡兒,大膽的朝東邊坐床上看去。一個硃披帛與深紫、鬆散斜髻的子正手執捲軸讀書,丹蔻指甲握在玉軸上甚為顯眼。
聽著腳步聲,放下捲軸,看向殷胥。
同樣的三十齣頭,卻比保養極佳的皇后相比,多了幾分|上的風霜與神態上的凌厲。明顯可以看得出在道觀中日子過得不太好,眼角有微微細紋,姿態閑適慵懶,甚至可以說的是有些……不優雅。
「這便是九郎胥?」開口道。
殷胥微微點頭,扶著仇穆低頭行禮。
薛妃懶懶抬了抬手:「不必了,起來坐這邊吧。自個兒兒子給折磨這樣,他倒真是沒良心到我也懶得怨他。」
最後一句聲音可一點也不小,毫不考慮旁人聽了這句話的。邊兩個姑姑連忙跪下勸,殷胥沒人扶著,跌坐在了小榻上。
薛妃原來私下竟也是這麼個格。殷胥對算是有些前世的了解,如今一一對應,心裏頭對薛妃為何會離開道觀再宮,又為何到殷邛大張旗鼓的寵,有了些了解。
他算是沒有選錯。
「有在這兒揪著我一句話不放的功夫,不如去務府選了料來,給胥做些合的服。你去通報一聲,說要按照之前修殿下的規制來做,四套禮服、十三套常服,外加各種騎服,趁著我還能得意兩天的空檔,便要求細一點,都要好料子,要務府親自來量。」薛妃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一位姑姑說道。
又轉過臉看殷胥:「你可識字?」
說自己大字不識一個,恐怕真要從『大小人個一』來學了。
殷胥點頭,只說是讀過千字文和道家四子真經。
雖然說是識字,可同齡的修已經讀過九經、漢書、三國志與史記等等,殷胥卻只看過道家的幾本並無實用的書,水平差距不是半天的大。
好吧,好歹不是個文盲。薛妃頭疼的了眉角,倒是有點放棄似的問道:「敢問你們那幫皇子,每天呆在三清殿都幹什麼啊。」
殷胥如同背書般啞聲道:「早晨誦讀神仙傳記,后盤坐呼吸天地真氣,摒除雜念靜默心,使自元氣運作於小周天,而後可視心思道法——」
然後就開始想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今天誰給誰捉虱子,明天誰給誰打蚊子。
「行了行了!」薛妃對天翻了個白眼。
這不就是練道家息麼,進道觀也被著練這個屁用沒有的息心法練了好幾年,每天吃完飯就坐在那盤坐,強行等到下一頓飯。
說是什麼強健,修道窺法,練了幾年倒是更扛了。
想來這孩子跟幾年日子過的也差不多,薛妃面上雖然嫌棄,心裏頭算是有幾分覺得同病相憐。
正要開口,忽然有人進來通報,說是聖人看薛妃心不好,讓雜耍班子過來逗一逗,放寬一些心。薛妃勾冷笑了一下,便點頭讓人進來,跟殷邛認識十幾年了,當年住在這宮裏,什麼雜耍班子沒看過。
想著殷胥或許都沒見過,乾脆進來,讓小孩子看看吧。
卻沒想到為首的不是那幫穿紅穿綠的戲子,而是穿著迷你型鎧甲的不到半人高的俱泰,與邊另外一個同樣的矮人。二人走進來給薛妃行了個禮,俱泰一沉重的鎧甲,躬了子就往前重心不穩的翻倒下去,就地滾了一圈。
樣子稽可笑,可卻也知道他是故意的。薛妃掩笑起來,忽然覺邊的殷胥上發出一種難以令人忽視的殺氣。
殷胥轉不開眼來。
俱泰!
那個曾專權一時,殺殷邛,將他扶上位控制為傀儡的宦俱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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