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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圓時》4.宋家(改口)

?鄭婆子是想要立時就能幫手的,跟陳娘子要買的是個全灶,便不是個灶上手藝齊全的,也得能幹活,石桂這兩年就沒長個子,瘦的跟個蘿蔔頭似的,看著就不是個能幹活的:「這一個也太小了些。」

鄭婆子不太可意,這裡要得是燒灶的丫頭,生得皮子白眼睛大有甚用,能幹活才要,眼睛在石桂胳膊上轉了一圈,沖著陳娘子搖搖頭。

陳娘子面帶難:「不是沒有,可王管事開的價碼,只能買這麼個小丫頭,你也知道,去歲人多自然價賤,今年人了,本就價錢高,這一個看著人小卻很肯幹活的。」

聽見王管事三個字,鄭婆子氣就不打一來,裡頭好幾樁恩怨,買人的事就是新仇,乾脆咽了聲,打量了石桂一回,石桂趕上前一步:「我會蒸糕做飯燒灶頭,養餵羊都的,廚房裡的事兒,都能幹。」

看陳娘子的樣子,也知道此間算是「好去」,若是了滯銷貨,陳娘子再不能夠養著,陳娘子跟白大娘再是親戚,自己也不過是的一樁「生意」,到時候只怕得跟船上的孩兒一樣,了小戲優伶。

鄭婆子鼻子里出了一口氣,這火頭卻不是沖著石桂,聽見說能餵,那也是個耳目靈便的,進門的時候瞧見廚房院里蓋的窩棚了,這才點了頭:「罷了,就這個了,年紀是小了些,倒是個有眼的。

陳娘子便又扯了些閑篇,問宋家今歲可會來,鄭婆子嘆一聲:「哪個知道,要來還好些,不來,咱們這些只能等著霉敗壞了。」提起宋家沒甚個神,跟著又問起了陳娘子的家事:「那一個可出手了?」

這回到陳娘子冷哼:「九條尾的狐貍出世了,開春渡口這樣忙,留給我家大郎解解乏,春種過了,我也得閑,是該料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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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柳還打著嫁進陳家的主意,只當勾住了陳大郎,哪知道陳娘子比想的遠,不過把當作給兒子解悶的玩意兒,兩個說了會子閑話,鄭婆子就帶了陳娘子往王管事那兒去給契拿錢,作價多,也就不是石桂能知道的事了。

陳娘子再回來的時候,臉上淡淡的,鄭婆子面上也不好看,石桂大氣都不敢,就怕陳娘子變了主意,不留在宋家了。

「得了,就當是看你這孩子可憐有孝心。」陳娘子自然瞧得出石桂不安,價錢得比原來還低,沒賺幾文,覺得虧了,可石桂本來就是捎帶出來,在家裡又肯作活,放過一馬當是積德。

石桂來的時候抱了個小包裹,秋娘把能給帶的,都給帶來了,可家徒四壁還欠著債,上依舊是布丁打著布丁,連鞋子都腳嫌小。

石桂送了陳娘子出去,到了門邊,陳娘子轉:「我替你尋了好差,你往後可得好好的,別砸了我的招牌。」又出一百個錢來:「原想給你做裳的,也不能夠了,這個便給了你罷。」

石桂謝過,錢卻不收,心裡是真的謝,石頭夫妻饒了五百文,可這坐船進山難道不花錢,來了又不是空手,也得買些點心,四百錢是多了,可非親非故,能在這兒留下,陳娘子確是出了力的。

「嬸子打酒吃罷。」石桂一推讓,陳娘子倒必得給了,石桂這才收下來了,一直送到路口,瞧不見了才轉回去。

兩邊院子造得一樣,葡萄懶兒沒送出來,卻自個兒找回去了,也不提這事,只跟在後頭:「姐姐有甚要做的,只管吩咐了我便是。」

家裡沒主子在,幾個下人不過是看房子的,屋裡大間落了鎖,閑得發慌,只這院子還得打理,鄭婆子吩咐葡萄帶石桂去屋裡,翻撿出一裳給,看著的頭髮鞋子,砸砸兒:「等著罷,夜裡燒了水給你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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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桂就跟葡萄睡一個屋,初來乍到小心翼翼,問平日里做些甚,葡萄從廚房柜上的籮兒裡頭出瓜子磕起來:「也沒甚事,咱們這兒一個王管事,一個鄭婆子,這兩個是當家的,餘下管花木的六個,管著庫房的四個,再有前門兩個邊門兩個,上夜的婆子四個,再加我跟你,統共二十二個人。」

石桂默默記下,葡萄又看了:「天一黑別往院子裡頭鑽,可沒人去尋你。」別苑裡一層層門都不開,想進也進不去,們的屋子就在廚房後頭,葡萄瓜子磕得啪啪響:「再有一件,別去招惹王管事,他的心眼比針尖兒還細,才剛定沒給你作價,我還當你留不下來呢。」

石桂一一記住,謝過了,鋪蓋都是舊的,抱出去曬,再把屋裡打掃乾淨,葡萄已經撿了一件的舊棉,上頭還打著布丁:「你先穿這個罷,咱們平日里也沒旁的事兒,你來了,我也能輕省些。」

石桂留在別苑的頭一天,打了水洗了三回子,頭髮也洗個乾淨,葡萄拿個細挑子撥開的頭髮看著洗乾淨了,才許進屋子,一間屋分兩邊,有床有帳有枕有被,樣樣齊全,雖是別人用舊的,這些年卻沒蓋過這樣齊整的了。

「得虧得你上沒虱子,要不然還得絞了重留頭髮。」葡萄往床上一歪,散了頭髮躺下去:「乾娘夜裡要燙腳,你去接水。」

這活原來是葡萄的,現在石桂接過手去,到這會兒才說鄭婆子是的乾娘,就存了心要石桂,石桂這半天把廚房裡的東西都看遍了,知道爐子上燒了熱水,提著銅壺往鄭婆子房裡去。

鄭婆子一人一間屋,還擺著桌椅子開著窗,自家鹵得豬舌豬耳,切了一段正在吃酒,見著石桂進來,替倒了水捧了盆,還試過涼熱,等在一邊把水再端出去,喜歡有眼,手上了花生米,抓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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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進屋,葡萄還沒睡,鼻子一才要問,石桂就把花生米拿出來了,攤開手讓看著,分了大一半,葡萄扁扁兒問道:「還有甚?干吃生果不?」

「還有些下酒的小菜。」石桂解下小襖,把花生包起來擱到床邊,宅子里東西都是齊備的,們如今睡的床就是預備著給大丫頭睡的,能掛帳,床邊還有鏡盆,兩個人還用著一隻浴桶。

葡萄心裡自然不樂意,念叨著要乾娘再跟王管事要一個,這些東西如今不用都放在庫房裡,石桂覺得奇怪,既是連浴桶都備好了的,怎麼竟會沒人來住。

葡萄把花手攏在手裡,吹掉花生,掃了石桂一眼:「你是高運了,就這點人,作甚非得再買一個你進來。」本來廚房裡也沒這許多事,買進石桂不過是為著跟王管事唱對臺戲。

原來這兒造宅子的時候,說是老太爺要帶著大爺過來住,鄭婆子是大夫人挑出來,先過來把廚房理起來,哪知道宅子各都打點好了,老太爺卻不知犯了哪一樁脾氣,沖大房發了一通火,自然也沒興緻來消夏,這宅子就這麼空關了許多年。

鄭婆子跟王管事兩個原來都是得力的,一個是大夫人手底下的,一個是二夫人手底下的,只當外派是個面活,哪知道一齊倒了霉,就在這地方閑著,沾不著油刮不著膏,閑出花兒來了。

人是王管事在管,鄭婆子能料理的就是廚房這一畝三分地,閑得骨頭都疼,可不就掐,鄭婆子管著這二十來人的飯食,只推說腰上酸痛腳無力,連著幾日人吃了清湯麵,王管事這才應下買個人來。

原是想買個廚房全灶,可王管事也有話說,買個全灶得幾錢,最也得二十兩,本來上邊給的錢就不多,買個小丫頭調-教了用起來便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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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婆子背地裡「呸」了好幾聲,宋家年年發錢來,王管事又一時樹茂了要修,一時窗破了要補,想著法子的要錢,到要買人了,又嘆起錢不夠了。

這些個事兒還是葡萄說的,也是後頭買來的,原來跟著來的是鄭婆子的婿,兩個哪能在這沒油水的地方久呆,鄭婆子託了人,把婿送回去了,自個兒在這裡乾熬。

「那怎麼不回去?」石桂吃著麻糖,是鄭婆子買了來待客的用的,這裡哪有客來,回回只買個小半斤,倒能吃兩三個月,葡萄出些來,藏在匣子里慢慢吃。

「要能回去早回去了,信都寫了幾回了,這兒除了王管事沒人識字,回回寫信都得到鎮上去,花上十個錢請人代寫。」除了信還有自個兒做的花醬腌菜,不指著大夫人不忘了,往後才能回宋家去:「你瞧著罷,再等等就得熬花醬了。」

院子裡頭種著花木,為著這園子不荒廢了,管花木的就有六個,種得四時花卉,摘用了加糖熬醬,年年都給大夫人送去,春日裡是玫瑰醬,秋日裡是桂花醬,本地還有小螃蟹,生的小卻厚,雌蟹裡頭滿滿一殼兒黃,用來做蟹膏最好,可是年年送,大夫人卻依舊沒把鄭婆子調回去。

「這些個說於你聽也無用,總歸咱們就在這地方了。」大夫人二夫人之間的恩怨也不是一就能說得清的,鄭婆子吃酒,別個醉了倒頭睡,醉了卻說話,裡就沒什麼不吐出來的,零零碎碎說了許多,葡萄這才知道,宋家老爺是一人挑了兩房的。

如今這位宋老爺,原是宋老太爺的侄子,宋老太爺原有一個兒子,都已經定了親,說下門戶匹配的姑娘要辦喜事了,卻騎馬跌了下來,撞到了頭,在床上躺了十來天沒了,為著這個老夫人急病一場,病好了,腦子也不清楚了。

宋老太爺只有這一個兒子是老妻所出,宋老太爺的弟弟也只有一個兒子是嫡出,宋老太爺做了大學士,兄弟卻不過是個舉人,兩兄弟只有一苗,只能他挑了兩房。

人死了,婚沒退,大夫人還是嫁了進來,跟二夫人一道,兩個都是前頭就提了親過了帖的,平起平坐,卻是共侍一夫,宋老太爺到底念著自家這一房,明面上是兩房一樣多,好東西怎麼不留給自家。

兩人結怨已久,偏這一回,是大夫人落敗了,二夫人很是威風了幾天,卻也只幾天,跟著又平分秋,這別苑裡的,還不知道哪個年月能回去呢。

葡萄才還吃得興起,這會兒又嘆起來,也知道自個兒沒了前程,這輩子呆在廚房就一輩子都是使丫頭了,二百個錢一月,怎麼夠用。

翻了個,被子蒙過頭去,石桂只當聽了一齣戲,聽過便算了,放下帳子,宋家是比想的清閑,都是下人,王管事也管不到廚房裡來,可就靠了這二百錢,甚時候能攢出贖的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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